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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孙大哥其实并不是“大哥”,按岁数我们应该叫他一声“叔”,他额间宽厚的眉宇本该是威武凛然的样子,但常年低头走路的习惯使他与谁说话都是一副“讨好型人格”的样子,与他客气一句他恨不得回夸你十句,生怕你嘴上吃了亏似的。

一路上我也索性不与他再客气,单刀直入的聊起了墓地那些事,他说父亲早些年病逝骨灰一直在老家放着,今天遇到高人指点总算是指了条明路,这次如果把父亲迁过来有个镇坟的,这次提干的事肯定十拿九稳。

说这话时的孙大哥脸上挂满了庸俗的笑容,很市侩,但很真实,我打心眼里有点看不起他,一个自己不努力的人想靠这些缥缈的心里安慰来获得进步,起码我是不相信的。

但后来我的所见,却让我对刚才的想法有了疑惑,因为我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背后压着的那份沉重。

孙大哥带我们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破烂的多层楼,忽明忽暗的路灯照得人心里压抑,我们一路摸着黑寻摸到了他家,是一个很小的两室一厅,四处漂浮着药味与尿骚味,据孙大哥说这是因为常年照顾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留下的味道。

孙大哥的老婆也在家,我们称呼她孙大嫂,他们家里应该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所以当他老婆问明我俩的来意后,冷冷地扫了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就转身做饭去了,逼仄脏乱的厨房里传来几句冷嘲热讽:“每天忙死忙活也没见赚多少钱回来,本来养个老的饭都不够吃了,还去琢磨这没用的玩意(墓地),我这一辈子哎…”

贫穷夫妻百事哀,用这句话来形容孙大哥的家庭一点都不为过,他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正经工作没干过几个反而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经常整夜整夜的不回家,结果到这个年纪连个媳妇都没娶到。

人为物累,心为形役的孙大哥后背到底承载了多少媳妇的怨言,再加上全家老小的负担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让这个年仅五十多岁的男人已腰偻背驼,性格早已被磨平,就连叹气似乎对他来说都是种过错。

“妈,您来看看这个。”孙大哥的母亲常年吃喝拉撒从未离开过那张床,他熟练地把母亲扶了起来靠在床上。

孙大哥把我的宣传单拿给母亲,“妈,我找算命的高人指点了一下,他说我最近副科干部转正的事迟迟下不来,和爸现在一直没个‘房子’有关。”

“房子…?”老妇人说话缓慢,但意识还微微的清醒。

孙大哥:“房子是他们的行话,意思就是墓地,这些年爸的骨灰一直在老家放着,也没个像样的墓地,算命的说那是因为咱家没个祖坟。”

提到父亲,老妇人沉默了许久,像在回忆当年在一起的时光,她思索了一会,说:“好事啊,那就接过来吧…”

“好什么好!家里到底有几个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孙大嫂把锅“咣”的一声砸在炉灶上,不停地咒骂着,我不知道她在骂谁,但孙大哥与他母亲都默默着受着不吭气。

不仅孙大哥怕老婆,连带着婆婆也一起小心翼翼地说:“选个好地儿,以后,我和你爸就团聚了…”

孙大哥急忙安慰母亲,“别这么说,要不是爸当初得得病也不至于把这些年存的钱花光,现在肯定和您一样好好的。”

老妇人疼爱地看了眼孙大哥,“我和你爸能团聚了,好事儿啊…”

短短几句话,就让我感受到老妇人对去世的老伴的怀念之情,一般只有对生命没有眷念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想起了孙大嫂对待他们的态度,仿佛看到平日里只有她和婆婆两人在家时她对老人的虐待,就在我面前的这张床上,背后一阵发寒。

孙大哥还在安慰着他母亲,但老母亲一直重复着那句“能团聚了…”

老妇一句话重复了许多遍,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妈?”孙大哥叫了一声,没有反应,他又轻轻地晃了晃老母亲的肩膀,老母亲的手慢慢地摊开。

老妇人去世了,就在她重复这几句话的时,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在自己儿子的怀中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嘴边挂着一丝微笑。

我和狗蛋顿时傻在了那里,本是要来给孙大哥父亲选墓地的,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情形,孙大哥大声叫着他母亲,拨打着120,这时他老婆也听到动静过来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孙大嫂当时的表情,她皱着眉头耸了下嘴角长舒一口气。我认为这绝不是悲伤,也不是惊讶,而是“庆幸。”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照了照老人的瞳孔,听了听心跳,孙大哥在一旁不停地说着老人的病情,但最终以医生的摇头结束了一切。

医院为孙大哥开具了死亡证明,他拿着一纸证明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早就知道这么一天的到来,但当真正来临时,却还是带给这个男人了深深的痛苦。

孙大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院离开了,只留下我与狗蛋陪着孙大哥坐在空荡荡的走廊。

过了许久,孙大哥抬起头看了我一样,眼圈红红的,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你们先回去吧。”

“孙大哥,大妈的心愿也了了,您节哀…”我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无从说起。

孙大哥勉强对我俩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与狗蛋离开了医院,留下了孙大哥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孤独的身影更加孤独了。

自从天冷后,我与狗蛋就住进了公司的宿舍,所以当晚我俩把今天的经历讲给了大家听,杜飞打趣地说卖墓地是我的“天职”,因为他这辈子第一次见有人谈业务能把人谈死的,大家也就当做笑话听了一笑而过。

第二天上午,照例开完夕会之后我与狗蛋整理了一下资料,准备回“黑五类”报道,这时公司外来了几辆车,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十几个人,像这种自己慕名而来的客户,一般都是燕子统一接待然后按照顺序指派给业务人员的。

“我们找这个人。”领头的男人递给了燕子一张名片,上面写的“徐天南”。

按照公司规矩,客户有权选择业务人员,所以很快我就被燕子叫了出来。

燕子在会议室找到了我,“厉害哟!都有指定客户咯。”她开心地说着,“一会还是老规矩,我讲故事你哄气氛哦!”

我傻笑两下,捋了捋头发,昂头挺胸地走进接待厅,专业程度丝毫不亚于东莞的金牌技师。

“您好,我是徐…”

“就是他!”未等我话说完,一个女人的叫声打断了我,搞得我与燕子一脸懵逼,没见过买墓地还这么热情的客户。

“咱妈就是被他吓死的!”

一个耳熟的女人声音,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孙大哥的老婆吗?这个女人昨天很早就从医院走了,现在来干什么?

“嫂子好,您刚说啥…”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个穿着牛仔衣的光头站到了我的面前,这货脖子上戴了一条很粗的金链子,大冬天的为了显得自己有点份量,甚至还露出了胸口的那对纹身,他说话很不客气,“就你是吧!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啥,啥,啥怎么办?”我预感这事没那么简单。

“昨天你把我妈吓死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光头男双手抱胸,一副社会混混的样子。

“这怎么就成被我吓死了?当时孙大哥也在场,医院都开的自然死亡证明啊,是吧嫂子,你可以问孙大哥啊!”

光头男个头挺高的,我伸着脖子垫着脚视线才越过他,投向他背后的孙大哥老婆。

“我问个屁!我告诉你吧,就是我姐夫让我们来的,而且我姐说了!你拿个破墓地的照片把我妈吓死的!她就在场都看到了!”光头男挡在了我的面前,红红的鼻子几乎都快贴到我的脸上。

“你姐…?你妈?老人家不是孙大哥的妈吗?”我被这人搅和的脑子一团浆糊。

“我姐的妈就是我妈!你少逑和我骗传子(打混),人是被你吓死的,今天我就是来要个说法,你说咋办吧!”

我搞明白了,这光头根本不是什么老人家的儿子,他是孙大嫂的弟弟,带了一帮人故意来找事的。

“孙大哥呢?要不找他来对峙?”现在唯一能替我说清楚当时情况的也只有孙大哥了,但我却找不到他。

光头男气势汹汹地骂着:“你还敢找他?!你昨天把人家妈吓死了他现在见到你非打断你腿不可!昨天让你跑了今天可没那么容易!”

我脑子里回忆着昨天的情形,从见面到离开的每一个环节,我确信自己不是偷偷跑掉的,而且当时我感觉孙大哥并没有怪我的意思啊?当时不是他让我走的吗?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但我现在需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时间不给我思考。

电视上揭露“碰瓷”的法子很多,但拿刚死的妈来碰的估计还是头一遭,结果就他妈被我给碰上了。

接待大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燕子赶紧叫大家散了,遇到这事围观的人越多,他们越是来劲。

“哎大哥!您这样说就有问题了吧,人家医院都给开证明了,你不能不讲道理吧?”我环顾下四周,想起了小说里曾经教过一个遇到碰瓷的好办法。

我说着话身体向光头靠了靠,轻轻地顶了一下他。

这光头果然是个头大脖粗没神经混社会的家伙,一般社会的混混打架之前都要推搡一番壮壮气势,他被我轻轻一顶果然立马条件反射地推了我一下,我浮夸的演技简直连自己都要感动,因为在一秒钟后,那个标价16888镶玉的骨灰盒样品就会被我一屁股坐烂,然后我再装个头疼脑热啥的站不起来,反正大厅都有监控,真闹大了我也不怕,我就要让他这个“碰瓷”的遇上一个“不经打”的,互相讹么,谁怕谁!

那个标价16888的骨灰盒是南方一个小作坊送来的样品,进货价288,买5送1,平时杜飞藏烟用的。

就在我即将跌倒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一双突如其来的手,一双白痴一样的多管闲事之手硬生生地把我拦腰抱住。

“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金黄色的呆毛晃来晃去,蠢到无法自拔,狗蛋一手托着我一手指着光头男,自认为帅爆宇宙的样子,在我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大傻逼。

我多么希望此刻能暂停一下让我先打死这只狗蛋,但往往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我狠狠地对狗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老六,别碰他!”孙大嫂的声音,“别被他讹上了!”

我终于知道孙大哥为什么能被这女人管那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了,这女人的心机太可怕,要是在宫斗剧里肯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光头反应了过来,立刻双手插兜看样子是不准备拿出来了,我想的没错,孙大嫂才是真正的“幕后老大”,而这个叫“老六”的应该是她们家的第六个,真应了那句蛇鼠本一家,一生生一窝。孙大嫂出谋划策,“老六”壮声势,其余人捧人场,他们在孙大嫂的计划之下各尽其职,这下事情难办了。

“如果这事不解决,那我们立刻打给报社,把你昨天做的事情统统抖出来!”

孙大嫂说的这个事情影响很大,有些八卦报为了销量他们才不管你是真是假,单方面的采访就一通添油加醋的乱写,往往会误导人们的思路,这下让我犯了难。

我只好恬着脸好言相劝,但这帮人已进行到“碰瓷”的第二个环节,胡搅蛮缠。我每说一句话,总是会被怼回十几句,一时间接待大厅乱糟糟的像个菜市场,燕子和狗蛋也在与他们讲道理,但统统被淹没在吵杂的人声当中。

“把你们领导叫过来!”孙大嫂觉得十八般武艺该展示的也够了,开始亮大招了。

幸好今天晨会刚开完卫总就带着许宜娜出去办事了,这就给我了一个机会来施行小说里教的第二个“反碰瓷儿”方案,哭穷。

我带着孙大嫂看着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董事长照片,照片下写着的台湾企业家更能让我的表演具有说服力,“嫂子,我不瞒您,董事长是个台湾人,半年前突发心脏病做了搭桥手术,到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们已经好几个月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下个月政府就要把这个项没收回去了,这不就想的这些天能卖点钱把大家工资给发了好聚好散呗,不然谁会这么大冷天跑外面卖墓地么。”

我像白毛女一样哭诉着自己“悲惨”的身世,燕子很聪明,在一旁扯了我一下悄悄地说:“你说这事干嘛呀,到时候传出去怎么办?”但是她的悄悄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饭都吃不起了还管那么多干啥啊!”我假装对燕子发着火,表演着二人转。

孙大姐没想到碰瓷碰了这么个穷玩意儿,一时间她身旁那些光头“滚刀肉”也开始面面相觑,一般这种混混不会在两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快死的和快穷死的,我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再编一个自己有个啥病活不了多久会不会更好一点。

“徐天南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悄悄给许宜娜打了小报告,她和卫总走到半路就赶了回来,结果令我的表演前功尽弃。

卫总这人自带“仁慈光环”,他的出现让孙大嫂这群人立马转移了目标,“哎!你是这的领导是吧,我给你说…”

于是吵杂的菜市场搬进了卫总办公室,在卫总的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孙大嫂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回响在空档的大厅中。

------“领导您今天可得把这事给解决了…”

------“我妈身体好好的…”

------“就你们那个员工…”

------“哎你这人光笑是几个意思的…?”

在门外的我着实替卫总捏了把汗,孙大嫂知道与我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卫总身上。但孙大嫂没料到卫总身上那股佛性般的好脾气这时却发挥了作用,她的每一次威胁、每一次抱怨都像打在了海绵上,不疼不痒却被泄了劲。

就在我还想继续看事态发展的时候,卫总站了起来,慢慢地穿过人群,对着我笑了笑,“去展业吧。”

卫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门很厚重,隐约只能听见孙大嫂的抱怨声。

许宜娜气得直想报警,我及时拦住了她,“宜娜,先别报警,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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