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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百零八:石浸(下)

组成魔法塔的材料,都是非比寻常。不但坚硬无比,而且对于魔法元素的传导性,也都有一定的要求。因此,许多魔法师在建筑自己的魔法塔时,都会习惯性地采用整块的坚硬山岩,作为每层魔法塔的地板和墙壁,并且利用法阵,让一些魔力金属的碎屑,缓慢渗入到岩石之中,从而增加强度和魔力传导性。所以,越是古老的魔法塔,也就越为坚固、耐用。

不过,凯米所佩戴的这把匕首,显然也并非凡物。它在凯米手中,闪着赤色的焰光,就仿佛烧红的烙铁,猛地扎入凝固的黄油一般,狠狠地刺入地板当中,直没入柄。

“住手!”直到此时,三人背后,才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大叫。

凯米的动作,在这一时刻仿佛凝结了,她愕然地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被刘出洋放在地上的墨莲公主,缓缓从地上坐起,又优雅地站起身来,理顺了身上所穿的法师长袍,又一点一点地,将散乱的乌黑色长发,梳理好。

“这是融和了规则之力的幻术,”她轻移莲步,缓缓而来,停到刘出洋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凯米,“凡是能与规则之力有所关联的,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说着,她又看向地板之下的罗列和天佑,墨色的眼瞳当中,充满了怜悯、自责,还略略带着一丝解脱,“你若是不破坏这块地板,事后去求掌握规则之力的上位法师,还有获救的可能。但是现在……”她微微摇了摇头。

“为……为什么?”凯米听罢,手掌微微一颤。只听“咔”的一声,一道粗大的裂纹,从她匕首插入地面位置的两端延伸开去,贯穿了整个圆形的传送法阵阵图。这道裂纹,又恰好穿过了罗列的小腿。霎时,在他小腿与裂纹的交汇之处,一条血箭飙射而出,喷了凯米满头满脸,让她不禁惊叫出声。

“这就是原因!”墨莲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将活生生的人,完全嵌入地板并与之融和,血肉、骨骼,与砂砾、石屑交杂,形成一个人形的混合物。我原本猜测,这必定是使用了物质规则。可……真若是达到这一地步,那受术者的身体,也定然承受不住,早就死亡了才对。所以后来我又猜测,幻术师一定是同时掌握了空间规则的力量。现在,看似是罗列二人同地板融和在了一起,可实际上,他们与地板,却是分处两个空间。这才保证了,他们现在仍然活着。”

“不过……这也只是在你们不破坏地板的前提下,可是现在,这一匕首刺下,你们已经破坏了幻想师制造出来的脆弱空间壁垒,想必他们两个,也已是命不久矣……”墨莲公主的这一人格,永远是面无表情。就好像她两个徒弟的性命,在她的脑海中,也不过是“一”和“二”两个数字一般。

果然正如墨莲所说,她的话音方落,就听得“咯啦”一阵声响,那条粗大裂纹的四周,又同时出现了无数条细密的裂纹。它们长短不一,粗细不等,却是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传送法阵范围之内,蛛网相仿。

裂纹所到之处,就仿佛锋利的手术刀,将罗列两人的身体,分成了大小不等无数块。从裂缝中冒出鲜血,刚开始还是殷红颜色,很快又变成暗红之色,最终,几乎完全化为了黑色。这便正是墨莲所说的,幻术师制造出的空间壁垒被破坏后,罗列二人,已然完全同地板处于同一空间,他们的肌肉、骨骼,以及内脏,终于与砂石、岩砾,融为了一体。血液中参杂了大量的灰尘、泥土,形状、颜色都发生了改变,粘稠无比。

大量的血液,顺着传送阵图的魔法线条走向,缓缓而行,竟然级成了一幅复杂而又精美的图案。血腥气味,也立时扑鼻而来,将原本那股海水的腥咸气味,都顶了下去。渐渐的,在传送阵图最外圈大圆的约束下,整个传送法阵的内部,都变成了血池,一个由泥浆、砂砾和鲜血组成的,漆黑而又粘稠的血池。

这是一场无声的杀戮,罗列二人,从始至终,都发不出一声叫喊,可越是这样的死亡方式,越是让目睹之人,心中发寒。

“云岚暗恋墨莲公主,为救她而死;金秋则死于自己最爱的竖琴;阿仇则是被他身上所受的伤痕杀死;罗列曾为帝国海军效力,而看他嵌入地板中的姿态,以及地板所散发出来的海水腹味,他在幻境中,很可能是受尽折磨后,被抛入海中。至于天佑,他一向与罗列交好,所以两人死在了一起。”

“由此可见,幻术师擅长发掘人们内心当中,或是最为恐怖、或是最为珍惜、或是最为印象深刻的记忆,来构建幻境,折磨受术之人,将他们杀死。那么,我呢……”刘出洋一想到,很可能还会与幻术师再次交手,就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突然之间,在凯米匕首所刺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将那些粘稠血液,全部吸得干干净净。就仿佛那血池底部,有一个小小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孔洞一般。

血池干涸,下面的地板之上,竟然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孔洞,孔洞的另一端,漆黑无比,极为深邃,不知通到了哪一个空间。

那个黑色孔洞,不停地飞速旋转,每旋转一圈,便会扩大薄薄的一层,每旋转一圈,便会刮下一层它周围的砂砾、岩石,甚至于,罗列二人的血肉、骨骼和内脏。让它们飘落其中,也不知飞到哪里。

“这……”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孔洞越来越大,将罗列二人的血肉,磨成了肉渣、骨粉,又完全吞噬其中。

“不对!”刘出洋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两个眼眸当中,各自映出了一个飞速旋转着的漆黑孔洞。

“放心吧!这空间冲突虽然剧烈,可两个空间的壁垒,也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方才这小丫头的匕首,也只不过恰好刺穿了幻术师制造的陷阱罢了。以本公主的估算,它大概吞噬掉整个传送法阵后,就会停止、消失。”墨莲察言观色,看到刘出洋脸色有异,还以为他在担心黑会把整个魔法塔吞掉,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刘出洋却是摇了摇头,有些神思不属。“对了,旋转!”他猛然间意识到了,那个让他不安的东西,并不是黑色孔洞,而是它的“旋转”。

可他刚刚意识到这点,便忽地眼前一片模糊,继而变成了黑暗。

“出洋……出洋,快醒醒!今天周一,要去上学了!”一阵轻柔的呼唤声传来,既熟悉又陌生,好似来自远隔千万光年的遥远时空,又仿佛一直都深深地镌刻在他的灵魂当中。

“妈……妈……”刘出洋想要睁开双眼,可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丝毫的力量,眼皮都控制不了。可他却清晰地忆起,自己前世的母亲,在自己赖床的时候,总是会宠溺地摸着他的头发,呼唤他起床。

“不要管他!睡死算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上学不好好学习,成天只知道逞能、打架!这样的人,长大了也是废物,对国家能有什么贡献!”

这是刘出洋父亲的声音,也深深地刻于他的灵魂之中。他的父亲一向严厉,对他要求很高。只不过由于工作繁忙,他们夫妻二人很少有时间管教刘出洋,这才使得他在上了高中之后,误交损友,成绩一落千丈。

不过此时,这种严厉的斥责之声,听在刘出洋耳中,非但没有让他如以前一般反感,反而愈发觉得亲切。他的眼圈有些发红。前世,父母去世之后,他曾在无数个日夜幻想着这个声音,能够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哪怕是一句训斥也好,哪怕是一声责备也罢。

大概是认为刘出洋还有醒来,他们父母小声地交谈了几句,内容正如刘出洋当时装睡时听到的一样,是他们明天参加押送任务的线路和时间。只不过,刘出洋前世的时候,无意将这个消息知道自己最好的“哥们儿”。

结果便是,那个同黑社会有些关联的“哥们儿”,又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导致押送线路和时间,完全泄露。押送小队遭遇伏击,刘出洋的父母,也双双殒命,被躲地暗处地狙击手射杀。自此之后,刘出洋就一直心存愧疚,抱撼终生。

“不……不要去……”他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可此时的他,竟是连嘴巴都张不开。所能发出的声音,也几如蚊呐,让人听不清楚。

突然,“哗啦”一阵声响,好像窗口的玻璃被打碎了。“老刘!”刘出洋的母亲,也同一时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发生了什么事?”刘出洋用尽全身的力量,要睁开双眼。可努力半晌,也只让眼皮,挑开了一条细缝。

在他的眼前,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女子,正半蹲在地上,怀抱着一名男子,满地的血液。她的旁边就是房门,可她却突然跑向了屋中,猛地拉上了窗帘。“啪”地一下,几乎就在窗帘拉上的同时,一朵血色的花朵,正开在了她的后心位置。

“妈妈!”刘出洋大叫一声,猛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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