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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朝回到解放前34

入夏之前, 钱宝丫在咖啡馆多次见到曹佑森的身影。

这人每次过来, 不是带着倪伊斐约会,就是来喝杯咖啡再给心上人打包点心。

却极少见他提及家中的妻儿,更别提带他们到咖啡馆消磨时光。

钱宝丫从他们偶尔的只言片语中, 只听到过一次那些似乎刻意被他们遗忘的敏感话题。

比如, 曹佑森的原配妻子。

当时的情况是曹佑森准备良久, 甚至出钱让咖啡馆请来拉提琴的外国人, 为他打算做的事助阵。

咖啡馆的那个下午被他全包, 清净的氛围里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周围插满了纯洁幽香的白玉兰花, 而正中的卡座上单单放着一枝火红的娇艳玫瑰。

曹佑森身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头发往后梳着, 发蜡打的油光程亮,金丝眼镜反射着光芒,映衬出他激动等待的忐忑心情。

钱宝丫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数玉兰花用了多少,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接下来是想干什么。

她莫名有些预感, 觉得他可能也许大概是不会成功的。

待到佳人如期而至,就见曹佑森把人迎进门, 问候几句渐入佳境后忽然单膝跪地, 手持那枝红玫瑰送上, 言辞恳切。

“伊斐,请收下我的一颗真心吧,做我真心相爱的另一半……”

作为文学上的才子,曹佑森精心准备的表白情话说的倪伊斐捂着嘴感动不已。

钱宝丫听得低下头, 默默按了按胳膊上一茬又一茬冒出的鸡皮疙瘩。

实话说,她这个知道点实情的外人并不觉得感动,反而有点恶心。

以真爱的名义出轨,只会让人恶心巴拉。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事,她只是一个旁观的侍应生而已,只需要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就行了。

不过钱宝丫仍然想知道被表白的女方的反应,不由得悄悄用眼角余光去关注着。

她心想这位姓倪的小姐或许是被眼前这个有妇之夫的渣男给欺骗了,如果对方知道他已有家世,肯定不会跟他有来往。

毕竟即使是要解放思想打破封建糟粕,也得讲究人品良心不是么。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猝不及防,让钱宝丫充分明白她的想法还是太甜了。

只见倪伊斐感动地红了脸颊,羞涩扭捏了一下,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曹佑森姿势都快僵硬,递花的胳膊忍不住颤抖,她终于清丽一笑,伸手……将表白者从地上拉了起来。

“密斯托曹,我知道你的心意,想必我的心情你也是明白,请原谅我不能不顾及你家中的一双妻儿。”

话落,倪伊斐神色悲伤,转身欲走。

曹佑森立马将人拉住,连声强调家中那人是遵父母之命,不是他真心要娶之人,他对她才是真爱,希望她能理解云云。

“我理解你,但我的原则不会变,那位和我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倪伊斐推开他坚持离开了。

临走前,她取走了桌上一朵白玉兰,却没要曹佑森手里的那枝红玫瑰。

曹佑森失魂落魄地锤了下桌面,扔掉玫瑰花拿起外套立即追赶上去。

钱宝丫和同事看得面面相觑,同时对于刚才听到的内容震惊着。

本以为女方是被渣男欺骗的,毕竟她年纪看起来不算大,最容易被感情丰富手段高超的老男人诱惑到。

却没成想,人家本来就知道男方家里有原配发妻啊。

这就没什么好令人惋惜的,纯粹你情我愿。

至于男的知不知道女的也身具父母之命的事,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既然敢做渣男,被人骗了也算活该不是。

包场的人走了,咖啡馆布置多时的东西都没用上。

侍应生们开始忙碌起来,该回收的回收,该分掉的分掉,人家不要了,他们可一点都不会浪费。

其中装饰用的花是钱宝丫介绍之前进花的那家花铺订购来的,现在基本都算完好,干脆又叫来花铺的人回收回去,让咖啡馆小赚一笔。

钱宝丫作为牵线人,从中赚了几个银角子,另外还分得一块人家动都没动的小蛋糕。

从来到这里,她第一次吃到奶油,味道很正宗,但没有后世做的好吃。

可惜份量不多,不能拿回家让宝儿娘他们也尝尝鲜。

钱宝丫本以为经过今天这么一场告白失败,那对野鸳鸯可能会很久不再来咖啡馆这边约会,至少在曹佑森没做出选择之前,倪伊斐估计是不会理他的。

但事情就是那么奇异。

告白的第二天,野鸳鸯双人组就齐齐驾临咖啡馆,亲亲密密,有说有笑。

钱宝丫表示搞不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或许他们不止隔着年岁的代沟,还有时代不同造成的巨大思想差距吧。

曹佑森和倪伊斐进门后选了靠窗的卡座,恰好是之前卫斯年和马伯文喜欢坐的那个位置。

那里临街靠窗,风景独佳,许多客人喜欢选在那里,这两人会坐那儿没什么奇怪。

然而钱宝丫眼皮子轻跳,直觉今天像是有事要发生。

对那两人的做法,她不敢恭维,因此也不想凑近去服务,本打算和同事换张桌来着,但对方那一桌是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一看就是会赏小费的肥羊,人家可不愿意跟她换呢。

钱宝丫只好拿着饮品单上前,问他们需要点什么。

两人照常点了喜欢的咖啡和甜点,并没有多做为难,或者说是直接无视了她,除了点单之外当她跟空气没两样。

对此,钱宝丫乐意之至,自己还不想跟他们有啥交集嘞。

她就侍立在一边的角落,尽量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看着桌上那两人说笑之间比以前还甜蜜,差不多明白了什么,心情禁不住沉了些。

民国的男人啊,越是有名有才,越是打着破除封建的幌子抛妻弃子。

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就在她沉浸在个人的思绪中时,门口的风铃作响,咖啡馆又有客人光临。

钱宝丫醒了醒神,继续做自己的木头桩子,却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马兄,我们的好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熟人。”熟悉的男子声音骤然在身旁响起。

钱宝丫猛地转过头,果然看到那个久未见过的人。

对方依然身着长袍,风采依旧,头发却是剪短了些许,眉目更显俊挺有神。

“卫先生。”钱宝丫杏眼弯弯,首先打了声招呼。

卫斯年望着她目光一顿,眼睛微微眯了下,很快就温和地开口问道,“你这丫头变化真大,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穿着,那明显不是进来卖花的穿戴,而是咖啡馆侍应生的统一着装。

“我换了工作呀,所以……”钱宝丫笑了笑,后面不用说就都懂了。

两人的谈话声引得桌上的两人转头看过来,那些亲密的小动作立马收起来了,看他们面对卫斯年一副拘谨的模样,想必两方是认识的。

下一刻,卫斯年刚才口中的马兄跟了上来,刚一露面就让曹倪二人脸色一变。

钱宝丫留意到这些,心中突生等着看好戏的趣味。

眼下几人齐聚一堂,这场面可不就是现成的修罗场本场嘛,就看马先生是如何打算的了,是继续装作看不见,还是揭破其中的隐秘,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解决。

“伊斐也在啊,这位是?”马先生神态自然地上前询问,仿若什么都没发现。

他端的住,另外两人也恢复了正常,倪伊斐顺势介绍曹佑森,说他是她游历欧洲时遇上的师兄,文采极好,值得一交。

卡座是四人座的,介绍过后,马伯文和卫斯年坐到了另外两个座位上。

钱宝丫听到倪伊斐和曹佑森都喊卫斯年老师,那想必倪伊斐目前是在东华大学念书。

然而从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中,她又得知曹佑森其实还是马伯文父亲的挂名弟子,只不过从前没怎么见过,所以刚刚才没认出来。

钱宝丫:“…………”

这关系可够乱的,几乎算是绿到‘自家人’头上了。

怪不得马先生不把事情挑开,进而撕破脸面。

等他们叙过旧,钱宝丫伺机上前问卫斯年和马伯文需要点些什么。

“老规矩……原来是你呀。”马伯文这时才恍然发觉,服务他们这一桌的人竟然就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天才小姑娘。

钱宝丫将自己在这里做侍应生的事简略地提了下,期间感觉到有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人莫名浑身发凉。

等她抬头去看,发现是倪伊斐在看她。

对方眼中含有高高在上的审视和冷意,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倪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钱宝丫干脆地问道。

倪伊斐微微一笑宛如玉兰花开,十分清新脱俗,特别吸引异性的注意。

“侍者,你同伯文认识?”她说着看向对面含笑注视着她们的温雅男子。

钱宝丫顺着看过,明白倪伊斐口中的伯文就是她的未婚夫马先生了,原来他叫马伯文啊。

只是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准确地说,是他们关系比较错乱的曹、倪、马三人的姓合在一起,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熟悉。

只不过这点异样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对于倪伊斐的问话,钱宝丫点头之后立马解释说两人其实不算认识,只是之前见过一两面罢了。

有卫斯年作证,倪伊斐最后没再多提什么。

钱宝丫立即退下去给他们准备东西,以防留在那里太久,不小心掺和进那三人之间的狗血破事中去。

原本再次见到卫斯年,她还挺高兴的,想要谢谢他之前的指导和那封推荐信,现在只能先作罢,以后再寻机会。

由于那桌上有三个品貌不错的男子,且都穿着文人长衫,这回同事们都抢着要去了。

钱宝丫的工作被分担去大半,只给卫斯年端上杯咖啡就退下远远地观望着。

日头渐渐西斜,傍晚之时,卫斯年和马伯文起身离开,倪伊斐也跟他们一起走了,剩下曹佑森一个人坐在那里,朝钱宝丫招了招手。

钱宝丫以为他是要买单了,取了账单过去后却被对方问会不会做家务。

没等她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曹佑森又接着自说自话起来。

“我在沪市的住处正缺一名佣人,你既然会收拾家务,又手脚麻利,不如去那里做工罢,绝对比待这边当侍应生有前途,我那是高级寓所,你可要细心照顾。”语气中包含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施舍意味。

他嘴里说着,手上同时扯了张餐纸,取下钢笔就要给她写下地址,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

钱宝丫一脸懵:“…………”

他说啥,他在干什么,他有猫病吧?

她做侍应生做得好好的,干嘛去当那劳什子的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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