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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盟·不死不休

沐瀚韬与众人争执不下,便去求见了印乐知。

印乐知穿着浅紫的大袖长衫,上半张脸缠绕着浅紫的缎带。那紫色浅淡到几乎与白色无异,矜持地透出一点主人对紫色的喜爱。

简直是把非达官贵人不得着紫的禁令视为无物。

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骨头在皮下倔强地撑着,淡粉的唇中央穿着白银环。

沐瀚韬看着那个环都觉得疼,稍微挪开了视线问道:“印前辈,您也要替天行道?”

印乐知心里并没有道。对他来说,那还不如让沐瀚韬回归平衡原点来得重要。他咳了咳,尽量软了声音道:“小朋友,天地间没有道。所谓正邪均不可长久发展。唯有制约平衡才是稳定通途。”

沐瀚韬更不理解了:“那您为什么……”

印乐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灿然一笑:“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啊。”

沐瀚韬:“???”

印乐知难得露出那么生动的笑意,说的话却奇奇怪怪的。

沐瀚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印乐知抚了抚自己的唇,又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答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不可以。”印乐知微微仰头,用手指慢慢往上拉扯着嘴角,“我说了,我是一己私欲,怎么会为你的私欲而放弃我的,那未免也太无私了些,不符合我的性格。”

沐瞿空从没见过渣得这么明明白白的人,反而愣在原地。

印乐知看他茫然的样子有些可怜,尽量放缓声音:“我向来敬佩沐家人。平衡之道如悬崖钢丝,是最难的。”

“只是,”印乐知移开手,向前伸出,摸了摸沐翰韬的脸,“有心的人难免偏颇一方,你也不想破坏沐家几十年的仲裁者形象吧?”

沐瀚韬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印乐知抚摸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暧昧,反而有点像是沐瞿空抚摸他时的感觉。沐瀚韬有些怔忡,脱口而出道:“我……我只是,喜欢瑞姐姐。”

“我也喜欢天地无一,严方任也喜欢瑞安澜。你看,是不是我们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沐翰韬:不……不是很能理解。

不,不是,他好像还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沐翰韬明白死了印乐知的意思。沐家是平衡的中心,所有其他帮派都在沐家旁边挂着,沐家的作用就是,保持着中立的心,调拨每个帮派的关系。

让事态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现在,除了拜月教和蜀地的所有帮派,都与严方任站在了一起。

难道,是我错了?

印乐知收回手,咳了一声,道:“小朋友,我嗓子不好,不想再说。你自行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印乐知实在是不想提醒他,为什么瑞安澜会去拉偏沐家这样的中立点。

沐翰韬还这么的天真,他有些不忍心。

但以后沐翰韬会想到这层的。

也会明白这事不是他的错,他从被卷入的一瞬起,就错过了调拨的时机。

沐瞿空做出过努力。如果不是严方任这充满怨气的复生,瑞安澜与亦炎苏会依旧徐徐图之。

印乐知今天说了这么多,一是联想到了自己。二是……

印乐知珍重地打开画卷,画卷上是未长成的亦炎苏,清淡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印乐知嘴角勾起个微笑,手指抚过画中人的嘴唇和锁骨,动作与方才触摸沐瀚韬时的完全不同,充满了情意。

自己约摸也活不久了。

亦炎苏一定会杀了我,把我的皮肉和脏器一寸寸地扯断,扔在瑞安门的地上,用金属的靴底碾成烂泥。

那就来吧。

印乐知摘下眼上缚着的浅紫缎带,露出的竟然是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苍白的脸上笑意如春,嘴唇平白为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添了一抹艳丽。他最近脸又瘦了些,却衬得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愈发明亮。

当晚,沐瀚韬又去了瑞安门。

他浑身都透露着疲倦,瑞安澜见到时都忍不住主动问道:“你怎么这么累?”

沐瀚韬摇了摇头:“瑞姐姐,我觉得我好无力。”

瑞安澜道:“我都说了,你不用忙那些。严方任正好撞上了某些人的需求缺口,你一个人哪抗得过来。”

“可是你们怎么办?”

瑞安澜拍了拍他:“相信我。”

沐瀚韬充满期冀道:“你会活下去的。”

瑞安澜愣了愣:“哈?”

沐瀚韬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他脚尖蹭了蹭地面,道:“我去找了印前辈。”

瑞安澜笑问:“他没骂你?”

“没有。”沐瀚韬不确定道,“他这次对我很……温柔。就是看起来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瑞安澜漫不经心地问道。

“印前辈绑着缎带。”

“哪里绑着?”

“上半张脸,挡住了眼睛和额头。”

瑞安澜的笑容慢慢退去,随后又回到了脸上:“翰韬,你回降襄吧。听说有个和尚在那儿?你跟着他,别听别人的话,别再出来了。”

沐瀚韬猛地抬起头,震惊道:“为什么?”

“你不需要再做无谓的努力。印乐知不会反悔,别人也不会。”

“韬韬。”瑞安澜亲昵地喊着,“任何带了点紫色的布,都是亦炎苏送的;白色缎带缠半面与白色大袖长衫,是印家丧葬礼的服饰。”

沐翰韬渐渐明白过来。

印乐知态度已经很明确:不死不休。

送走沐翰韬后,瑞安澜把玩着手上的长针,睫毛掩盖下的眼眸里空茫如无星无月之夜里的沙漠。

如果他没记错,印乐知和亦炎苏第一次正经见面,是大约三十年前印乐知为父亲印道常守孝期间的大会上。

那严方任,你会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衣服吗?

虽然我根本想不起来那时候你穿的是什么。

“我又怎么模仿这一行为。”瑞安澜茫然地呢喃。

但严方任记得。

他看到印乐知那副打扮时,突然就想起来第一次见瑞安澜时她穿的粉色纱裙。

他突然像被钉板拍了一巴掌一样,转身夺门而出,不顾背后印乐知惑然不解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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