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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未有归期同归人,江湖共去

悲吟何贱关山内,金砌生杂木,小妇怨王孙。

江汀风寒,明明最是天上月何其遥远?可怜抬首便见,千百年惹得多少人在痴心神往。

还以为这月亮,就在自己身侧。

……

狂欢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卿哉醉里听起北风更紧,清晨踏步出门预寻江水时果真看见秋叶满地,一夕之后满地红泥。

而那怀抱双刀,将半边幂蓠别开露出清丽脸庞的女子正站在暗金飞绛之中,唇有艳色更甚榴花。

青昙刀从来都是没有鞘的,如今她这样虚虚搂着,一如不知刀利的小儿。

可她不是对青昙刀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反而是最直视其狠恶的刀主人,江水。

武林会已毕,酒宴酣畅,她这个武林会的冠首本该熏熏然醉倒在一片艳羡声之中。

她就这样静静伫立着,目光看向极为高远的天际,盈盈自生波。

“江水?”

卿哉走进,才发现她的唇上不是胭脂,而是一抹血渍。

“你来啦,”听见声音江水将目光落在来人脸上,眉眼温和,“我有事要同你说。”

被这久违的安宁气息打动,卿哉不自觉地随着她走。

晨光熹微,昨夜宴饮叫整个武林都醉得熏熏然,二人行走之间除却几个扫洒仆从外没有碰见任何一个人。

没有客套的来往,他们就这般缓缓走着。

卿哉有心知道江水预备同自己说什么,却不忍打破这般静谧悠哉的氛围,只与她并肩走着。

“我预备回去银碗,同师傅上一柱香,”江水这般说:“青昙刀如今成了昭示我身份的象征之一,我想将它托付给你。”

卿哉忙问:“那你用什么?”

江水瞧着青昙刀,抬头冲他展出一个明快的笑容来:“一对钝刀,足矣。”

卿哉就这样定定瞧着她,仿佛要瞧她是真的只是如此所说,还是要去逃避什么。

而江水笑容丝毫不变,带着明媚而轻快的光亮,一如清江浮光点点,干净澄澈到不似尘霜一生的女子该有的模样。

清商,清商,一催衰情,一乱肩头。

卿哉喉头滑动:“那你何时归来?”

江水瞧着他,目光深处藏着难为人知的点滴不舍,而后笑言:“师傅待我情深义重,如今她遗愿已了,我亦是不知何时再出江湖。”

卿哉又问:“前路漫漫,不如我与你同行而去?”

他本想问,既然你都说了心悦与我,如今为何要撇开自己一人上路?

可忍了忍只这样说。

江水不由失笑:“我是回去祭拜,虽然不急于一时,可你同她无亲无故去了干什么?”

“那你不打算再看看这个江湖了么?”卿哉耳垂微微泛红,掩盖在长发之下不易被人看见。

“先前一路奔波,还没有与你好好地相伴同行江湖——”

“上谢你可曾去过?我与上谢几家名家有些君子之约,来年春花陌上时,相约共看湖光山色。”

“还有南海,有泣蚌生明珠,奇艺如瓣贝颜色艳如蔷薇,几瓣聚集可做簪花。”

“就在姜台,我知道有家老酒馆在陋巷之中,不用入口就有三分醉意。”

卿哉这样说着眼眸明亮,是江水最喜欢的那种神色,引得心如冷石的江水也随着他描述的画面笑了起来。

这是很好很好的一个江湖。

可惜自己是见不到了。

“真好啊卿哉,你瞧见的江湖同我瞧见的,可是迥异的,”江水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怅惘,将被秋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若无意外,我此后便在银碗安家,不再出来了。”

陡然提起银碗,卿哉记起如梦似雾的那一段山谷中相依相偎地时光来。

他试探问:“那待到尘埃落定后,江水可嫌弃我去银碗讨个清闲?”

此言一出,仿佛纷飞的红叶也缓了落地归根的思念,旖旎起来。

江水垂眸:“银碗常寒,谷中梨花花期在五月,若你有心……”

“若你有心,三年之后蒲月之时,便去银碗吧。”

不会蠢笨到没有自己在还拿着風锁剑当靶子的卿哉,三年如何不能活着度过?

那时枯骨已被谷中鸦鹊鼠兔啃尽,许你一个未有归期的同归人,一场梦。

江水瞧着他,笑笑说:“我都忘了,到现在都没问你呢,叶俟清你预备如何处置?”

卿哉尴尬摸了摸鼻子:“你不是已断了她的手么?”

如此轻易便揭过了么?

江水摇摇头:“临行前我劝你一句话,若是不打算除之后快,那无如必要便不要再见叶俟清了。”

自当如此,卿哉虽然如今无甚大碍,可偶尔想起那时候的噬心蚀骨之苦,还是忍不住心悸。

他又怎么会刻意去接近那个始作俑者呢?

纵容江水将自己所推测的弃子说讲与卿哉听,他还是不会多苛责其他,就连目前的仇敌他居然都可以放过。

他道:“这我自然知道。”

江水瞧着他,像瞧着灵山妙塔尖上那一颗明珠,不该坠地的明珠。

而后颔首:“好。”

用手抚摸着青昙的刀把,一直到将它的纹路都再次记在心中:“这,就托付给你了。”

卿哉双手接过,认真道:“我一定妥善保管,三年之后,携刀而去。”

将手指向天盟誓:“神鬼共鉴。”

“不过是一对刀而已,何必如此?”江水此刻空出双手来,忽而伸出右手攀上他的脸颊轮廓。

她指尖有着冰凉的触觉,即便与自己的脸颊还有着一指的距离,卿哉仍旧能够感受到。

他同江水一向是发乎情止乎礼,纵然当初在银碗谷中只有他们二人与那一头老狼,两心相悦坦诚相见之下,依旧从未做出半点逾距之事来。

如今江水伸手,除却当初他身中毒素时的多般照顾,已经算得上他们最为亲密的事情了。

“卿哉——”

江水轻轻念着他的名讳,“你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她言罢,抽回手转身而去。

俯身怜草木,草木憔悴尽,分明寸寸不胜霜,枯荣千里别欢路。

江水没有再看卿哉。

她就这样一直向姜台城外走去,走过冒着热气的早茶铺,走过散看安危的城门。

有早起摸鸟雀的顽皮童子,和坐吃馄饨的出城务农人。

武林会。

——这三个字与自己再无瓜葛了,江水这样想着,一直走到叶上霜露水都被阳光蒸腾。

她忽而瞧见一只野花生在杂草间,忍不住蹲下身摸摸因为日照不足而打蔫儿花瓣,将遮挡在她身上的杂草拨开。

这株小而碎的花有着微红的瓣,小心地生长着,像是卿哉所说的南海奇艺珠。

待站起身,却有洒踏马蹄声急急而来,江水本不在意,却猛然察觉有暗器袭来!

转身而去正预备闪身避过,淬不及防发现是自己的青昙刀。

她顺势握住,看着逆光而来勒马的卿哉。

青年身姿如渊冰松柏,也如朔风寒树,他带着无限的期盼与不惹人厌的志在必得。

“在你回去之前,江水!”

千钧跟在青司身后,而卿哉从马背上俯身伸手:“拿上你的青昙刀,我带你看看我眼中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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