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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三章 此地起佛国,他处下大雨

逃暑小镇,那位印象中不动如山的祁先生在殷长庚等人的错愕中,盯着柴青山怒容道:“你为何不出手阻拦徐凤年离去?!你难道不知道徐凤年越晚迎剑,我们就越有希望成功?!”

祁嘉节向前踏出一步,伸出一手,街面上的长铗悬空升起,瞥了眼柴青山身边那个将秘籍视若珍宝捧在怀中的单姓少女,愤怒道:“不过是随手丢出一本粗劣不堪的《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你柴青山还想不想让东越剑池压过吴家剑冢了?!难道忘了你师弟宋念卿是为何而死?”

柴青山揉了揉徒弟单饵衣的脑袋,笑道:“你以为徐凤年想走,我就拦得住了?”

柴青山自顾自摇头道:“如果我跟你这位北地第一剑豪联手,各自豁出性命,是能拖住徐凤年不短的时间,最终让那剑来到幽州境内,甚至是这武当山脚。但我不觉得这点,能够影响到大局胜负。我东越剑池跟吴家剑冢,争夺那个‘一家之学即天下剑学’的名头,已经争了好几百年,从大奉王朝争到现在离阳王朝,我剑池弟子剑术有高低,剑道有远近,何曾听说过有几人对不起自己亲手铸就的剑?”

柴青山继而冷笑道:“先是师弟宋念卿为朝廷战死,如今剑池又为你祁嘉节铸剑,已经对离阳赵室仁至义尽。所以我这次出行,连剑都不曾带。某人需要在天子脚下讨口饭吃,我柴青山可不用!怎样,不服气?来打我啊?反正老子看你和柳蒿师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说祁嘉节气恼得气度尽失,连那柄长铗都在空中颤动起来。连宋庭鹭单饵衣两个剑池子弟都大开眼界,师父平时是挺严肃的一个老头子啊,今儿转性了?

哈哈,不过少年和少女都很喜欢。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师父。

白衣背剑少女更是觉得大快人心,徐凤年破空远去前丢给了她那本《绿水亭》,在她看来,师父就该跟这样的人物相见恨晚再一起痛饮三百杯,于是她做着鬼脸,火上浇油地摇头晃脑道:“怎样?不服气,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宋庭鹭转过头呲牙咧嘴,瞧瞧,只要那人不在,自己师妹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不过他打心眼喜欢呀。

只是宋庭鹭很快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他又看到那个同龄人魂不守舍使劲盯着他师妹,宋庭鹭猛然按住那把被他命名为“广陵江”的长剑剑柄,反正师父都跟那个姓祁的伪君子撕破脸皮了,也不差他这一点,剑池少年怒斥道:“小子,看你娘的看啊?!”

结果少年被他师妹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怒气冲冲道:“宋庭鹭,你才是他娘!”

遇上少女后脸皮子就变薄的赵文蔚只敢在心中默念:姑娘,我叫赵文蔚,是立志以后要做千古第一名相的读书人。

祁嘉节眼神凶狠。

柴青山大概是真正放开了,也不刻意在徒弟面前保持长辈架子,歪头掏了掏耳朵,啧啧出声道:“祁嘉节,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个放风筝之人,还得分神牵挂住那柄千里之外的飞剑,可千万别功亏一篑了。真要搏命,那就等此间事了,到时候你在这趟御剑后,如同筑起一道大堤。

更如同近三十万北凉铁骑,列阵在此!

摆下这座几乎耗尽他心胸中全部意气的恢弘剑阵后,徐凤年却没有就此站在剑阵之中,安静等待那个“不速之客”。

徐凤年紧紧抿起嘴唇,眼神毅然。

如果外人初看徐凤年,第一眼,一定是他的那双丹凤眸子,再仔细打量,除了觉得他有一副出彩皮囊,也会注意到那双略显单薄的嘴唇,难免在心中猜测这样的人,一定是性情凉薄之人。

北凉三十万边关将士,北凉寒苦参差百万户!

今天就让我这个对你们心怀愧疚的北凉王,让自己不那么愧疚一点!

徐凤年抬起手狠狠揉了揉脸,轻声道:“老黄,温华,羊皮裘老头,我很高兴这辈子能遇到你们。跟你们三个,我都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乐意听这个。”

徐凤年低头笑了笑,“那就走一个?”

那就走着!

徐凤年吸足一口气,却始终不曾吐气,一步掠出,向那云海翻滚若隐若现的丹砂峰扑去。

徐凤年身形急坠,一脚踩在丹砂峰顶,然后弹射而起,落在了下一座峰顶后,身形再度跃起,不断向这大好山川借势一用!

伴随着山石滚走声势惊人的轰隆隆声响,已经无山可落的徐凤年张开五指,整个人撞向一抹割破长空的刺眼白虹。

幽州离境百里。

高空之中。

当徐凤年手掌跟剑尖撞击抵在一起之时,原本壮阔烟云在这一瞬间就给炸裂得彻底烟消云散。

万里无云了。

徐凤年掌心所挡这把剑,通体紫金光芒流淌,竟然长达一丈,却细如柳叶,所以这把无鞘剑,全剑皆是剑尖!

铸造于东越剑池最大却封炉将近两百年的大奉剑炉,据传大奉王朝末代皇帝曾经将一方传国玉玺丢掷炉中,故而剑炉有大奉气运留存至今。

剑炉于离阳祥符元年末悄然开炉,日夜不息,炉火之盛,十里外依稀可见,东越剑池不得为此在剑炉四方建造四栋高耸入云的镇运高楼,扶龙派练气士在楼外守候,以此隐藏剑气火光。

徐凤年被此剑一撞就瞬间撞向幽州那边一千多丈,他这一退,那就是整整两里多地!

即便是拓拔菩萨全力一击,或是邓太阿倾力一剑,甚至是王仙芝巅峰之时,也绝对不会有此威势。

徐凤年心无杂念,全身气机都疯狂汇聚向那掌心剑尖相撞的一点之上。

虽然锋锐无匹的纤细剑尖尚未刺破徐凤年的手心罡气,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只要开一个口子,哪怕这口子再微不足道,也极有可能兵败如山倒。

一鼓作气从东越剑池来到这河州上空的无名长剑,在剑势出现忽略不计的那丝凝滞后,如有人性灵气,震怒之后,气势不减反增,剑气纷乱萦绕,照映得徐凤年满身紫金气,那些森寒剑光已凝实质,鞭打在徐凤年身上,也有罡气流泻的长袍出现一阵阵波纹。

此剑掠过东越道,广陵道,江南道,淮南道。

一剑光寒十九州。

此时此地,已是几近攀至颠峰,势不可

徐凤年手心死死抵住剑尖,为了减弱这一剑的恐怖冲劲,不得不双膝微屈,身体前倾。

一人一剑,在天空中拖曳出一条浓郁的烟云雾气。

过波泽峰,过紫秀峰,过老翁峰。

徐凤年的倒退身形,连过三峰。

距离幽州边境的那座剑阵不过五十里了。

徐凤年衣袍上浑身一片片生硬冰霜,自然流露体外的气机显然已经不足以震散那股狂乱剑意。

当徐凤年眼角余光瞥见神女峰,终于吐出那一口气。

剑尖瞬间刺入手心!

鲜血绽放。

徐凤年干脆以剑尖作为支点,身体彻底前倾,姿势像是在用一手推山,力撼昆仑。

过神女峰,甲子峰,丹砂峰。

又过三山。

剑尖已经完全刺破徐凤年的手心,微微透出手背!

徐凤年面无表情,伸出左手叠放在右手手背上。

徐凤年体内气机流转一瞬八百里,汹涌如广陵江一线大潮。

两只手掌,一横一竖。

叠雷!

但是短短三里路程,剑尖仍是一点一点从徐凤年左手背上露出,寸余剑尖,却有着峥嵘气象。

徐凤年一跺脚。

脚下的河州大地之上,可闻雷鸣。

任由剑尖再破背一寸。

剑势终于为之一顿。

猩红鲜血顺着徐凤年的手背流入袖管,然后很快凝结成一滩血霜。

虽然一丈长剑的前冲势头被硬生生阻滞,但并不意味着此剑的气势就已经开始由盛转衰。

几乎徐凤年每退一里,剑尖就要从徐凤年第二只手的手背多透出半寸。

距离幽州边境不过二十里。

长剑开始在此划出一个弧度轨迹,剑尖微微朝下,向幽州大地坠去。

徐凤年前倾身形则渐渐站直。

近乡情怯,游子正衣襟。

而那把丈剑的剑尖因此而触及徐凤年的右边胸口。

只差丝毫,就要刺入。

徐凤年身后那座二十多柄万飞剑,同时嗡嗡作响,汇聚后如沙场大鼓擂动,响彻云霄。

七窍流血?

徐凤年此时根本已经是浑身浴血。

尤其是没有长袍遮掩的那张脸庞,不断有丝丝鲜血渗出,不等无处不在的细密剑气荡净,就会有新鲜血液淌出。

十里。

那把长剑已经贯胸而过。

徐凤年从头到尾都保持双掌抵剑的姿势。

他低头看了眼那剑,鲜血阻碍眼帘,所以视线有些模糊。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轻轻吐出一口血水,吐在这把剑上。

老子不好受,你不一样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了?!

长剑颤鸣,搅烂徐凤年伤口血肉。

五里。

一丈长剑。

有半丈在徐凤年身前。

另外半丈已经在徐凤年身后。

这幅惨绝人寰的场景,无人能够想象。

三里。

那座剑阵寂静无声。

就像北凉铁骑真正展开死战冲锋之时,从无其它军伍的高声呼喊。

剑过人身已七尺。

徐凤年嘴唇微动,言语含糊不清。

小时候,娘亲笑着说过,小年,你要记住,我们徐家家门所在,就是中原国门所在。这跟离阳皇帝是谁没关系,跟中原百姓骂不骂徐家,也没有关系。

一向不敢跟王妃顶嘴的男人却破天荒大胆说道:小年,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打仗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能别逞英雄就别逞英雄。我徐骁的儿子怎么了,就一定要为国捐躯啊,没这样的道理!

徐凤年刚才跟自己说了一句:娘亲,我听你的,不听我爹的。

两里。

背后就是那幽州贫瘠山河了。

长剑已经透体八尺!

它要在那气势衰和竭之间,做出最具威势的挣扎。

徐凤年双掌转换成双拳,手心血肉模糊,可见白骨,他紧紧握住那柄身前仅留三尺锋芒的长剑,向外拔去!

一里。

徐凤年后退的脚步踉跄,但是双手紧紧贴住胸口,死死攥住那柄丈剑的尾部。

不愿松手!

半里。

徐凤年一手继续握住剑尾,一手绕到背后,握住贯穿胸膛的剑锋。

北莽百万大军压境,但我凉州虎头城依旧还在,幽州霞光城依旧在,只要城内还有一人还未死,城就在。

徐凤年闭上眼睛。

北凉死战不愿退。

是因为我们不可退!

徐凤年不是双手折断长剑。

而是硬生生拔断了那把一丈剑!

————

当那一声长剑崩裂过后。

好像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最终徐凤年低头弯腰站在剑阵之东,距离那座肃穆剑阵不过几尺距离。

而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截断剑。

这万里一剑,可过离阳四道十九州,却不曾入北凉一步。

长剑被拔断之后,百万丝剑气果真四处流散,都被剑阵一一挡在幽州门外。

————

今年夏天,烈日当空的太安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剑雨。

作者烽火戏诸侯其他书: 剑来 一世枭雄 天神下凡 极品公子 桃花 老子是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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