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进了府门，见到的却是一副非常热闹的场景，和他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完全不同。孩子嬉笑的声，还有犹如涓涓细流，缠绵却低沉的说话声。心莫名的温暖起来，将心底占据的隐忧排挤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忘记了反应。
“大人，快过来，”奚言抬头看见冷夜宸站在门口，一个人看起来有些清冷和孤单，她微微眯起眼，转瞬就堆上笑容，跑过去拉他，“你弟弟和六殿下都来了，晚上小夙下厨，我们一起喝一杯。”
想到两次醉酒都差点撞上他的奚言，他想最不应该喝酒的人就是她。不过被那双光彩潋滟的紫眸看着，他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晚上很热闹的凑成了一桌，对六殿下突然的到来，冷夜宸也问清了。原来是冷玥焱被奚言拒绝，回宫后想了一天依旧觉得不甘心，顿时勇气十足，扬言一定要拜奚言为师，任凭两位兄长怎么劝也不听。
今天本打算到府衙缠住奚言的，没想到他父皇知道了这件事，一顿狠批之后，将他押送到了皇家书院。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也在帮他，他一进书院的大门，就看见满脸笑容非常可爱的夙黍，顿时产生了结交的念头。
一个虽然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两人却一拍即合，互相道了底。冷玥焱顿时精神了，原来这个红红火火的孩子竟然是奚言的弟弟，这下子拜师他是拜定了。
算是了解自家阿言的夙黍为难了，心中冷汗一把一把地抹着，背脊发凉，小耳朵也在蠢蠢欲动的往外钻……他好像惹祸了！
好在回到府中，六殿下都没有提起拜师的事，他也一直装着不知道，现在饭桌上被捅破，小妖精顿时捧着饭碗缩到了冷夜宸的身后，偷偷地看向面色非常平静的奚言。
“躲起来做什么？坐好了吃饭，不然断你零食！”奚言不轻不重却最有威慑效果的话，果真让小妖精端正坐好，大快朵颐起来。
冷夜宸望了奚言一眼，也有些摸不着她在想什么，还记得面对三位皇子，奚言那种非常矛盾又乖张的态度。
倒是冷玥焱昂着娃娃脸，一脸倔强和不认输。
奚言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抬手在冷玥焱的头上敲了一下，凶巴巴地说：“你皇帝老子将你宠坏了，小孩子就该回去好好读书，整天瞎闹哄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冷玥焱撅撅嘴，很坚定的表示了立场。
“吃饭，吃饭……平光，你发什么呆，还不陪我喝一杯，”冷夜睿嚎了一嗓子，无辜中枪的平光只好陪着他喝酒。
不过拜师一事就此谒过，也算是宾主尽欢，饭后，冷夜睿主动地承担了送冷玥焱回宫的责任。
冷夜宸却叫奚言到书房，偷溜的人顿时焉了，萎靡不振的垂着小脑袋，挪着蚂蚁步子在冷夜宸身后耗着。
除了自家公子，一贯对所有人都漠视的平光，头一次对外人产生了不确定的复杂心情，有担心也头疼。想到下午府衙中发生的事，他很自觉得也跟到了书房。
原来今天下午平光带着顾城到了府衙后，才得知冷夜宸去了圣书阁，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一家勾栏院找到顾城，又花了一些手段才将人给带回府衙。顾城已经一脸的不耐烦，嚷着说这对他的形象不好，让冷夜宸到丞相府找他，有话也到丞相府说。
但是，还没抱怨两句的顾城被奚言吓到了，就见她掏出一张道符，往他额上一贴，动作快速又顺溜，可见没少这样干过。
奚言张嘴就说：“顾公子，你印堂发黑，脸色苍白中带青，身上有阴晦之气，最近必定有血光之灾，还是少出门为妙，特别是风月场少去。”
顾城愣住，风流倜傥的形象差点破功，一把扯下额上的黄符，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才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声，而且底气不足，站在一旁的平光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奚言很恶劣的大笑着，直指强装镇定的顾城道：“有本事你不要双腿打颤，说话不要发抖，舌头给我伸直了……被怨鬼给缠上了吧，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
奚言每说一句，顾城的脸色就白上几分，最后瘫倒在地，傻傻地望着奚言。
“你放心，有我在，什么鬼都不敢靠近，”顺手一模，抓出一把道符摊到顾城的跟前，“算你一个便宜价，你是头一次到我这里，包你满意，下次遇到鬼你再来。”
顾城却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奚言一眼，扭头就走。奚言跟后面追，还一边叫着：“顾公子你等等，我说的都是真的，肖媚娘就是被鬼给杀掉的，这个鬼很厉害的，你难道不怕？”
回答她的是远走的嚣张或是狼狈之极的背影……
站在书房中，奚言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冷夜宸。事情办砸了也不能怪她，都说了她只会捉鬼，不会审问人的！
冷夜宸听平光说完发生的事，眉头紧紧地皱到一起，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缩着小肩膀的奚言，最后无奈的叹口气，他就不该指望小神棍真的能问出一二来。
被看得发毛的奚言，干脆一昂脖子，回瞪了冷夜宸一眼，很不满地说：“我至少也试探出一些，顾城绝对心虚，都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看他被吓得那样子，绝对做了不少亏心事，也很怕鬼上门找他。”
冷夜宸保持沉默，倒没反对奚言这一说法。
思路一打开，小神棍的小嘴就喋喋不休地开始倒豆子：“大人，我跟你说，顾城身上真的有阴晦之气，和肖媚娘身上的一样，而且我保证，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相互传染的，那个怨灵已经找上了顾城。”
“我看顾城的样子，他好像知道怨灵的存在，还做了一些防范之事，至于他到底做了什么，这得靠大人查出来……还有，大人，你下午是不是又跑去和小鬼们喝下午茶了，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阴气。”
冷夜宸就想到了傍晚看见的那个无头半透明人影，还有挂在他肩上的白森森头骨。他一愣，立刻让平光去找王阳，查出那个青衫男子。他有不好的预感，那个青衫男子可能凶多吉少。
平光点头，退出了书房。
奚言垂着头若有所思，冷夜宸身上不仅沾染到了阴气，还有恶毒的怨气，若不是他身上带着刻了天罡阵的黑晶石，让这个怨灵心存忌讳，可能已经遭到了毒手。
没等平光和王阳去查出青衫男子的身份，顾城倒是先找了过来。天一亮就等在府衙的门口，见到冷夜宸立刻道歉：“昨天真是无奈，只是媚娘惨遭毒手，我要被闹得心神不宁，才会失态离开。”
冷夜宸面无表情听着，奚言给两人倒茶后，然后站到冷夜宸的身后，垂着头一副沉默乖巧样。
听顾城说完理由，冷夜宸才沉声问：“前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陪着曹大人的千金去看了肖家班新排出来的歌舞剧，然后就送曹姑娘回府……对了，在我们刚走出歌舞坊的时候，媚娘追了过来，和我起了一点小争执，就哭着跑了回去。我当时也在气头上，没多想，没想到她会……大人，媚娘真的是被怨鬼给害死的吗？”顾城一脸伤心，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做戏。
冷夜宸不动声色的道：“是人谋杀还是鬼在作祟，本府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顾城顿一下，颓然道：“大人说的是，还希望大人能找出真凶，还给媚娘一个公道。”
送走顾城，见奚言一副沉思，冷夜宸觉得奇怪。喜欢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小神棍也学会察言观色，寻思结果了？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道。
奚言皱皱小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大人没有感觉到顾城在做戏吗？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探听肖媚娘的死是不是鬼作祟的？或因为我昨天说肖媚娘是被鬼杀了，他想过来再找大人您确认一下？还有他昨天身上有很重的怨气和阴晦之气，今天竟然全部消失了，难道是因为那个怨灵被人给收拾了？”
冷夜宸也知道顾城是过来试探他的，所以他没说是不是鬼杀了肖媚娘，本来这事就没定落下来，只是从伤口上初步推断出凶器，可毕竟还没有见到凶器，更没有凶手遗留下的任何痕迹，目前为止，仍然毫无头绪。
“你想说什么？”冷夜宸揉了揉眉角。
奚言绷着脸，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大人，我觉得查顾铭还不如查这个顾城，这人给人的感觉很矛盾，有时一副谦谦君子的风流倜傥形象，有时就像一个纨绔的花心大少……还有昨天他那样暴躁的样子，根本不像从丞相府出来的，反倒像一个没见识的乡巴佬。我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患有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冷夜宸对这个词很敏感。
奚言傻笑一下，揉着鼻子打哈哈：“人格分裂，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有多种性格并存，严重到每个性格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单独的人……用我们天师的话来说，这个人是一个肉身中被塞了几个魂魄，每个魂魄都是独立的。”
突然，奚言一顿，睁大眼惊呼：“顾城不会真的一个肉身中塞了几个魂魄吧！”
深吸一口气，忍下将人给扔出去的冲动，冷夜宸在奚言头上敲一下：“你就不要捣乱了，什么一个肉身中装了几个魂魄？既然你会招魂，就叫将肖媚娘的魂魄给找到，问问她，是谁杀了她。”
听着从这个人嘴中根本不可能说出的话，彻底吓到了奚言。她傻愣愣地张着嘴，瞪着紫眸，目光古怪地盯着冷夜宸，半天才傻傻的问：“大人，你不会给鬼附身了吧。”说着，就掏出小镜子往冷夜宸身上照，嘴中还念念有词。
冷夜宸绷着的脸慢慢地龟裂，抓住捣乱的人：“给我去做事，不准再在这里谈神论鬼。”
当然，这话自动的被奚言屏蔽了，她撇撇嘴，哼哼道：“肖媚娘的魂魄我是招不到了，不然早就招来了。”
“嗯？”一向对自己招魂术很自信的小神棍竟然说招不到魂？冷夜宸额上青筋跳动着，就说她是小神棍，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大人不会以为被阴间之物杀死的肖媚娘，还能保留下完整的魂魄吧？”奚言嬉笑，挑着小眉，给冷夜宸普及知识，“杀人的既然是阴间用来锁住怨灵的铁链，那铁链就会自动的将被杀之人的魂魄锁拿，我想肖媚娘的魂魄不是散了就是被怨灵给吃了，反正是没投胎的机会了。”
冷夜宸愣了一下，在他想来，死了就是死了，人不会有来世的，而小神棍的一番言辞，不就是说生生不息，生命在不停的轮回？
“嘿嘿……大人不用觉得害怕，若是有一天大人寿尽，我会亲自将大人送到阴间，给鬼差打声招呼，让他们给大人安排一个好的来世。”
冷夜宸顿时黑脸，他不怕死，也不稀罕什么好的来世，只是从小神棍嘴中吐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怒吼：“给我滚出去！”
府衙中的衙役再次小声的讨论起来……他们的冷面大人又被小师爷给气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