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河畔。
那片我生根发芽疯长的地方。
从鸟背上翻身而下，脚踏着湿漉漉的褐色泥土，心中百感交集，三生河水依旧绵延悠长，泛着磷光的幽深水面，倒影着两岸火红的彼岸花，像两列燃烧的火龙，可是，她们都那么年轻，无论修成还是未修成的，都是那么生疏的面孔，没有一个是我曾经的旧识。
我弯下腰，看着自己从前呆过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其他的彼岸花填满，花丛中间，一条毛毛虫在眯着眼睛发懒。
被我惊醒，它大大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好一会，问，“你也是曼珠沙华？”
“嗯。”
“可我不认得你。”
“因为我活得太长了，也离开太久了。”我说。
毛毛虫恍然说，“我想起了。”
我欣喜。
“我太爷爷提过你。”那虫儿歪着脑袋道，“他说，有一朵很笨的花，喜欢上了魔君。后来，她成了叛徒。”
笑容僵在脸上，变成了苦笑。
我伸手摸摸它可爱的头，它脑袋又是一偏，避开了。
圆溜溜的眼睛里，装满了敌意。
几乎，就在那么一刹那，周围的敌意铺天盖地而来，像万丈的炽焰，如针如织，仿佛能将我烤干。
这曾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而现在，我是它的罪人。
“你不是说想见王吗？”送我到此的白鸟优雅地转身，变成一个娉婷婉约的白衣少女，“那就从升龙道里过去。”
我看着她素白绝美的脸，微微一笑，“好，应该的。”
升龙道，是一条贯穿妖界的甬道。
龙是妖界最尊贵的生物，可并非天生，任何妖物想变成龙身，都必须经受烈火焚身之苦，真正能度过磨难，安然化身的，不过百分之一。
所谓升龙道，亦是暗指这条路的凶险艰难，妖界的人，但凡有大冤屈或者十恶不赦的，需要觐见妖王的，可以选择从此而过，倘若你能活着出来，便会得到慎重对待。
可如果你死在里面，那也是命。
……妖界的人心肠普遍柔软，所以上次才会输得一败涂地，他们并不怎么难为那些走升龙道的人，历来通过者也不在少数。
可如果换做我。
想必，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将我啖肉饮血吧。
“活着出来后，再来见我们的王吧。”少女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终于转身离开。
我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过火红的花丛，待走到升龙道黑洞洞的入口时，我忽而想了一个很不知所谓的命题：
如果那一天，如果那一天，衍没有向我问路……
眼眸微抬，唇角上勾，笑容弥上眼角眉梢，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走了进去。
——如果那一天，衍没有向我问路，那我所谓安稳的一生，将是多么多么的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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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龙道里没有一点光。
入口在后面合拢，人便置身最可怕的地狱里，无论前方有什么，你只能一直往前走，或者留在原地腐朽灰化。
耳侧，却是络绎不绝的骂声，从我踏进伊始，就有无数人在四面八方叫着我的名字，或哭或笑，指责着妖界最无耻的叛徒与刽子手。
间或，有孩子惊恐的叫声，刀戈相击，仿佛那场战争的重现。
腥风血雨，兵器森寒。
我打了个寒战，全身冰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