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是被林家的人接走的。
他那位叫做温情的妻子,在司机带走林丹青后,特意留下来,郑重其事地问我,“是你吗?”
我诧异地望向她。
“一直在丹青心中的那个人,是你吗?”她的目光满是敌意。
我哂笑,摇头,“不是。”
“不是?”
“那个人,丹青心中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说。
她愕然,先是一喜,而后又惆怅了,“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他也从未想过与你争。以前不会,以后更加不可能。”我提醒她。
她恍然,可还是惆怅,美丽的脸上满是求而不得的哀伤。
求而不得……
我叹息,我之余衍,清之于我,丹青之于子情,温情之于丹青,竟都是求而不得的宿命。
不过,现在似乎又轮回来了。
我再也找不到清,而衍对我,也终于不再沉默。
在酒吧又一次被堆在花海里时,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衍在追我。
他竟然在追我!
虽然他追求人的方式,又别扭又好笑。总是酷酷地到来,在满场的尖叫中,气定神闲地坐在吧台前,我的对面。
还是沉默寡言,不会怎么说话,但气场很明显——衍每次来,就没人敢找我搭讪了。
我曾有此开玩笑道,“不带这样的,身为前夫,不该阻挡前妻的桃花运。”
衍懒得理我,照样用强大暗黑的气场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不过,他还是什么都不肯明说。
我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打烊后,让店里的服务生搬着那些珍奇的画到后院,绕过吧台,也跳上高脚椅上,撑着脸颊望向他。
“别来了,或者来了我请喝酒,但是,别再送花了。没用的。”我单刀直入,“把它送给年轻的小姑娘吧,它会让很多女人欣喜若狂。”
衍没有应声,我行我素地样子。
我叹了一声,也不想继续唧唧歪歪。
反正我表明态度了,他愿意怎么做,是他的自由。
“锦夜,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衍叫住我,说。
“什么事?”我问。
“那天第一个见到清的人,似乎听清问起关于你的情况。他以为我把你当成了笼络妖族的筹码,那个时候,你正好在升龙道。好像,他攻打魔族与妖族,最开始,只是怕你在我们手中……但不知为什么,魔族这边还没有回答,和他一起来的林家人突然动手了。再后来就全乱了……”衍仔细地看着我的表情,补充道,“真正拿着令牌,告诉他这些话的人,是林丹青。”
我的手倏地握紧,薄薄的玻璃杯裂成碎片,刺进我的手掌。
衍没有吃惊,只是默默地将我手抬起来,用法术将它抚平。
那天在海岛,假寐安详的林子情,是真的打算停手了。
可是林丹青去找他了,他找到了子情未能看到的令牌。
于是,一场谎言,一场算计……
子情以为我去妖族为自己的罪行做个了断,他是打算等我回去的。可又得到了我被他们困住的消息,所以才会去魔宫,所以,才阴差阳错的,有了那一场大战,而中途,我的闯入,我那么毫不犹豫的取舍,才是真正的推手。
将他推进绝望深渊的推手。
突然想起,在我闯入子情与衍中间时,他的表情。
那么惊喜,那么疑惑,然后,一点点暗淡后的狂躁。
至于那些争霸的话……只是气话吗?只是气话吗!
我已经看不清真相。
泪水模糊了双眼,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什么真相了。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还重要吗?
他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我突然站起来,也不管衍,转身朝林家跑了去。
踹开大门,挤开那些挡住我的保镖与仆从,林丹青的声音从漂亮的大厅里从容地传来,“让她进来,你们全部出去。”
我喘着气,站在临窗而立的林丹青身前。
“为什么?”
“你走知道了?”他笑得极优雅。
“为什么!”
“因为,他就要和你一起走了。撇下这么多年的苦心造诣,撇下我们的计划,撇下林家所有人,跟你走了。”林丹青转过头,笑靥如花,漂亮的眼睛里,却莹然含泪,“我只能这样做。”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丹青的嫉妒,不过是世上所有嫉妒的缩影罢了。
我握紧拳头,全身火焰蒸腾,几乎要将我焚化。
“……你要杀了我吗?”他的语气,竟满是释然。
“不——”我深深地呼吸者,终究只是,转身。
走开。
走开。
我为什么要杀林丹青?
他固然不对,可真正的凶手,是我!是我的不确定,是我的退缩,是我可笑的伟大与退让,是我的犹豫与绝情,才让子情,连解释都不愿,连妥协都不屑,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离开!
“锦夜,为什么你不杀我!”林丹青在身后大声问我,绝望如斯。
我脚步未顿。
活着比死去更难过吧?丹青。
我们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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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还是会来,不再送花,可是生人勿近的气场依旧。
音偶尔也来过几次,我指着灯火迷离的舞台,哭诉啊哭诉,“好久没有看美男跳脱衣舞了,呜呜呜呜。”
音抹汗,踌躇再三,还是没有上台。
我怀念小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复一天,似水流年。
林丹青后来嗜赌嗜酒的消息,我是在报纸上看到了,淡淡地扫了一眼,扔到一边。
与我无关。
再后来,又是一个十年。
我的容貌一直没有变化,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搬家。
这样搬来搬去,也不知道搬了多少次,锦衣夜行还是锦衣夜行,我还是我,可是客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到后来,已经懒得数日子了。
我遵守了承诺,一直一直地活下去。
即便已经了无生趣,可还是,没想过将它结束。
因为你说了。
——这是你定下来的囚期,我甘心而且情愿。
再后来,我也忘了又过了多久,我送走衍,关上酒吧大门,突然想起,有一个地方,又是许久没去过了。
……
海岛,深谷。
瀑布溅玉,花草葱茏。白色的身影笔直地站在潭边,光影婆娑,万物变成一抹剪影,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停滞了多年,在这里静静地等候了万载流光。
听见后面的响动,他转过头,眉眼带笑,璀璨如最美的钻石,“你来了。”
————(全剧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