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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电闪雷鸣(二)

“轰隆隆——”电闪雷鸣,倏尔,哗啦啦的倾盆大雨肆意地冲刷着屋檐,街道,泥土和枯萎的一切。

被雷声惊醒,又或者是被小花的尖叫声惊醒。

钟仪披着外衣坐了起来。

一道闪电,惨白惨白的,照亮了漆黑的房间,钟仪突然觉得阴森森的,浑身发寒。

他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烛灯,将缩在椅子下的小花安顿到了它的猫窝里。

他端着烛灯,站在窗边,看着闪电,贯彻了夜空;看着大雨,连成粗粗的线,织成了牢固的网。

雷声震耳欲聋,钟仪抬起头,看着反常的雷雨夜。

第二天,雷雨停了。

钟仪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晦暗难解。

黎明时分,钟仪起了床,并未出门,而是昏昏沉沉地趴在书桌上,窗户透了一条小缝隙,立马有冷风灌进来,刺进骨子里。

钟仪觉得天候似乎突然转凉了,冷飕飕的,故而翻出薄棉衣,段坐了一会儿,出门去了。

邹儒正在洗漱,道:“买早饭去?”

钟仪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街道上似乎是格外热闹,但是气氛却是压抑的,钟仪本就是有些敏感,简直竖起耳朵听。

“边境开战啦!”

“第一场!昨天的事情!”

钟仪听了一会儿,人们并不敢多加交谈,这些事情,是不好谈论的。

老百姓都明白,做事情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种忧心的情绪,不安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

钟仪从包子铺老板手上买了几笼小汤包,老板凑近说:“钟大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钟仪笑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啊?”

老板用一双小眼睛瞅了瞅人群中最沸腾的那边,道:“您没听说?”

钟仪不置可否:“子虚乌有的事情,好好卖包子吧。”

老板似乎惊讶,尔后舒了一口气。

“我没要南瓜豆沙饼。”

“我送您的。”老板将纸袋递给了他:“我安心了。”

钟仪回去,将街上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邹儒听了,没有言语。

两人心中,似乎都有了预感。

那天是个有些冷冽的秋天,钟仪还记得,自己穿了以前的一件素白色长袍,加了件薄棉衣,坐在书桌前写一封家书。

才刚写几个字,就听见邹儒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邹儒走了进来。

“这个,你看看。”

一封信,上面盖了个鲜红的“密”。钟仪抬头,邹儒看着他,将信向前递了递。

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钟仪想起了信上的内容,昨日是晋宋联军的第一次攻击,虽然在第一场较量中,南楚胜了,但是却是险胜。

朝廷下达官员的命令是:安抚民心,以防骚乱。

钟仪驻足,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只黑色的大鸟停在对面的屋檐上,小小的头偏着,似乎在看着钟仪。

秋风吹来,钟仪站的挺直,素白的衣袂被吹起,路人从他身旁经过,纷纷侧目注视。

转眼,到了冬季。

明明是适合安宁的季节,可是边境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如今,第四次进攻失败了,并不难保证,晋宋联军不会出其不意,又来第五次。

郧地如今都成了各路人马的中转站了,钟仪忙得团团转,如今不仅仅是原先最基本的衙门上的事情,边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举国上下,东面尚存的精良兵力往西面源源不断的送过去。

尔后,鸡毛蒜皮的事直接不管了,理清物资粮草的流向,又跑出去登记新到达的军队,和那些不苟言笑的军管谈事情,实在是考验他。

邹儒显然比他更忙,有的文件全部是他一个人处理了,从来不熬夜的他,也叹了口气,喝着浓茶,看着朝廷来得很勤的文书,每一封上,都有一个鲜红的“密”字印章。

从原先的游刃有余到如今的人仰马翻,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不睡觉不休息,把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好大睡一觉!

然而,这个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一月,当鹅毛大雪飘落的时候,钟仪难得地喘了一口气,提笔回了家书,他如今从每月四封变成了每月一封。

穿着厚厚的毛靴子,钟仪从外面回来,洗漱过后,睡下了。

第二日,是被喧闹的人声吵醒的,那种声音,无法言喻,有些可怖,又有些悲哀。

钟仪迷糊了一会儿,脑海猛然清醒了,披上衣服就往外冲。

邹儒就站在庭院里,听见他开门的动静,带着一种沉寂和悲痛地模样看着他。

“……凌晨,湖错城,被攻破了。”

“……”

两个人,站在庭院里。

漫天飞雪,天地间,一片冰冷。

那一个寒冷的早晨,门被闹事的人不停的敲撞。头上带着翎毛官帽的侍卫被人打倒在了地上,脑门破了,鲜血染红了白雪。

府衙关了大门,里面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透着寒气的书房,阴暗不明,

湖错城,戍守全体将士官员,全体殉职,无一生还。

钟仪颤抖的手握不住那封依旧盖着“密”的信纸,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熟悉的脸。

樊齐穿着盔甲,抿着唇的模样。

付武扬起大胡子,抱起十岁的自己在庭院里大笑着。

尹子重坐在他们的房间里,垂着眼,安静擦拭剑刃的时候。

尹子卿站在楼梯上,逆着阳光, 笑的一脸爽朗。

……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几个月之后,就从这个人世间消失了吗?

钟仪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有一个狰狞的大嘴,吞噬着一切。

春季,家中来信,燕惠催促他回家。

钟仪回信。

三月,善横射击台被毁坏半数。

钟函来了一趟郧地,钟仪不愿回去,两人争吵起来,第一次,钟函红着眼睛大声地训斥他。

“给我回安都!钟仪!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邹叔叔还在这里!”

“你们不一样!你同我回去!”

“哪里不一样!我要留在这里!一直留在这里!”

钟函气急:“告诉我,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善横离郧地还有多远?你知不知道敌军要打过来了?你想要送死吗?你让我们怎么办?”

钟仪认真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不能退。”钟仪眼里浮现了水光,他道:“爹爹,对不住你们了。”

钟函摇头道:“不要这么说,我不听,小仪,你到底回不回?”

钟仪侧头不看他,俊秀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不回。”

钟函放缓了语气,道:“你要想想你娘亲,她病了,病的厉害,她想你,放心不下你,你同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钟仪只是摇头,重复地说:“我不能走。”

夜晚,他坐在书桌前。

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有些人,抱着信念,至死不渝。

他碌碌无为,没有本事指挥兵队,没有拿过刀刃,但是,护国的心,还是有的。

他最近总是想起尹子重,笑着的,面无表情的,穿着盔甲的。

“好兄弟,保重。”

钟仪呢喃道,眼眶的泪水,睡着脸颊流下。

三日之后,钟函走了,被韩懿带走的。

他和邹儒就站在门前,看着韩懿带着一批人进来,将钟函带走。

钟函不死心,临上马车,瞪着钟仪:“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到后来,简直是恳求。

钟仪向他摇头,一直摇头。

钟函哭泣的面容就在面前,钟仪呜咽着拥抱了他。

父子二人,就在一条狭窄的小道上,就此别过。

韩懿依旧是风华绝代的模样,最后,对他微微一笑:“你担当了,好自为之。”

钟仪道:“请护好我父亲。”

韩懿放下车帘,那辆奢华的马车被车队簇拥着,消失在了街角。

三月底,善横被占领。

五月,顺达被占领。

六月,神同被占领。

七月,晋宋大军向郧地压来,黑压压地铠甲,反射着嗜血的光芒。

与此同时,埋伏已久的北晋军队的铁蹄踏入南楚北面!南楚早有防备,如今不分上下,两兵仍旧对峙。

晋宋联军的意图很是明显,拿下郧地后,兵分三路,一路向北,共同攻克南楚北面,一路向东,长驱直入,一路向南,收拾南方边镇。

那是个很美好的季节,钟仪坐在院落里,弹奏着一首古曲,琴声悲凉困顿,他知道,一切似乎都到了尽头。

站在郧地的高山之上,向下俯瞰——这已经成了邹儒最近的习惯。

驻扎的军队依旧威风飒爽,钟仪喜欢去军营,似乎能看见故人的身影。

知道有一天,小花抓破了钟仪的官袍,他正低声呵斥的时候,邹儒脸色煞白。

“……晋宋联军,到了郧地的边防驿站了。”

“……”

钟仪看着脚边的小猫团,轻声道:“你怕不怕?”

小花:“喵?”

钟仪对邹儒笑了,笑容清浅而温润,道:“它说,它不怕。”

邹儒愣了,尔后,也笑了。

终于,到了一切将要了解的时候了。

就在这个时候,钟仪大步踏出了门口,突然听见一声娇喝:“小仪哥哥!快同我走!”

钟仪回首,怔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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