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见过石磐陀？”皮洛士被眼前这人的话语骇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人。
“哦，施主也认得贫僧那徒儿么？”面前这人从皮洛士的话语中觉察出了甚么，一直以来都十分平和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这世间皆有缘法，看来平生发下的宏愿得到了感召啊！”
“这位大师……”皮洛士看着地上被他一箭命中左眼后贯穿而过的灰狼，又抬眼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
怎么说呢，虽然因为一路的跋涉，这位大师的身材显得极为干练挺拔，并不是皮洛士印象中那种埋头案牍之间，不问外事的学者模样。但无论如何，在眼前这片地方生活了许多时日的皮洛士明白，此人来时的路程虽然算不得坦途，但与他接下来的路相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皮洛士眼前这人虽然并不羸弱，可却是一点儿防身的武艺都不会，身边也不带随从，就只是他一人一瘦马而已。
居然能从石磐陀手上逃脱么？
等等！
徒儿？莫不是那厮竟败了此位大师为师么？！
皮洛士酝酿了一下措辞，谨慎但也十分好奇地问道：“大师是怎么遇到石磐陀的？”
“……”大师闻言也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道：“约莫是在数月之前，贫僧途径瓜州讲法，那人便不请自来，主动请求拜在我门下。”
“有这等事？”皮洛士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脱臼了。主动拜师？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他认识的石磐陀啊？莫不是自己认错了？
“据他当日所言，原是他母亲嫌他整日里到处游荡，总也找不到正经的营生，恰好听闻贫僧在当地讲法，因此便索性打发他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皮洛士回想起自己记忆中的石磐陀，依稀记得此人虽然是个腌臜货色，但似乎还算孝顺。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可他既然已经拜在这位大师的门下了，为何不见他一同随行啊？
似乎是看出了皮洛士心中的疑惑，这次大师不等他开口提问便主动说道：“那小徒一路上还算是尽职尽责，这不过快要过关之时，他听闻贫僧手中未曾持有路引、公验，担心被人捉住之后牵连了家中老母，于是便离去了。”
这位大师说得虽然十分平淡，好像这件事与他完全无关一样，但皮洛士听完之后却在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依着石磐陀的性子，一旦为了自保，那可是任何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啊！
仿佛又一次看破了皮洛士的心思，大师再一次开口道：“说起来，他当日为防贫僧过关之时将他牵引出来，也曾动过杀念，但所幸灵台方寸之间终究是保得一丝清明，经贫僧点拨过后，也就放下屠刀，转身离去了。”
居然能说得这个厚脸皮的人回心转意么？皮洛士立马心生敬佩之情。
“说起来，大师是一定要西行么？”皮洛士不明白，看着这位大师的样子，皮洛士觉得留在唐土才算是他最后的选择。
“施主有所不知，贫僧已经发誓，此生必将前往西天求得真经。若此生不达西天，贫僧誓不回头。”
虽然大师说得很是平静，但皮洛士依然从他的这番话语中听出了一股子豪气来以及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真叫人心驰神往啊！皮洛士在心中对此人的敬意顿时又上了一层。
可惜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一路来到东土，如果不是这样，皮洛士觉得自己也要拜在这位大师门下追随他远行而去了。
皮洛士想了想，觉得自己要为眼前之人做些什么。于是他指着身后的方向说道：“大师沿着这方向再走上半日的路程，便会看到一个沙丘。说来也可笑，当地人却将它换作‘两界山’。”
“两界山？”
“正是，过了这两界山，便不再算是大唐的地界了。虽然只不过是个两人来高的沙丘，但在那里再也没有旁的明显标识，因此当地人便将其看作大唐的界山。”
“原来如此……”大师闻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皮洛士又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算是为这位大师指明了道路。末了，皮洛士恭敬地同样也是发自真心的祝福道：“小子静候大师心愿达成！”
语毕，皮洛士深深地行了一礼。
额头上传来的结实触感让皮洛士睁开了双眼。
他骇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是梦啊……”
皮洛士一般喃喃自语一边挣扎着翻了个身，却没有马上起来，而是就势躺在了地上，让冰凉的地面帮助自己稳定这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神志。
如此一来，皮洛士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方才的那个梦。
“与大师一别，已经过去了数年了啊……”李牧云忽然有些感慨。
自从皮洛士参军之后，他便跟着唐军一路攻伐，之后也已有功之人的身份被率领他们的侯将军收作了亲随，如此，他已然在长安生活了好久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皮洛士怎么也想象不到，曾经只存在于母亲的故事当中的赛里斯国，居然真就这么生动形象地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而就在皮洛士在这里回忆往昔的时候，他的房门被人拉开了。
“皮兄弟，皮兄弟！诶？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来人是他这几年里的结识的挚友，也是侯将军的儿子，侯靖平。
“啊无妨，不过是翻身翻得太重了，不碍事。”皮洛士连忙起身。
“怎么了靖平，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皮洛士有些纳闷。毕竟对于他这位好友来说，要他早起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哈！当然是找兄弟你有事喽！”侯靖平笑着说。
“有事，那是甚么事？”皮洛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这其一吗，自然是和我阿耶有关。”侯靖平摇头晃脑地说道，“他可指名道姓地叫我来请你过去呢。”
在这里待久了的皮洛士自然知晓，阿耶，又叫阿爷，乃是唐人对于父亲的称呼。
而侯靖平的父亲，自然便是侯将军——侯君集了。
“既然是这样，那可不能耽搁了！”皮洛士闻言立马走出了自己的房门，唯留下侯靖平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侯靖平才黑着脸重重一跺脚道：“真是不讲兄弟义气，不行，我要与他绝交一个……不，是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