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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下了山,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张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回眸看了一眼那高如云海的白云峰,却是毫无负担地快步离开了。

虽是在山上学到不少东西,甚至心有不舍,可下山的感觉是愉悦的,这不是张霖没心没肺,而是因为他更向往熙熙攘攘的街市,更愿听那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虽是喧闹,却给人踏实感,归属感。

那天人阁里太宁静了,宁静得仿若没有人烟,一点人声都没有,这样的宁静让张霖没来由的觉得紧迫,心神不宁。

寻着熟悉的道路,唇边勾着会心的笑意,一路回到了家中。

直到走进自己的卧房,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自己大腿上的胎记,他得仔细看看,认真的研究研究。

哎……仔细辨认之后,果然跟那书上的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张霖的心有点乱,将胎记遮掩好,想着天人阁应当不会泄露这个秘密,这样说来,自己是安全的,至于那所谓的皇子……

张霖若说不稀罕,却也不可能,只是他深知这背后过于复杂,牵涉到了皇权的争斗,绝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书生所能够参与的。

若是被人发现这胎记,别说想要成为人上人,那将有天大·麻烦啊。

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的将这功名之路走下去吧。

这一次遇到了柳家,却使张霖愈发对于功名有了紧迫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自己添在落花记里的话,可……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写照呢?

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含蕴,唯一的出路,便是读书,考取功名。

这样某些人才不敢放肆,才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毒手。

明年开春就是春闱了,而现在距离春闱已经不远。

张霖已不敢怠慢下去。

他用心苦读,邓仁见了,也知道春闱越来越近,所以不敢耽搁他,因此在家也变得蹑手蹑脚起来。

不过邓仁人像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不知藏着什么。

张霖虽能感觉得出点不同,可也懒得理他。

如今,除了去学宫,便回家,每月上几次天人阁,读了书,和杨彪讨教了学问之后,方才下山。

时间在默默地流逝着,转眼已到了年尾。

天人阁里,显得格外的清冷,尤其是学宫放了冬假之后,山上大雪飘然而下,飘飘扬扬的雪花从空而降,无数的雪絮拍打在天人阁的琉璃窗上,自这里朝外看,外头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仿佛整个天下已经凝固了,触目之地都是一片的白。

聚贤厅里烧起了炭盆。

杨彪显得很高兴,眉头轻轻的扬起,面容里竟是不自觉的洋溢着笑意。

而今,《张子》的第一篇:实践,已经修完了。

经过诸学士们的一起努力,终于算是定稿。

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此时,这里已烧了许多炭盆,聚贤厅里温暖如春,杨彪捋须,将这成书递交给每一个人看过之后,方才笑道:“除此之外,吾得了一个好宝贝,正好可以编入书中。”

蒋学士被杨彪折腾得够呛,这书里有他不少的功劳,第一篇的许多言词,都是经过他提笔润色,每一个都需推敲,烦不胜烦,所以故意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陈义等人不禁好奇,连忙问道:“不知是什么宝贝?”

看着其他人一脸的期待,杨彪的笑容越发甚了,捋着须道:“那张霖以为自己没有笔记,可后来老夫命童子去给山下的博士传话,走访和打听之后,方才知道,原来他师兄便是个极爱记笔记之人,如今经过辗转,这笔记终于是送入了天人阁来了,这里头,只怕有不少关于陈凯之的记录,哈哈,如此一来,此书修订起来,就会愈发的事半功倍了,这岂不是宝贝吗?”

众学士都来了兴趣,纷纷道:“请杨公拿来看看。”

此刻的杨彪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道:“老夫没有看,便是想和诸公一起欣赏,张霖此人,老夫总感觉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小小年纪,却不知哪里来的城府,今日总算可以见识见识了。”

陈义倒是精神一震,张霖是极有才情之人,不知他会不会闲暇时也吹奏一些新曲呢?

那首江湖,陈义记忆至今,陈义很期待,或许这笔记中就有所记载。

其他学士,也都希望从这笔记中得到一些巧夺天工的文章。

这个家伙,三入地榜,不知在平时在无意之间,又留下了多少的佳句。

想一想,都令人忍不住激动。

杨彪便对身边的童子道:“来,念一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童子躬身行礼,取了那笔记,便念道:“吾为官,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矣……”

这种臭不要脸的吹捧,自然是掠过的。

杨彪便皱眉道:“念重点。”

童子会意,目光飞快地逡巡,终于找到了张霖的只言片语:“张霖,吾师弟也,贪吃懒做,如饕餮之兽,今吾杀鸡,稍许,已无鸡矣。呜呼!世间竟有如此狼吞虎咽,贪吃成性之人,恩师误我。”

“……”

杨彪呆了一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吃鸡……

好吧,生活中的小乐趣。

看来这位师兄,还是很实诚的人,你看,连此等小事都记了,反而让人大为期待,说明张霖事无巨细之事,他都记了个一清二楚啊。

后面的内容一定更丰富,想想都感觉很激动。

于是众人跪坐得更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童子翻开一页,便继续念道:“七月初八,吾卯时一刻起,师弟卯时三刻,君子早起以自强,莫如师弟贪睡不起,戒之,慎之……”

“七月十五:今又杀鸡,为防范未然,将此鸡一分为二,吾与师弟各一份也,与师弟相交,犹如做官,公正且廉……”

“七月二十三:师弟唤吾杀鸡,竟察鸡中竟有未下之luan,此母鸡也,师弟以读书为由,尽吃其l,呜呼!”

“七月二十五:今于市中,见一鸡,羽翼丰满,雄赳赳之状,此鸡之肉必美,吾买而杀之,师弟……”

“……”

聚贤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显露着越发古怪之色,老半天,竟是落针可闻。

连这童子,似乎也觉得念不下去了,忙往下不停地翻,似乎想找点和鸡无关的内容,可显然,这是徒劳。

“哎……”

终于,杨彪唏嘘了一口气,竟是哭笑不得,他沉吟着道:“该师兄,还真是风趣啊。”

“哈……是极,是极。”

接着,又陷入了短暂的尴尬和沉默。

最后,杨彪打起了精神,目光落向蒋学士:“汝最善润色,不知可以代为润色吗?”

蒋学士的脸都变了,瞪着惊恐的眼睛道:“这……如何润色?简直……简直……便是杀了老夫,也润色不出来啊。”

杨彪似乎也觉得这有点儿强人所难,于是不禁叹了口气:“是啊,似乎是有些为难,看来……咳咳……”

却在此时,猛地……

陈义竟是一拍案,忍不住叹息道:“原来那张霖说的是真的?”

“什么?”

陈义哭笑不得地道:“当初老夫问他,是否愿意留在天人阁,他说,除非有什么鸡鸭鱼肉,老夫还以为他是以此来借喻他尚留恋着红尘,今日方知,原来他真是爱吃啊。”

大家目瞪口呆,聚贤厅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

一到了年末,各地的学子便纷纷涌到京师。

张霖自然不知道天人阁正在发起了一场关于自己和鸡的讨论,因为明岁开春便要开始科举了,所以张霖也极少与人交际,每日在学宫,都顾着向刘梦远先生请教。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是极有道理的,在其他方面。张霖或许出众,可是这时文的文体,看上去简单,实则背后,却有无数的学问,刘梦远先生深谙此道,倒也教授得极认真。

即便到了冬假来临,大家都放假了,学宫里清冷得很,张霖也照样拜访。

今日一早,张霖又来到了学宫。

门前的人,是早就认得张霖的,和张霖打了招呼,张霖朝他们回礼,等寻到了刘梦远先生,却见刘梦远的书斋里却传来了一阵喧闹。

张霖不敢贸然上前,便在外道:“学生拜见先生。”

里头的喧闹方才止了。

有人出来,却是一脸垂头丧气的刘梦远,张霖见他面上竟有血痕,顿然一脸惊讶地道:“先生,这是何故?”

“啊……”刘梦远不知该怎么说好,早没了平时的风采,犹豫了一下,才道:“哎,你的师母来探望了。”

呃……为什么一听母字,张霖就觉得怪怪的呢?这个时代的女人,还真是凶悍啊!

张霖一脸同情地看着刘梦远,吁了口气道:“那么学生下一次再来拜访吧,先生,再会。”

他转身要走,却听里头道:“你还嫌不丢人吗?你在别人面前为人师表,可自家女儿,却是遭人这样欺负,你枉为人师,更不配做一个父亲。”

张霖皱眉,还是忍不住转回去,刘梦远更尴尬地看着他。

张霖道:“先生,不知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

张霖心里想,平时这恩师,也没少照顾自己,单凭着隔三差五的补习,就足以让自己对他感激不尽了。

张霖便索性道:“学生想拜见一下师母。”

不等刘梦远同意,他便径直走了进去,却见一个妇人正在书斋的院里,气势汹汹的,倒是见了有外人进来,却也收敛了一些。

张霖便上前道:“学生陈凯之见过师母。”

“呀,不必多礼。”这师母真正当着外人的面,却总算是忍住了脾气。

张霖汗颜道:“师母,这家里理当以和为贵,若是家室不宁,便连人也要走霉运的,如今眼看着要至年关了,师母何必和恩师置气呢?”

张霖心平气和地劝解宽慰。

师母却是唉声叹气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以为老身是想和这老东西闹的吗?他好歹也是一个学宫的掌院,平时呢,在你们面前,一定架子大得不得了。可你真以为他有什么用?老身和他,只此一个女儿,竟是给人休了,打发了出来,你说说看,说说看,这可事关到了自家女儿一辈子的事,他倒是好,和人修书去讲道理,人家理都不理,我教他去闹,不外乎,也就是以头抢地,血溅五步的事,真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不拿出拼命的架势,那该死的王家人,还不知怎样作践我们刘家,他呀,倒是好,竟是口口声声说,这样做有辱斯文,斯文?老身就是听了他的话,他的女儿也是听了他的话,成日只想着斯文,想着妇德,结果如何?”

张霖也不禁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掌院的女儿被人休了?

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旦被休了,这可是人生最大的污点啊,刘小姐的名誉,只怕尽毁了。

所以但凡遇到这等事,就形同于是撕破脸要拼命了。

张霖却是心平气和,只是朝向师母道:“既是休妻,总要有理,却不知对方是什么理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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