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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叭班子

栋梁爹来回在院子里招呼着客人要吃好喝好,客人知道今儿早上栋梁爹忙,应承着要栋梁爹去照顾别的客人。有几个稍稍喝多了点儿的客人拉着栋梁爹的手,伸着大拇指头说栋梁爹给栋梁的婚事儿办得风光。栋梁爹不好意思地回答着说不风光,咱这小户人家也没啥子好招待,就是尽心想让老少爷们儿凑一块儿热闹热闹。其实,栋梁爹清楚,以往村子里无论谁家办这样的喜事儿,还真没有人家能比得上自己准备的今儿这样的场子,虽然酒肉都是人们待客常用的酒肉,可谁家也没有自己准备的这个量,别人说是待客,桌子上的盘子碗里就那么几块肉,桌子上的人还分不得一人一块儿就一个菜见盘子碗底儿了,今儿自己准备得盘子碗里堆得满满的,客人尽可以放心慢慢吃,不用饿狼似的抢着夹菜。栋梁爹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盘子菜碗,招呼着客人慢吃慢用,然后又围着院子里的几张桌子看了看。

不知道是谁家的两条狗因为在桌子下抢骨头龇牙咧嘴地咬起架来,这些平日里吃不到荤腥的狗们今儿也闻腥而来,它们倒不是过来贺喜,就是为了口福。因为常年吃不到荤腥,今儿自然要多吃多占一些,就因为桌子下面人们丢的骨头不多,那才要各自彰显威风,恐吓着别的同类不要跟自己去抢。针尖碰到了麦芒,各不相让,自然就会发生战争。

坐在桌子周围的食客并不关心两条狗的战争激烈到啥程度,好不容易碰到今天这个酒足肉肥的场子,那就要撕开了肚子往里装。关心狗的战争,就会耽误吃的工夫。

两条狗咬了一阵,大约有一条给咬的疼了,啊啊唧唧地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跑到旁边去了,然后蹲在那儿舔舐着被咬疼的地方,同时还有些记恨地回头看了看那条咬了它的狗。

没有人在意这条给咬伤了的狗可怜地舔着身上的伤,也没有人在意桌子下面那条咬胜了的狗在咋样得意地找着骨头,人们在意的是桌上的酒和菜。

一轮客人吃得酒足饭饱了,另一轮客人上了桌子,他们像前一轮的客人一样先是“八八八六六六”地猜枚划拳,他们中间也有人像朱三脚和瘦孩子一样半路就下了桌子。两班子的响儿大约耗了底气,这个时候也纷纷歇了下来。栋梁爹围着整个院子不停地转悠着,唯恐有哪位客人吃得少喝得少了。客人们倒不客气,平时难得这样的油水,就放开了肚子吃个痛快了。闻味而来的几条狗大概也吃得满意了,不再为一根骨头咬得死去活来。只有不知疲倦的孩子还来来回回在院子里闹哄着,时不时的还有孩子放着炮仗,随着炮仗的炸响,还会有几个孩子一蹦一跳地叫喊几声,随后唱着应时的歌谣——“大姑娘长到十七八,心里想着要出嫁。天天等着情郎哥,接她头上戴着大红花,后面有人吹喇叭,滴滴滴,嗒嗒嗒,大姑娘心里乐开了花。晚上枕个花枕头,来年生个胖娃娃。”栋梁爹听着孩子的唱,脸上本来已经乐开了的皱纹这个时候都乐得闪出光亮来了。

“老陈哥,咋的没见嫁妆过来呀?马老二不会不给闺女陪送嫁妆吧?”有人嚼着嘴里的饭菜,忽地想起啥子似的问栋梁爹。

“你过来晚了吧?刚才放炮仗那会儿嫁妆就过来了,一张桌子,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一个大衣柜,一个五斗柜,还有一辆自行车,这是六大件,小件的被子盖褥脸盆镜子茶瓶啥的也不少。本来亲家还要买台缝纫机,我告诉他说现在屋里窄小放不下,等以后房子翻盖了再买也不迟。就这几大件就把屋里塞得满满登登的,要是他再陪送点儿别的啥,就没地儿搁置了。咱们能想得到,他就这么一个闺女,那还不可着劲儿地陪送嫁妆啊。就是咱家的屋子窄狭,他有那个心劲儿,咱也没那个地儿放。”栋梁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亏得亲家听了我的意思,要不,今儿早上我就丢人现眼了,他陪送过来的东西我没地方安置,那不是给我难堪了吗?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就这几件嫁妆,我都把屋子里栋梁娘的两件嫁妆折腾到驴棚子里了,堂屋里腾个地方出来。”

“你也真会为你亲家想事儿。”

“哪是为亲家想事儿呀,是在为自己想!”栋梁爹不同意说自己为亲家想事儿,“两家都是一个孩子,两家的老人不都是为着这两个孩子忙活呀。咱要是现在有本事盖几间大房子,他陪送啥我都不劝阻。就是因为咱这三间破房子又矮又破,崭新新的嫁妆摆在里面都硌眼。”

“也是啊。前一阵子咱们出去找二嘎子,你看外面的人家,我都看见不少住浑砖的房子,上面铺着青瓦,那多排场。咱啥时候也能住上浑砖铺瓦的房子,那也这辈子没白活了。”

“命里该住上就能住上,命里没有,想也没用!”栋梁爹说,“慢慢挣着看吧。”

“那可远喽!”说话的家伙吱溜一声喝了一盅子酒,咧了一下嘴说。

“也不远,不就一两辈人的事儿嘛。”栋梁爹笑了一下。

“那你就等着吧!”说话的家伙又端起了一盅子酒,瞅着栋梁爹,说,“说不定你这下半辈子就能住上浑砖盖瓦的大房子了呢。”

“我呀,可没有那个命,也不敢往那地方想。我就想着到秋收了以后,找几个人把这几间房子拾掇拾掇,四围的墙重新装,这几天我就请几个人帮忙脱两天的土坯。上面的草也推下来,重新苫上今年的新麦秸。拾掇这一次,管它三年五年的。”栋梁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说,“本来该在这场喜事前拾掇的,没来得及,就只把屋里的墙简单地抹了一遍。”

“不管咋的,马老二他们那边也没有别搅你,就是你的福了。换了别的人家,还不先让你拾掇房子呀?然后才能发嫁闺女。现在儿媳妇娶到家了,你捡了个大便宜。秋后你就上心把房子拾掇了,这个时候你就心里偷着乐吧。”说话的家伙说完,又吱溜一声把手里的酒喝下去了,然后他把空盅子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抓起酒壶就把酒给续上了。

“是马老二他们两口子通情达理,知道咱以后过日子不会就这样让他们家闺女陪着咱家孩子住这不拾掇的房子。再说了,就是他马老二两口子不争较这房子的事儿,咱自己也得收拾这房子了。虽说咱盖不起浑砖盖瓦的大房子,总也得把这个窝收拾得暖暖和和的吧。”栋梁爹围着这张桌子转了一圈儿,不停地用手指着桌子上的酒和菜,示意人们不要停下手里的筷子和酒盅子,脸上却一个劲儿地笑着。

“那倒是。”刚才说话喝酒的那个家伙又接上话,说,“不管咱的窝是新是旧,都得弄得暖暖和和的像个窝的样子。咋的咱也不能跟三神经比着,三神经家的那房子,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天上不下雨了,屋里还滴滴嗒嗒地滴着雨,外面一刮风,屋里嗖嗖地凉,那都不是居家过日子的说法。咱们谁能跟三神经比去?谁都不能跟他比着。他是啥人呀?也不该咱说他啥子,传到他的耳朵眼儿里,他还会不知好歹地找咱的麻烦。他呀,就那德性了。要不是他女人守家,他那几个闺女都会给活活饿死。”

“说到三神经女人,还真怪了,从三神经出了那事儿到今儿,一直没人看到她的影子。她家的几个闺女也看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娘儿几个去哪儿了。这两天也不见三神经了。”有人忽地眨巴着眼说,“是不是三神经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走了,三神经出去找她们去了?”

“三神经,哼,让人把腿给打折了,这两天正睡在家里养腿呢。”旁边的人接过话说,“别说是他腿折了,就是不折,他也不会去找她们娘儿几个。她们娘儿几个根本就没在他三神经心里。说不定他三神经心里还惦记着鸡宿眼的女人呢。”

“鸡宿眼的女人不是给他们那一大家子撵走了吗?”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他三神经再惦记恐怕也不会有啥用了。”

“这两个人都十来年了,估摸着当时事儿给鸡宿眼逮住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中间肯定会有啥话。说不定鸡宿眼的女人没走远,在哪儿等着三神经呢。”

“不会这样的,要是这样,三神经能在家躺得住,拄着棍子瘸着腿也会出去了。”

“那就是鸡宿眼的女人回她娘家了。”

“她还有脸回娘家?听说她娘家那头知道这事儿之后,立马就拉着脸色说没这样的闺女。就是她厚着脸皮回娘家去了,她娘家人也会把她赶出去的。”

“那也不一定,不管咋的,她是她娘家的闺女。娘家也就是气一阵儿火一阵儿,还真忍心让她没个安身的地方呀?”

“换上别的女人就一根绳子房梁上吊死了,还有脸在这个世上活着?”又有人撇着嘴说。

“好死不如赖活着。谁都不想死,也不愿意死。小猫小狗还贪生呢,别说是人了。”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今儿是我家栋梁的喜日子,大伙儿过来贺喜凑个热闹,不说那些让人心里疙瘩的事儿,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栋梁爹招呼着这张桌子上七嘴八舌的老少爷们儿们,“酒要喝好,菜要吃饱。今儿说别的也没啥用,来这儿就是喝酒吃菜的!”

“不说了,喝酒吃菜!”大伙儿纷纷抄起了筷子酒盅子。

栋梁爹绕开这张桌子,又去了两班子喇叭看了看。两班子响儿很满意,虽说每次的赏钱不多,可赏得也算勤了。东家的家底儿看得出来,东家的心情也看得出来。有东家这份心,赏钱少点儿就少点儿了,就是东家没有这些另外的赏钱,该吹还得吹。大约两班子响儿也歇过劲儿来了,又抄起了家伙什,嘀哩哇嘀哩哇较着劲儿吹了起来。

院子里的孩子大概也是闹得累了,也就不再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了,安分地守在两班子响儿跟前听响儿们吹响儿。尽管他们还听不出啥子门道,但只要热闹就够了。

吹喇叭的这两班子人倒不管这些孩子是不是能听出啥子门道,只要听的人多,他们就会更卖力气,两边的喇叭匠都吹得脑门子上冒青筋,捧笙的像得了羊羔疯病似的浑身哆嗦着摇头晃脑地捧,倒是打锣打镲的安分一些,可也是颠晃着两腿操持着手里的家伙什儿。拉弦子坐在那里扭动着屁股晃着脑袋,手里的弦弓子忽上忽下忽紧忽慢地随着身子的晃动长长短短地拉。栋梁爹请来的这帮子响儿倒真有功夫,不光喇叭能吹主角,笙也能,弦子也是。他们几个来回替换着跟栋梁舅请来的那一班子较劲儿,弄得那一班子渐渐觉出了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干脆就停了下来看栋梁爹请的这一班子忙乎了。这一班子见对手服输了,力气也卖得更壮了,弦子拉了主角,几根手指头配合着弦弓子,把两根弦拉出了龙腾虎跃人欢马叫的声音。不曾听过弦子能拉出这种声音的人们这下子可开了眼界了,他们瞪着眼,嘴里的饭菜也忘了下咽了,痴痴呆呆地看着拉弦子的家伙眯缝着两眼仍扭着屁股晃着膀子地拉。

栋梁舅请来的那一班子里的弦子匠也惊呆了,自己手里的这把弦子也拉了些年头了,今儿才算开了眼界,弦子还能拉到这个境地。他扬起手里的弦子就往下摔,亏得旁边的梆子手给拦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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