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萨石像般地坐在那，眼神复杂，不停变幻。他嗤嗤地笑了起来，不断抽搐的脸部肌肉使他的笑变得狰狞。
“你们想抓住他？”
“是的，我们想抓住他。看着我。”爱娃不想再掩饰。
“你们找不到他。”费萨嘴唇抿成一条缝，脸色铁青。
爱娃用手机播放市场里那个‘小六’与人通话的录音。
“我们知道‘小六’在哪儿。”壮汉说。
“‘小六’？”费萨的眼睛瞪得滚圆，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们想去坟墓里抓人？”
“你把话说明白。”爱娃一愣。
费萨把脸上的泪在胳膊上蹭蹭，沉默着。
“我身上的血就是你孩子的血，我在公路的对面找到的他……”爱娃轻声说。
费萨看着爱娃，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复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妻子只剩下半截身子……”爱娃继续说道。
费萨的眼睛瞪起来，他想做个制止的手势，但抬不起手。
“你的父亲想帮你妻子的忙，想让你的孩子离开危险区，也死了。”爱娃毫不客气地说。
“闭嘴！”费萨大吼。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妻哥也受了重伤……”
“求你了……”费萨哀求着，埋头又大哭起来。
爱娃和审讯组的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好长时间后，费萨的哭声渐停止。
“我说。”费萨突然开口。“我的堂弟小六死了，他早就死了。在马扎里沙里夫战后，我们攻占了全城……”费萨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
爱娃知道他说得是塔利班与北方联盟争夺北方重镇马扎里沙里夫时期的事。马扎里沙里夫是北方联盟乌兹别克军阀杜斯塔姆的地盘，那里主要是哈扎拉人聚集区，哈扎拉人帮助杜斯塔姆坚守了很长时间，仗打得非常残酷。普什图族的塔利班将哈扎拉人视为贱民和奴隶，没想到哈扎拉人竟敢如此顽强地抵抗。塔利班武装攻占全城后，对哈扎拉人毫不留情地实施了屠杀和抢劫。
“我的表弟与人争夺一对姊妹花，那是一对十五六岁的双胞胎，在打斗中，他们动了刀子，小六中了致命的一刀。他就这样死了，死得很窝囊，很丢人，为争个女人而死，而且是与自己的上司争。对外根本说不出口。我们都不准对外讲这件事。”
大家都沉默了。
“杀了他的就是‘老虎’亚斯里。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费萨费力地补充了一句。
大家都是一愣，爱娃指着那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就是他？拿手机打电话的人？”
“是的，他后来对外联系时就用我堂弟的绰号‘小六’。他真实的身份是‘老虎’亚斯里。”
屋里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费萨。
“你知道他是哈卡尼的得力助手。”爱娃紧盯着费萨的眼睛说。
费萨也一眨不眨地看着爱娃。“你到底露出真实身份了。”
“‘小六’是你的堂弟，他杀了你的堂弟，按你们部落的规矩，你应该为他复仇。你不为他复仇，反而替他隐瞒。”爱娃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你们希望发生这件事！”费萨大吼。
“他是你的表弟！我们想不到他会以你妻子为掩护实施自杀式袭击，更想不到他会不顾你孩子，不顾你父亲，不顾你！你们不是亲戚吗？”爱娃也大声喊。
“我们为什么没拦住他？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炸药藏在熏马肠里！亚斯里想炸死谁？你吗？还是想炸掉监狱！”爱娃不依不饶地喊。
“噢……妈的……噢！”费萨愤怒地擂着桌面，手腕的纱布又渗出血来。
三天后，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的监狱审讯组给爱娃传过来一段视频：费萨蜷缩在监室的一角，眼睛瞪得很大，目光亮晶晶的，空虚而且疯狂。他的两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似乎在抵挡着某种无形的攻击。他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不，不要再往前……我知道你的意思，亚斯里，不！你想干什么……我们是兄弟，是兄弟！不，不要，那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噢，我的儿子！噢……”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他猛地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是我的儿子，我的……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儿子，他三岁了，会跑了……不是我，儿子，不是我！你们全是混蛋！混蛋！地狱的魔鬼！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个……东西……”
他用两手抱住头，将头埋在胸前，浑身颤抖。“不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没有看见，我没有亲眼看见……那都不是真的，你们骗我，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墙壁，用双拳猛击墙面：“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我，是你们……”拳头上渗出血来，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眼睛里的疯狂消失了,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看着很诡异。
“血，我儿子的血。”
几个狱警冲了进来，拿着紧身服。费萨开始尖叫，拼命挣扎。几个人合力将费萨扳倒在地上，按住他的胳膊，给他包扎了手背上的伤口，强行给他穿上紧身服。当气喘吁吁的狱警松开他后，他的双手被紧身衣紧紧地交叉固定在胸前，既伤害不了自己，也伤害不了别人。
费萨的脸上则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身子不舒服地扭动着，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动不了，显出一脸的困惑，他拼命地挣扎，直到筋疲力尽。
他的脸转向镜头傻笑起来，大声喊着。一对烧得通红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
“我喜欢你们……”
“他已经疯了。”屏幕里审讯组的人说。
詹妮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老虎”亚斯里的保镖来到停车场，车场上停着几十辆大货车，屁股一字摆开对着仓库。装卸工开始卸货，货车司机们聚堆招呼着，交换着路途上的消息，互相传递着大麻。“老虎”的保镖在司机堆里钻来钻去，不时跟一个司机耳语几句。那个司机就离开货场，向货场一角的小院走去。
“准备好了没有？”詹妮弗问尼克。
“准备好了。”尼克说。
“信号怎么样？”
“非常清晰。”
“位置怎么样？”
“我让你看看。”尼克说完将画面转到小院中平房窗户上沿的苍蝇监控器上。
屏幕中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司机进到房间里，毕恭毕敬地向老虎致意，汇报信息传递的结果，并将带回的密信交给“老虎”身边的保镖。“老虎”亚斯里眯着眼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并将新的信件交给司机……
接着是下一个司机，许多司机站在院子里等着。
随着监控画面里的声音不断地录进电脑里，大量的信息涌了进来。詹妮弗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终于进入到哈卡尼网络的关键联络节点，不，远不止这些，实际上已进入到包括哈卡尼到阿富汗塔利班、巴基斯坦塔利班甚至远在乌兹别克斯坦的乌兹别克伊斯兰运动等武装团伙的神经中枢……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突破！
“对每个进入房间的司机做好标记，将脸部、声音和车辆都放进识别系统，进入重点跟踪级别，用无人机全程跟踪，看他们都去跟什么人联系。我们要追踪整个哈卡尼网络的联系点，看来有一场大戏拉开了序幕，下面就看我们的啦。既然我们已经不邀而入，登堂入室。但愿我们就不要辜负了“老虎”亚斯里的好意！”詹妮弗斩金截铁地说。
“好。”小组的人都兴奋起来，这确实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这几年收集到的信息像碎片，在地理空间星星点点，今天终于要连缀成线，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在这张网里潜伏着的最凶残的大鳄们终将现出原形，无处可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