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黎明前，瓦希德叫来了值班护士，让她帮他穿衣。
“长官，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您要去哪？医生不会同意您要出去。”护士有点诧异。
“今天是红色清真寺重新开放日，我要去晨祷。”瓦希德虔诚地说：“费萨尔清真寺的大毛拉穆罕默德.阿什法克主持开寺仪式，这是一个隆重的日子。大夫不会不同意的，他如果不是值班，他也会跟我一起去，我征得了他的同意。我的伤没事。”
“可您的肩膀还打着固定绷带。”
“这点伤不算什么。”瓦希德笑笑。
护士无语，不再反对。
瓦希德第一次无官一身轻，他换了一身宽大的平民衣服，戴了顶绣花白帽，外罩一件蓝色长坎肩，忍住隐隐作痛的肩伤开着从汽车修理厂调配的一辆白色高尔夫向红色清真寺开去。街道还浸沉在黑黑的夜幕中，路灯因缺电都已熄灭，天际边显出一抹淡淡的瓦蓝。
今天是红色清真寺对外开放的第一天，自政府军7月8日攻破红色清真寺抓获了大毛拉阿齐兹，阿齐兹的弟弟加齐死于自己庇护的恐怖分子之手后，政府解散了红色清真寺控制的宗教学校，并遣散了近万名学员。国内从那天开始就一天也没有安宁过，三军情报局只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处理这件事上，自己的神经就没有能放松的时刻。而美国特遣队在边境地区的被袭击更是火上浇油，当时瓦希德就预感到自己前途不妙。
说实话瓦希德自己已对这种徒劳的，看不到希望的努力厌倦了，他真想离开这个吸干每个人心血的漩涡，这就像一种无休止的疯狂，只有被击倒的人才有权离开。但自己的家庭被马哈苏德的塔利班盯上，这使瓦希德心中又燃起了怒火，既然不能置身事外，那就开始吧，直有死亡才能使自己有权离开。
今天早上他是到红色清真寺来参加首次开放日，大毛拉穆罕默德·阿什法克将主持这次晨祷。瓦希德越走近清真寺越觉得情况不对，路边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他们大声叫喊着，挥舞着拳头，有一个石块砸到瓦希德车前的道路上，路边响起一片哄笑声，又有石块砸在后备箱上。瓦希德急忙加速冲过路口。在一道警察封锁线前，瓦希德停下车。
路边聚集的年轻人大声嚷嚷着，冲动的家伙甚至拔出路边的道路指示牌挥舞着，有的人已从稀疏的警察封锁线冲过去，场面有点失控。
“你让我们去哪儿？我们的学校就在这。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要学习！”
“我们要生存！”
沿途执勤的警察如临大敌，他们警惕地看着那些年轻人，装甲车停在路中间，机枪平行瞄准着路的尽头。
“这是怎么了？”瓦希德拦住了他认识的一个警察问。
“长官，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你要去哪儿？”
“红色清真寺，今天不是开放日吗？”
“是开放日，不过今天你进不去。”
“为什么？”
“他们又占了清真寺，那些学生，那些孩子。”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又占了清真寺？”
“这是真的，今早大门一打开，一大帮学生就冲了进去占领了清真寺，现在他们正在里面闹呢。他们写口号，刷油漆，他们用红漆往墙上泼，想把政府给寺墙上刷的桃红改了……”
“警察呢？”瓦希德打断了这个警察的饶舌。
“我们都在看着。”
“看着。”瓦希德有点恼火。
“是的，头并没有让我们攻进去，我们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怕又引起流血。正在跟他们谈，防暴警察正在来的路上。”
瓦希德知道三军情报局又该忙碌了，阿里夫现在可能也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内政部的这帮菜鸟警察站站岗还可以，让他们处理这种事，确实为难了他们。
在清真寺外的广场边，警察已将整个红色清真寺包围起来，两辆装甲车停在清真寺大门口附近。清真寺楼顶上站着很多青年人，他们喊着，不停地向广场上的警察和装甲车扔砖头。
“立即释放我们的导师，立即释放阿齐兹！”广场较远处被警戒线隔开的青年人一边喊着，一边聚拢着准备冲进清真寺增援。
警察则向他们投掷催泪弹以驱散他们。
“我们要阿齐兹！我们要阿齐兹！”那帮学生在催泪弹的烟雾中喊着。
在混乱中十几个人簇拥着大毛拉穆罕默德·阿什法克来到广场，准备进入清真寺主持开寺仪式，进行早祷。刚进大门，被那些情绪暴躁的青年人轰了出来。他们并不认可阿什法克的权威。警察无法，只好换了另一个曾在红色清真寺讲过课的毛拉进入寺内，主持了开寺仪式。觉得受到愚弄和欺骗的青年人情绪越来越激动，为防止学生们纵火，毁坏清真寺，警察们强行冲进寺内，经过一场混战，学生们被赶出寺里，广场上一片混乱，砖块石头乱飞，警察则举着盾牌躲避，催泪弹不断地飞向投掷石块的学生，有人拔起路边的指示牌冲向警察……
瓦希德躲在一处房檐下看着这些学生，怒火中烧，却被无力感控制。不知自己能干什么？他知道这些学生基本上是部落直辖区和西北边境省的部落孩子，他们大多来自南北瓦济里斯坦和斯瓦特山谷的部落，当然还有其他省的孩子，甚至还有从英国等欧洲国家来的孩子。当年随着苏联入侵阿富汗时逃难到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难民的后代也有到这上学的，他们从小就离开了家园，在难民营里长大。所有这些学生大都冲着红色清真寺的大名而来，许多家庭的父母没有能力供孩子们到巴基斯坦的公立学校上学，更别说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他们只能到免费的宗教学校去识字，他们只是学到了宗教知识，他们把宗教学校和清真寺当成他们唯一的家园。他们并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宽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