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听你的，”小军在抽烟，黑暗中，烟头一明一灭，有些阴森，“知道我的打算吗？”
“不太明白。”
“我想让大伟安安静静地离开，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这只是一方面吧？”
“还有就是，我不想让广维知道他得手了，我要麻痹他，然后取他的性命。”
“大伟家里的人应该让他们知道吧？不然以后很难解释。”
“我想好了……”小军闷闷地咳嗽了两声，把烟递给小满，“你这烟太冲了……我是这么想的，过几天我去见见大伟他妈，告诉她我在深圳开了一个办事处，安排大伟过去了。大伟他妈这些年让大伟给折腾得不轻，巴不得她儿子能好好工作，加上我跟大伟他妹妹的这层关系，她会相信的。然后我就给老人家买一套大房子，剩下的钱每月给老人家一些，就说这是大伟的工资。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还能活几年？等她一过世，事情就完结了。小满，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大伟他妹妹没有结婚，他妹妹也没有跟我结婚的打算。我这边的原因是不想让人家跟着我遭罪，她那边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不说这些了。大伟走了，他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那么你以后也不准备结婚了？”小满感觉小军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
“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强调作为一个男人，必须彻底安顿下来才可以考虑这些事情。”
“什么时候算是安顿下来呢？”小满哼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过，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你跟我的情况不一样，”小军打开了车门，“你在车上等我，我送大伟一程就回来。”
小军下车，将大衣的领子支起来，快步走进一家小卖部，买了几捆烧纸，走出来，雪越下越大了。
走近大伟“上路”的那条胡同，小军四下看了看，跪在胡同口磕了一个头，转身走到了一个路口。
小军刚点上一捆烧纸，小满就拿着一瓶酒跪在了那堆在雪花中燃烧的烧纸旁。
小军看了小满一眼，默默地跪下了。
雪下得很急，没有一丝风，烧纸在不断地添加，火红的火苗在大雪中盘桓、升腾。
小满磕完三个头，站起来，打开那瓶酒，边往火堆前面浇边念叨：“大伟，打起精神，好好上路……”
“大伟，一路走好，”小军还跪在那儿，“家里的事儿不要担心，好好打理你自己的生活……路上的小鬼都闪开，不要抢这些钱，你们的份儿都有，前面的神仙，你们好好看，这个人没有罪，不要抓他，不要折磨他，你们要好好待他，天堂的路在哪里你们给他指一下……大伟，好好走路，不要往两边看……”
“好了，大伟知道了……”小满用力拉起了小军，“咱们走吧，不要再打扰他了。”
“大伟，有事儿就托梦给我啊……”小军说着，用手里的一根树枝挑了挑最后的那点火苗，“大伟你好好走吧，我看着你。”
“走吧，走吧，”小满知道巨大的悲伤已经将小军击打得有些迷糊，指着几个在雪幕里上升的火星说，“你看，大伟走了。”
“他走了……”小军倒退着走了几步，夜幕和大雪一下子让他消失了。
小满回到车上的时候，小军正坐在后座上打电话：“全发，你回去吧，辛苦你了。大伟改主意了，要去南方。”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小满听不清，小军在点头：“对，你不要给他打电话了，他不用那个号码了。”
挂了电话，小军说：“全发给大伟打电话，说他在码头上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有那么长时间吗？”
小满看了看表：“十二点了，应该是三个多小时了。”
小军“嗯”了一声：“难为他了……”嗓音突然低沉下来，“广维挺狠的，两枪，胸口一枪，致命的那一枪打在脖子上。”
小满说声“我知道”，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大伟发丧？”
小军冷冷地一笑：“等广维死的那一天。”
小满点点头：“也好。我这就给天林打个电话试探他一下？”
小军摇头：“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咱们不让大伟的死讯外传不就是想乱一下他们的脑子吗？我接着乱他们一下。”
“万一不是广维干的呢？”小军打了一个激灵，“不能……你说什么？哦……那就直接把电话打给广维吧。”
“军哥你在‘晕罐儿’呢……直接打给广维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广维多精明？一打这个电话他就知道……”
“也许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你还是在犯糊涂，”小满一哼，“既然你明白他那么有能耐，还设计这个‘口子’干什么？”
“我是说要是你打电话的话……”小军也意识到了自己在犯晕，一笑，“你打电话，他起码也知道大伟出事儿了。”
“算了，你一直在说胡话……”小满摇下车窗，扫了外面一眼，“大龙死的那天也下雪。”
“要不你就给天林打这个电话？”小军仿佛没有听见小满在说什么。
“天亮以后再打吧，”小满一把一把地抓那些从车窗里飘进来的雪花，“现在就打的话，天林也会意识到点儿什么。”
“对……我敢肯定这事儿就是广维干的。”
“那还用说？”小满摇下了车窗，“睡点儿吧，天亮以后真相会大白的。”
大雪在天亮之前停下了。小军的车就像被雪掩埋了，晨曦中，整个是一座白色的小山。
车里，小军在默默地抽烟，他的脸色铁青，看上去像是抽了一宿的烟，车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
小满睡得如同死猪，嘴角搭拉着一溜口水，胸前湿了一大片。
天彻底亮了，看不见太阳的天空亮得刺眼。
小军将车发动起来了。
车在小满家的大院门口停下了，小军推了一把小满：“醒醒啦。”
小满迷瞪着双眼坐了起来：“咱们这是在哪儿？”
小军打开了车门：“你到家了。”
小满一把拉住了正在下车的小军：“你什么意思，要走？不是说好要给天林打电话的吗？”
小军打开小满的手，下车，一拍车窗：“下来吧，你打电话，我睡觉。”
小满下车，猛地一摔车门：“看来你是不‘晕罐儿’了……”
两个人在小满家的客厅里坐下，小满直接摸出了手机。
天林的手机是开着的，一打就通：“谁呀？大清早的……哦，小满哥呀！你怎么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
小满示意小军不要出声，哈哈一笑：“想你了呗……林哥，起床了没有？”
天林在那边打了一个哈欠：“刚起床……别开玩笑，你这么早就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
“事儿也不算是太急，”小满顿了顿，一笑，“昨天我跟大伟喝了一宿酒，刚回家呢。是这样，大伟很后悔他开枪打了广维，难受得都哭了。他说，当时他是一时糊涂，联想到广维跟我们争地盘，这才一怒之下开枪的。现在他知道错了，想要登门去给广维赔罪……”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林哥别上火呀……大伟不好意思给你打这个电话，又不敢打给广维，就让我先跟你联系一下，他是真心想要给广维道个歉。”
“晚啦！你告诉他，这事儿他办得太不卫生了，广维发誓要砍断他的一只手！”
“广维这么记仇？”小满冲小军眨巴了一下眼，“在外面混的，谁还不挨上一刀一枪的？大伟有这么个态度……”
“好了小满，你不用跟我解释，等广维回来，你带着大伟过来见他，我说了不算！”
“林哥，我这不是先跟你沟通一下嘛，大伟现在很害怕……”
“我不想听你提他的事儿！当初他还威胁过我，要打断我的腿，这些我都给他记着！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别的倒没有……”小满的脸上呈现出一丝迷惑，“林哥，要不我让大伟先拿十万块钱给你送过去？”
“没有必要！”天林挂断了电话。
“军哥，这事儿有些蹊跷……”小满捏着手机瞅小军，“听天林的意思，他根本就不知道大伟出事儿了。”
“那就对了。”小军冷冷地一笑。
“我有个感觉，这事儿不是广维干的，如果是他，天林不会不知道。”
“那么你以为是谁干的呢？”小军还在冷笑。
“不会是古大彬吧？这小子一直在惦记着咱们，也许他想趁这个机会让咱们乱打一气，他好从中……”
“你也在‘晕罐儿’呢。”小军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的依然是冷笑。
从大伟出事儿的那天开始，小军就在“江湖上”消失了，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才有极少的几个人看见过他。
大伟的死让小军感到深深的无助，甚至有一丝绝望夹杂其中，很多江湖中人都以为他就此“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