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万的一惊一乍我早就免疫了，他能有这种反应，说明还没有濒临绝境。
我随手捞了捧冰水抹了把脸，想先把周敏扶起来，可是一回头，立马就傻眼了。
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妇人，正坐在铁棺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大婶，你哪位啊？”
妇人一言不发，猛地一头扎进我怀里，两只手连连捶打着我的后背。
我推开她，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再看看她身上穿的破棉袄，终于反应过来：“你咋变年轻了？”
周敏的眼神竟有些惊慌，讷讷的说：“亲你的时候，我感觉一股阳气钻进了身体里，可别……可别是我吸了你的元阳吧？”说着，竟忍不住哭出了声。
“啧，吸就吸呗，我这不是还活得挺精神嘛。”我揉了揉她稍许斑白的头发，想要扶她起来，结果她那条挤扁了的腿居然已经恢复如初了。
老万回头冲我吼：“别他娘的卿卿我我了，也不分个时候。铁舱就快撑不住了，想活命就赶紧出去！”
我拉着周敏来到门口，往外一看，忍不住惊呼：“真是倒开江？！”
所谓的倒开江，是针对地处严寒的江流而言的一种特殊现象。
开春之后气温逐渐回暖，冰封的江面也开始慢慢解冻。可是由于特殊的气候、地理等原因，偶尔会发生上游先解冻，江水夹带冰块顺流而下，冲击仍被冰封的下游江面的情况。
这对下游的居民来说无疑是灾难，但此时此刻，难得一见的奇景却令我们如置身梦幻、叹为观止。
感觉铁舱迎着冰屑纷飞的江面前进的同时，自转的速度越来越慢，我心知不妙，探出头一看，才知形势险峻。
鬼船年代久远未知，铁舱的拼接处或许用铁汁灌过，却并不能做到完全密封，之所以能升上江面，是因为两次深水爆炸产生的气浪令江水产生了极大的漩涡水浪，再加上舱底还卯合着半截被炸裂的木头船体，才能使得我们重见天日。
现在被激发的漩涡势头将尽，铁舱里又灌了近半的江水，决计再难支撑太久。
老万用力往下扯了扯他的豹纹小背心儿，昂首挺胸道：“我已经做好冬泳的准备了，你们俩准备好接受挑战了没？”
“穿泳衣了不起啊？”我白了他一眼，回头问周敏：“大婶，你会游泳吗？”
“傻瓜，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
“啊？”我这才想起她是掉进河里淹死的，不禁发急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我早就学会游泳了。”
靠，死三八，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玩悬念？
我从已经灌了水的铁棺中摸出铁鞭，和他俩一起爬上了舱顶。
“我是冬泳小行家！”老万大喊一声，以一个运动员的标准入水姿势跳进了江里。
周敏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眼波流转的看着我说：“答应我，不管以后我在不在，你都不可以再做傻事了。”
我用铁鞭磕了磕脚下逐渐被淹没的铁舱，反手指了指近在咫尺的一大块浮冰：“你以为所有人都会跟万能表一起二啊？少说废话，跳过去、跳过去！”
……
“你狗日的真不是东西，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啊……哈啾……”
“这么大一块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啊！”我翻着白眼把他拉了上来。
老万挣脱我的手，撸了一把头发上的冰碴，“接下来咋办？”
我直起身，指了指遥远的岸边，又指了指中间支离破碎却仍顶着皑皑白雪的浮冰：“会不会玩现实版的超级玛丽啊？是不是比冬泳还刺激？”
“狗日的，老子回去就跟你绝交！”老万甩了把鼻涕，助跑两步跳上了另一块浮冰。
鬼船中的神秘铁舱终于没顶于苍茫的江面之下，三人一路飞跃，虽然数次失足落入冰水，还是有惊无险的踏上了实地。
闯入沿江一户农家后，我和老万相继昏迷。醒来时，已经身在暖气十足的医院病房里了……
老万回过头，龇牙咧嘴的问刚从他屁股里拔出针头的小护士：“老妹儿，有男朋友没？”
“死变态，臭不要脸的。”护士冷脸骂了一句，扭身出去了。
老万一脸懵逼，“我咋变态了？”
“你昏倒前拽住了人家晾在院儿里的裤头……女式的……还使劲往头上套……”周敏没再往下说，绷着嘴替我拢了拢被子。
我见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脸上的皱纹虽然浅了许多，却仍是一副半百模样，忍不住虚声问道：“胡招弟儿，还跑吗？”
周敏眼眶一红，使劲摇头。
“别人都是从年轻孟浪到头发白完，咱俩倒好，反过来了。”我感觉头顶冰凉，伸手一摸，居然搭着包冰袋，甩手扔到一旁，转脸问隔壁床的老万：“青笛呢？”
“大哥哥，我在这儿。”青笛从周敏身后走了出来。
老万说一进酒桶他就把青笛塞进百宝袋里了，这小丫头忒惨，不忍心再让她经受折磨。
我和老万一起吃了顿加护病房的‘特供餐’，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才想起问周敏：“小泽和庆爷呢？”
周敏先是一怔，随即向寻房的护士借了手机，拨出号码后递给我。
“你谁啊？”
“呃……我……我是关笙。”
“啊？！”叶子的声音骤然在电话那头抬高了八度，“白姐！王哥！是笙哥的电话！”
……
白露和王庆无疑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宠儿，被灌入铁舱的江水冲出后，毫无悬念的登陆，因为我们的手机全都坏了，所以先回了九叶。
第二天傍晚，除了自称是摸金校尉的王胖子，其余人都在塔河县人民医院胜利会师。
一个星期后，老万下了病床，又开始生龙活虎，我被大婶周敏摁在床上，哪儿都不许去。
事实上在被重新缝合了前胸后背的伤口后，我哪儿哪儿也去不了。
六一前夕，我终于康复，回到九叶客栈，跟叶子一家喝了三天酒，踏上了东北发往鲁西南的列车……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就是蝼蚁！”老万把新买的手机扔进软卧，转动眼珠瞟着我们：“你们猜，老王哥去哪儿了？”
我想也没想，顺口说：“去莫斯科找洋妞儿了呗。”
“靠，要我说，他就是自取其辱，竹筷子搅合大口杯，两头都傻逼！”王庆竖起一根中指在面前绕来绕去。
白露瞪了他一眼，指指青笛：“有孩子在呢，给自己留点脸！”
列车一路前行，王庆的手机再次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他接起电话听了一阵，冲里面吼道：“这还用我教嘛？走司法程序啊！”
挂了电话，我问他咋回事？
“还记得金磊吗？他那天把金太炎的一个保镖踢晕，正好踢耳门子上了，左耳失聪，事儿大了。”
我说：“那大不了多判几天呗，反正我看见那小子就特烦。”
王庆仰躺在卧铺上捣鼓了一会儿手机，挺起身把手机屏幕对着我们：“我也觉得这小子不像什么好东西。”
屏幕里播放着那天的场景，我身旁的周敏突然抬手一指：“停！”
王庆急忙摁下暂停，支起上身问她怎么了。
周敏惶然指着他手里的手机，“我认识他！那年去我家送彩礼的就是他！”
一时间，车厢里静寂无声……
丁曼提前接到我的电话，我们刚一出火车站，就见她远远的冲这边招手。
等上了面包车，才见我家老头子正坐在驾驶座上回过头冷冷的盯着我。
没等我开口，老头子就干咳了一声，说：“哦，我刚去济宁签了份合同，抽空回来看看。你……你没啥事吧？”
我看了看周敏，搭住他肩膀讷声说：“我媳妇儿今天五十多了……”
老头儿转眼看了看周敏，扭过头把档位杆往前一掰，沉声说：“自己媳妇儿供到死！”
……
清晨，我睁开眼睛，身边空空如也。
胡乱套上衣服，端着口杯迈出正屋，正巧见一染着酒红卷发的女子和丁曼一起埋头在压水井旁刷牙。
不知所措间，院门被从外边推开，周敏提着个大塑料袋走了进来：“还愣着干什么？刷牙，吃饭，白糖糕都快凉了。”
我从口杯里拔出牙刷胡乱在嘴里掏了两下，胆战心惊的来到饭桌旁。
左边的哑哑冲我呲牙一笑。
青笛在右边朝我点点头：“哥哥，吃饭。”
对面的丁曼埋着头、转着碗边儿喝豆浆。
她身边的周兰看看我，目光转向我身旁，低声道：“大姐，开饭了。”
我强忍郁闷的挠了挠头，就着豆浆往嘴里塞了两根油条，终于忍不住扭脸问周敏：“以后咋办啊？”
周敏抿了抿嘴，刚想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擂门的声音，一人在院门外狂喊：“关笙！救命啊！救救我儿子！”
丁曼放下筷子，想起身去开门，可听那声音太过凄厉，又吓得缩回了位置。
我按住想要起身的周敏，迈步走进院里，刚一拔开门闩，就见一人迎面跪倒在我面前：“小关，求你救救我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