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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友邻单位

因为在“逃兵”的SD卡里见过“南中车常”的模样,莱布其一进帐篷就认出了。

那个刚从睡袋里钻出来的瘦小的白面男子睡眼松惺,无论是与一米九三的莱布其相比,还是与不算太高的马镇山、顿赤格烈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得微小不堪。和板田少室所描述的一样,这个娃娃脸特工头目至今仍保留着高中时代的某种痕迹,比如高山压力锅旁架起的那对漫步者201T音箱,和Thinkpad X41T手写平板普屏电脑旁边,经过手动改装、配备独立电源的老式CD光驱。光驱里飞旋着不知什么,恍若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很老的地下音乐发烧友。

“克林顿中校希望换回一名逃兵,我们相信他们已经被贵部收留,并得到应有优待。”自称中尉的莱布其中校如是说。

又名南中车常或者庭车常的常曙略感失望地“哦”一声,看一眼另一个睡袋里探出的脑袋,很快转身走到摄像机旁蹲下,像在继续没有结束的工作。睡觉里那个脑袋的眼神,让莱布其想起令狐迟,和名叫谭雪的战俘。多年军伍生涯的直觉告诉他,这种眼神是狙击手特有的。

“我回避一下。”面容憔悴的狙击手,匆忙套上外衣。

常曙一把把他拉回来,指指那台摄像机。

“呃?”

“上前线这么久,没近距离拍过中A两国军人面对面吧?”

“可以吗?”拥有狙击手般沉默眼神的香港记者表现兴奋,此时急切的目光从常曙移到马镇山,直至顿赤格烈。

既然政委发话,两位军事主官自然没有意见。

常曙坐到一旁,从怀里摸出扑克牌洗了又洗,像局外人一般自娱自乐起来。

莱布其掩饰着内心的狂喜,假装不看常曙的扑克牌。

“侦察兵上尉换宪兵中士,想必贵军不会拒绝吧?”莱布其说出此行的表面目的。

上级最为关心的战俘遗留问题,居然得于意外性解决,马镇山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香港记者已调好摄像机,对着镜头自说自话道:“凤凰卫视零线追踪,我叫风尖。在战地最高指挥官,一位常姓中校的慷慨支持下,我们有幸拍到中A两军军官面对面,就战俘交换等问题展开谈判的难得情景......谈判涉及突围时为掩护团机关撤退而失踪的ID团侦察连连长,谭雪上尉。据本台此前从‘ID团补训队’了解的情况,谭上尉是一名特等射手,师从总参某部‘独眼狐’教官,在机场保卫战中使用9毫米俄产自动狙击步枪和5点8毫米国产突击步枪,创下独立射杀至少7名A国空降兵的辉煌战绩。”

“不全是空降兵。”耳尖的莱布其纠正道。

风尖的反应极快,迅速重述那套话术,将最后一句改成:“独立射杀7名A军官兵的辉煌战绩,其中包括素有魔鬼式训练之称的空降兵。”

莱布其颇为无奈看着无处不在的阵地宣传,朝马镇山耸耸肩。

“没有附加条件?”顿赤格烈粗中有细。

莱布其郑重道:“虽然对贵军来说,上尉换中士捡了个大便宜。但在我军及友军传统中,所有被俘人员均一视同仁,没有军阶高低之分,一个换一个理所当然。如果贵军非要深究我军的所谓真实意图,恐怕那要失望了。”

常曙摸出一张带有干掉的血迹的扑克牌,“刚才那段删掉。”

风尖咬咬牙,在笔记本上记下多少分多少秒到多少分多少秒之间需要处理。

常曙没有正面表态,但马镇山明白,既然话已说这份上,这事是铁定了。

顿赤格烈会意道:“时间、地点、警卫人员以及中立见证人?”

“明天上午9点,2318高地,各出少校军官1名、军医1 名和武装士兵3名。军官和军医不得携带任何武器。”莱布其从那张别人很少注意到的扑克牌上掠过目光,征询式地看着常曙,“按照国际惯例,这位来自中国香港特区的战地记者就可以见证,一旦他同意见证,即意味着他首先是记者,其次才是中国公民,除非他打算放弃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的中立传统待遇。但我方要求,交换现场的所有影像记录须由双方现场备份,备份前不得脱机处理。”常曙没有发话。

常曙把扑克牌一古脑塞回睡袋,像赌气的孩子。

马镇山回答:“我同意。”

风尖毫不犹豫道:“我起誓。”

“再会。”莱布其转身便走。

马镇山说:“不送。”

“我送送吧。”常曙突然起身。见马镇愣着,淡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常曙走后不久,顿赤格烈凑到马镇山跟前。

“我说老马,看出点什么没有?”

“据补训队回忆,骑1师有个少校自称克林顿,游骑兵75团不会正好有个同姓的中校吧。此人气宇不凡,而且是个久经沙场的带兵行家,绝不是中尉那么简单。”

“胆子够大,不过会是什么人呢?”顿赤格烈摸摸下巴。

“常政委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了,够说明这鬼子的身份。”

“莫非......”

“政委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我们了解的。”

顿赤格烈点点头。ID团政委常曙实为战区司令部十一局行动处长并暗中指挥“红蜘蛛”的秘密,他作为副团长,也享有一定的知情权。

马镇山不愧为有觉悟的军人,不过他无从知晓政委明里暗里对“有些事情”的把握尺度。否则这位正真的军人很有可能操起枪来,以“现行叛变”的正当理由,当场扣押政委及其警卫班,并避开“红蜘蛛”的目光,第一时间押解到战区政治部。不管上级的调查结果如何,这位依据军法及时应变的指挥员都不会因此受到责罚。

马镇山无从知晓的,身为常曙直接上级的王达明同样蒙在鼓里。

此时王达明少将正坐在301室里,与总参二部办公室主任许光祖大校默默相对。默默并非无言,只是代表憋闷。据刚从北京赶回的许光祖汇报,鳄鱼的“调工”已深入中央统战部W字号部门、总参三部机要局、总参二部特勤局秘书科、总装国际合作部计财处等机枢单位,以中纪委授予“998计划领导小组情报安全与保障办公室”的权力,翻阅了大量诸如“W字号外围人员档案”“温哥华时氏兄弟有限责任公司合同”“总参三部直七处京东站行动呈签”、“总参1024特别行动组财务报表”“总参二部特勤局出勤报批”“998计划敌情研究组会议记录”等等,凡是涉及时氏家族、庭车常以及原1024阵亡成员的档案,一件都不放过。虽然调查工作以暗访为主,但部里不少人脸上已经明显写着“有人要出事”五个字。

既用之,何疑之?老子就不信能查出什么。王达明暗暗在想。

许光祖却是另一番心思:刘清正副总长走了,茶自然也凉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习惯就好。

这时王达明一脸冷笑地盯着门板。许光祖端起暖水瓶,往王达明凉透的茶碗里加了些水,腾腾热气只搅起一丝微绿,便如入坠冰窟般全然无踪。

一个陌生尉官推门进来,轻轻唤道:“请问是许主任吗?”

许光祖放下暖水瓶。

尉官把许光祖带到战区联勤部,一个不见眼的房间里,空调、开水、绵被、茶具一应俱全,只礼貌地说一声完,“请您稍候一会”,便合门离去。

门没反锁,只是轻轻扣上。

许光祖打开茶几上的纸盒,发现放的是咖啡。只要不是喝茶,总归不算坏事。许光祖抱着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坦然,给自己泡了一杯。

十几步开外另一个房间里,气氛就紧张得多了。外面挂着战区联勤部的号牌,里面摆的却是“中央统战部驻前联络办公室二组”。

肤色毫无生气的老少将缓缓吹动杯里的茶水,“干这行这么久,配合调查也不是一次两次。何必呢?”

“能提供的全摆在这里,没法提供的部里有。”对面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略显倦意。

“时家以个人名义加入W字号,不是所有情况都体现在书面里。中纪委文件你也看了,做为比时专员更早参加统战工作,并一直全职在部的中共老党员,你该明白,我现在所处的立场与我身上的军装无关。你是以党员身份,接受党的纪律检查机关例行询问。”

“我曾经姓时没错,副专员时风扬与我同父同母,这也没错。但W字号是W字号,在部全职是在部全职。作为一名中*员,我早已从工作立场上与时氏企业脱离人身关系,否则部里不会让我负责W字号与部里的联络。尾大不掉的道理你也懂,但部里‘内举不避亲’,我更不能没有分寸。”

“这样吧,徐风昂同志。我直接挑明了往细里问。是你经手的就回答,不是你经手的选择性回答。”

“行。”

“副专员时风扬赴台行踪暴露,导致本人不幸牺牲,专员、书记负伤一案。你们是怎么查到真相,得知时风扬妻子、泰籍华裔人士时范丽珠,向敌特机关泄密一事的。”

“这就是了嘛,老前辈。既然有中纪委批示,您就敞开了问,问到了我才好回答。”徐风昂放下茶碗,危襟正坐,“作为W字号与部里联络的渠道管理者,部里命令我主持对此事的调查工作。W字号书记任飞飞、专员时小兰、副专员时风扬三名同志,事发当时正在台南一处秘密据点碰头。三人碰头没多久,就得到预警,时小兰果断决定撤离。但敌人的嗅觉不弱,很快就追上来。因为预警信息提到,宪兵是冲时风扬去的,事后时小兰顺藤摸瓜,才得知时范丽珠受泰国胞兄利用,透露丈夫经加拿大转机赴台的时刻表。”

“你说的是预警,而不是告警?”鳄鱼一口咬住长长叙述中容易被略过的关键字眼。

“是预警。据任飞飞事后汇报,大约一个排的武装宪兵机动到距秘密据点约两公里处时,时小兰的司机、一个名叫颂赞的泰军退役特种兵就收到内线密报。您也知道时家是在泰缅起家,海外产业也主要集中在泰国,企业内部仍沿用旧式家族管理体制。因此为家族服务的人员中有不少江湖朋友和道上关系。”

“这个我有底。能说说这个线报的具体来源吗?”

“时小兰的说法是.......”徐风昂颇感生疏地报出两个字,“寡妇。”

鳄鱼毫不意外地“哦”一声,接着又问:“时小兰在‘寡妇’中到底是什么级别?”

“‘寡妇’不属于党或国家、军队的建制部门。时小兰是根据工作需要,以个人身份加入‘寡妇’,因此部里记录只有个大概。加入时间是在总参1024出事后三个月,也就是庭车常因误杀妻子在J国服刑期间,更为详尽的总参三部直七处档案里应该会有。当时主持1024撤归及营救庭车常行动的指挥官,是直七处副处长陈邦中校。陈邦生前考虑到营救有难度,希望时小兰通过与庭车常的特殊关系,充分发挥‘寡妇’这一非官方组织的力量。”

“特殊关系指什么?”

“鬼知道。”徐风昂神秘一笑,“严肃地讲呢,‘寡妇’组织的大多数资金一直是委托时氏海外企业处理的。这事部里有备案,也不详尽。因为那些钱不通过W字号对公账面,属于海外地域的商业性业务。如果你要查庭车常的经济账,那就太复杂了,问J国经警可能更清楚。”

鳄鱼点点头。海外工作有海外工作的另一套方法,凡是不具备可操作性的,宁可不做,比如财务审查,只要公派业务如实备案、报批,涉公经费在帐面上清楚,不存在私自挪用、截留或漏报等违纪行为,一般不对非公性资金运作做多过规定。想规定也没法操作,除非地球只有一个国家。诚然,堂堂中纪委不会只为区区一个中校的经济问题大动干戈,即使要查,也是军委纪委的份内事。

“具体到个人,你知道‘寡妇’在台南的内线具体是谁吗?”

“抱歉。”徐风昂断然回绝,“工作纪律决定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除非中纪委专门就这一问题下专门批示,要求部里主管领导和总参二部主管领导同时给予书面授权。因为这涉及到两个情报系统之间的协作互信。”

“我了解。你能回答到内线可能来自敌宪兵系统,这已经很为难了。”

“敌人出动的是宪兵没错,至于‘寡妇’线人是不是来自宪兵系统,或许只有时小兰清楚。我只是就事论事。”

“非常感谢。”鳄鱼对这个结果已经感到很满意了,稍稍思量片刻,他拿出一张照片,“此人叫林爽,你知道吗?”

“知道。”

“哦?”鳄鱼有些意外。中央军委追授程习、林爽、周成武、何仕林、欧阳克等五名1024特别行动组殉国成员荣誉称号一事并未公开,相关行文仅限于军队内部小范围,并未抄送统战部情报系统。当然此事也提不到绝密档次,外人若想知道总能查到,但统战部犯不着留意一个军方情报系统的基层特工。

“叫什么我以前不清楚,但照片我见过。”

“什么时候。”

“W字号在时小兰从J国回到台南不久,大约两个月以前......截获过一份CIA太平洋分部发往JSOC(注: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即莱布其中校隶属部门)驻台外围组织的定向密电。不是电台,是E-MAIL,技术解密后有这个人的照片,和隶属总参三部直七处等基本情况。”

“现在能调出来吗?”

“销毁了。”

“什么!”

“E-MAIL复本在时小兰电脑上,她曾与我秘密面见,希望通过统战部旗下兄弟部门,侧面了解该情况的真实性。她没说原因,我不好办。按照工作纪律,我没有擅自联系兄弟部门。台南出事时,这部电脑就被时小兰当场销毁了。我这里没备案,部里也不会有。”

“确定被销毁了吗?”

“调查台南遇袭案时,时小兰是这么说的。她干这行没几年,但上道还算快,况且台南出事时又跟任飞飞、时风扬在一起,当时情况紧急,即使时小兰不销毁,任飞飞和时风扬也会销毁的。毕竟那份E-MAIL只是她电脑里数以万计的机密信息之一,直接危及到W字号乃至整个时氏家族。”

“‘JSOC驻台外围组织’是怎么个说法?”

“W字号当时还不确定,后来确定了,就是298旅王建平部。王建平原来是宪兵调查组负责人,后来调到作战部队,此人一直暗中与外国情报组织私下联络,尤其与JSOC交往甚密。旅直宪兵连实际上是一个特务培训基地,多年来向叛军各部,尤其宪兵系统渗透了不少人员。有大量迹象表明,冲时风扬去的宪兵有可能与王建平存在某种密切联系。我记得那封E-MAIL,是因为王建平曾经属于统战部的重点策反对象。”

“曾经?”

“他野心太大,况且条件有悖民族大义和国家利益,部里果断放弃了。策反王建平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怎么认为我会知道?”

“时小兰曾一度向我抱怨,‘血鸟’管得太宽,差点坏她大事。虽然业内流传你是‘血鸟’主官,但流传毕竟是流传,我不可能违反组织原则,贸然向一个没有直接协作关系的友邻单位求证。”

“这话不能乱说。”

“我要乱说你能现在才知道?”徐风昂微有其词。

“哦,我是指时小兰的抱怨。她这说法,到底出处哪里?”

“我问过,她说是CIA。”

鳄鱼干笑两声,“CIA察觉‘血鸟’要杀王建平,于是W字号向你求证?”

“别小看我那小堂妹,如果没九分把握她不会轻易找我。说信息出自CIA也许是她的托辞,统战部主要渠道在海外,所以在某些工作纪律与军方系统不太一样,她有所保留若出于自我保护需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我觉得可信度很高。”

鳄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真老了。”

“前辈何出此言?”

“‘血鸟’确实动过王建平。血鸟是凶器,所以一切行动都是‘一号首长’书面授权,我不会乱来。王建平在叛军中的势力已远远超出298旅旅长的能量,说他企图另起炉社也不为过。此事只有‘血鸟’经办人员、某友邻单位协作人员和我,还有直接交办的‘一号首长’知道。为确保行动突然性,‘一号首长’连统战部都没通气。W字号居然能知道?”

“看来不是您老了,是这水实在太深。”徐风昂觉得心里挖凉挖凉的。

“水至清则无鱼啊。”

“等会。”徐风昂突然想到什么,“让我想想.......刚才你那话好像提醒到我什么......再想想。”

鳄鱼很有耐心,因为他觉得这位公私分明的统战部老特工心中所想,或许与他不谋而合。空调里风呼呼吹着,吹得额头透凉。忠于职守的分针在老迈的手工制吊钟里嗒、嗒作响,一分一秒跳过去,鳄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高看眼前这位年轻人了。

“友邻单位!”

两人异口同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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