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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高地1987

下午三点过一刻,天空密布的黑云压了一层又一层,但随着风力加大,自山腰开始围绕而上的迷雾加快了流动。枪声依旧是零落的,偶尔密集起来也很短促,但时不时的几阵炮击和炮击过后回荡良久的嚎叫在提醒人们:

这里的战斗远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

双方都是精锐。一边是身经百战的雄狮,另一边是风雪高原上走下来的猎人。他们密切监视着对方一举一动,精确计算着自己的每一步,互相试探、互相戒备,此来彼往,耐心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照门里的准星抖了一下,就像有人拉了绳一样。

每次眼睛里有这种感觉,下士薜耀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在杀人,因为判定目标是否命中,一般都是由战友来完成。有时候他必须亲自确认,但那是开枪半分钟或者更长时间之后的事情了,他将会看到一个或者几个敌人把那条身体拖走,这时他不会再开火。这与怜悯无关,仅仅是出于对隐藏在某处的机枪手、*手或者同行的顾忌。

打完这一枪,他迅速缩回勉强能算作战壕的坑里,扭头看了一眼。

侧后方几米处伸出一个手势——OK。

扣动扳机那一刻的畅快感就像被海绵吸走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垂在脚边的枪口,心头泛起一抹悲伤。

集训队的老教官,还是参加过老山轮战的那位,他说:“你难免会悲伤,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为你悲伤。这是好事,小朋友,不会悲伤的神枪手一旦活着回归社会,是很难生存下去的,社会需要的是人,不是机器。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开完枪多这么想想,毛爷爷就不会老掂记你了。”

为了防止“毛爷爷掂记”,下士薜耀总要在条件允许情况下,让自己安静一会儿。他整理他的呼吸,转动眼球,眺望一下远方,最后用手指轻轻抚过刚刚跳动过的准星和照门。

“老兵?”一个微小的声音轻轻呼唤他。

他看到一个列兵从视野里的拐角处探出脑袋。

战场纪律规定,所有军官和“一杠半”(上士)以上的士官在前沿时,统一配戴上等兵肩章。下士和列兵都不在规定范围内,因此他看出那是个列兵,对方也看出了他是个下士。

那列兵的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就像情窦初开的丫头注视着情郎背影一样。他不禁恶寒了一阵。列兵爬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问:“打了几个了?老兵。”

下士薜耀摸出铝牌。

列兵伸出食指,一条一条地数.........“哦!九个了?”列兵亮起大拇指。

“不是一场战斗的。”

“嗯嗯,我知道。对了,老兵,你怎么没用瞄准镜?”

“拨点作战伴随时一般使用*具。”

“那怎么不用03式?03式可以全自动啊。”

“能用还要我干嘛。”

“哦.........打过最远的,有几米?”好问的列兵凑得更近了。

下士薜耀想起之前的那个让他恶寒的目光,往外挪了挪。“你该问最近的,”他说,“最近的十七米,也可能是十八米,是个*手。今天的。”

“需要的时候再装上,对吗?”列兵指指他右腿腿挂式枪套里的瞄准器。

“不对。”下士薜耀否定得坚决,“中途换上是没时间调校的,还不如不用,等打下1987高才可以换上。”

列兵又伸过头,看另一条腿,“手枪为什么要放左边呢?”

“你说呢?”

“我懂了。原来狙击手都要求能左手持枪啊。”

“不是所有。”下士薜耀纠正道。

远处传来哨声。两短三长,最后一声拖得很久。

“我该走了。”下士薜耀微微起身,拍拍列兵的肩膀。

列兵依依不舍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带有吸管的水袋和三颗*,一一递给下士。这是他的任务,为战友输送补给。

“不够叫我,老兵。”列兵小声喊。

下士薜耀听不到这声温暖的问候,因为天空在尖叫,大地在颤抖。

那是大口径炮弹逼近时特有的呼啸。

很多人都听见了,但没有人把它当成一回事。这种呼啸,之前就来过两次。第一发弹撞到1987高地东面的3号主峰,第二发弹稍微好点,直接擦着高地制高点掠过,想必趴在上面的陆军步兵早已问候过海军陆战队炮兵的直系女性亲属。

由于群山阻隔,部署在东部海岸苏澳港一线的敌陆战1师重炮群不可能打到1987高地上来。这早已成为团里众所周知的常识。

二营有个叫马步青的前作训参谋,倒是在地图上比划过利用M777*炮机降部署来达到支援中横守敌目的等等几种可能。马步青的推论经营部上报后,参谋长诸葛心给予了相当重视,但团里始终没有下达应对方案。据说作训股曾在1/1000万比例的3D地形图上做过兵棋推演。东部山区海拨在1000米以上的高地,大多不具备部署大口径身管火炮的条件;少数高地可以采用“黑鹰”直升机吊装机动的方式,部署1~3门155mm口径的M777超轻型*炮,但敌军需出动包括山地侦察组、小口径速射高炮组、排障工兵队、陆航攻击机、森林消防直升机、舰载空优战机、两栖作战舰在内的作业保障联合编队,涉及业务部门13个,动员兵力近千人。由于东部海岸制空权尚不明朗,即使A军舍得入下此血本,完成部署,也难逃我高空无人机的侦察和战术*的攻击。作训股长马武阳和几名资深参谋的一致结论是:

A军与其为部署区区几门*炮大动干戈,不如给驻扎在中横3号机场的“长弓阿帕奇”机组每人发一粒晕车药(1987高地周边气象条件复杂)。

重视是肯定的,推演是严谨的,结论是客观的,团司令部没有将有限的精力继续浪费在一个基本不具备可行性的推论上无疑是正确的。然而正确的决定未必能带来理想的结果,因为这是战争,一切都可能发生。

炮弹落地的那一刻,下士薜耀的大脑就“断片”了。

或许他的眼睛、耳朵和所有一切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器官,都忠实地记录下那枚155mm高爆杀伤*所造成的后果,但大脑最终没能将这些信息储存下来。半年后,他在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注:国内神经内外科三强)的康复治疗病房里,见到赴任前赶来探望西藏军区副参谋长马镇山大校时,他只记得自己那会儿跟一个孰不相识的兵说了一些平常无奇的话,就像平时坐在长满狗尾草的山坡上烤着太阳、聊着人生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马镇山告诉他说,如果当时弹着点是一块开阔平地的话,他不可能躺在这里。但马镇山永远不会告诉这位幸运的“中横狙击英雄”荣誉称号获得者,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尸骨无存”。

但是在那个下午,对1987高地展开的攻击并未因此而结束。

二营营长在亲眼目睹距1987高地仅几十米的前进阵地遭到大口径火炮攻击后,果断命令炮群提前动用预备弹药,对敌阵地实施全面压制打击,尔后亲自操枪上阵,把部署在二线的预备队都拉了上去。

“二营、二营!二营你们怎么回事!喂喂,没人在电话边吗?我是参谋长诸葛心,我是参谋.......”

“喂喂.......报告参谋长,营长带队冲锋了.......对,是全线冲锋!”

“扯蛋!什么全线冲锋,他以为这是电脑游戏?总攻命令还没下达,他这是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是犯罪!谁让他这么干的!”

“来不及了,参谋长。敢死队和后续梯队都遭到了敌大口径炮火攻击,现在撤下来只会伤亡更大。营长说等不到荣誉营了,先压上去再说。参谋长!荣誉营到底还上不上来啊?”

“等等!大口径?你说大口径炮火攻击?不可能!嘟.......嘟........”

“喂?喂喂,团部?干。”

二营教导员无力地看着有线通信班长跑出去。“复杂电磁环境下作战”的口号喊了这么年,真到战时,演习中屡屡挫败“蓝军”的那套办法却一点用都没有,到头来还得靠有线通信。他把话筒放回机架,走出营指挥所。

几个卫生兵抬着坦架从山上下来,其中一个背着*枪。看到教导员询问,那个卫生兵把枪递过来说:“是敢死队的狙击手。”

这时,坦架里那对眼睛转过来。

“说你呢,老兵。你不是狙击手吗?”卫生兵低头解释。

伤员“哦”了一声,继续仰望飘着小雨的天空,像好奇的孩子。看到这样子,教导员打消了安慰几句的念头。

“后面还有吗?”教导员问卫生员。

“暂时没有。听说挨炮那会儿失踪了一个,到现在也没找到.......”卫生员没继续说下去。

教导员掏了掏口袋,发现烟没了。

“伤的是脑袋,千万别乱用麻药,包扎后直接送团野战医院。抬下去吧。”

3号机场,骑1师8团司令部。

“莱布其中校现在到什么位置?”

“1987高地北面谷地,距敌营部约半英里。中校亲领的游骑兵破袭分队刚刚切断了敌人的电话线。上校。”

“先不急着进攻,把节奏再放慢一点。”雅各布上校把铅笔往地图上一扔,拿起余温尚存的咖啡,喝了一口,“荣誉营到现在都没上来,情况不太对啊。”

“最新的无人机侦察报告说,荣誉营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三营附近。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三营主力分布在主攻1987高地的二营的两翼,承担北面、东面的交通隔断和西南方向的牵制阻援任务。荣誉营不直接去1987高地,而是经三营防区绕行,实在令人费解.......那一带植被茂密,加上天气变化,无人机不得不撤回,我们很难准确掌握荣誉营的行踪。”

“该死的云层。”上校卷起地图,插进裤袋里。

看到长官要出门,副官把M4A2*挂回胸前,拿好了双筒望远镜。

灰暗的雨雾笼罩着坑坑洼洼的跑道,远处炮声隆隆。几名直升机飞行员蹲在半埋式机库出口处,或抽烟或打牌,无所事事。上校没有搅乱他们的好兴致,而是绕了个圈,从机库背后的防炮壕走过去。

“荣誉营离开峡谷营地时是什么配置。”上校望着偶尔掀起尘雾的1987高地问。

副官低头看了看PDA,“从航拍图像上看,应是三百余人规模;人力侦察报告表明,多数人的行军背包塞得很鼓,另有60mm迫击炮2至3门,备弹不详。”

“情报组怎么肯定,机动至三营附近所部和之前离开峡谷营地所部是同一支部队?”上校突然问。

副官愣了愣,点开情报系统平台,边看边说道:

“情报组判断的依据,主要是敌行军轨迹,电台信号特征,以及穿越林地的队列长度等等........从ID团目前的兵力部署看,三营主力作为必要的外线警戒部队,除了要封锁1987高东、北两面的主要通道,还要承担一定的火力牵制任务,兵力原本就很吃紧;团属炮兵大部和特务连一部已加强到1987高地方向,目前基本处于我侦察范围内;包括警卫连在内的直属队其它兵力无疑要保卫团部,严防我游骑兵破袭分队趁虚而入。另据敌后某单位提供的情报,由于第八战区联勤部台中分部专门保障西线LG师及玉山方向之QI旅,台北分部优先保障花莲之CB师主力,加上太鲁阁峡谷补给线道路不畅等等原因,在中横方向上保障ID团一个团的补给已是敌后勤部门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因此台北方面秘密增兵的可能性也不大。综合以上,情报组的结论很明确:目前能以连级以上规模机动的只能是荣誉营。”

“你呢?你是怎么看的,少尉。”

“长官......”

副官面露难色。这位从后备军官训练团结业还不到两年的哈佛大学法学学士,用无辜的目光看着长官。

和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步的中国国防生培训体系相比拥有百余年悠久历史传统的A国后备军官训练团,为A国武装力量提供了大量综合文化素质较高的少尉,据统计,自2003年以来,A军每年有约50%的陆军军官、10%的海军军官、20%海军陆战队军官和40%的空军军官直接来自于后备军官训练团。后备军官正式入伍后所享受的待遇与军校生相比并无明显区别,但后备军官出身的少尉们往往需要二年或更多时间,才能晋升为中尉,而军校毕业生晋升中尉时并不受军龄限制,而且晋升率几乎为100%。这主要是因为,在尤其注重军官实践经验和历史精神传承的A军看来,“抱着步枪在泥水里滚打了四年”的全日制军校生没道理在排长职务上花费与后备军官生相同的时间。诚然,后备军官生履行完至少8年合同后,如果“赖着不走”,还可以向校官阶级大踏步前进,由于理论知识体系多元化、研究能力较强、非军事类专业技术(如土木工程、电气通讯、机械自动化专业等)基础较扎实等先天优势,他们往往更容易进入对综合素质要求更高的中级指挥院校。

这位副官显然不属于将来“赖着不走”的那一类。

他的家族出过一个州长、四个国会议员和一个国会参议长,自己又是常青藤高校联盟出身的法学学士,22岁大学毕业、服役8年,退役时正好30岁(注:参议员候选人最低年龄为30岁)。一个虽然年轻但曾经为国家扛过枪、流过血的议员候选人,无疑将博得最多选民的好感。

简单地说,他是专门来部队“帖金”的。这样的人不会得罪长官,也不抢同僚的风头,只会安安份份地做好本职工作混完8年,拿分走人。作为一个副官,他现在发表意见在别人看来就是利用职权之便给同僚“撒烂药”。一个“品行有亏”的少尉可以按条例正常晋升为中尉、上尉,但不一定能在8年合同到期时戴着“服役优秀勋章”荣归故里,因为这一类勋章的评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了基层风评。

“好吧。我不该挑唆你‘否定同僚的工作’,虽然现在你是我的副官。”雅各布上校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但话还没完,“可你毕竟是我的副官对吗?”

“当然,长官。随时为您效劳。”

“所以你还是得说。”上校的眼神忽然变了,“说吧,说些尽管‘缺乏充分依据’,能起码经过你的脑袋,最后能让我听到的话。我随时需要不同的声音,以保持清醒。将来做了议员你会懂的。别忘了,少尉,服役优秀勋章的提名权仍然掌握在直属长官手里。”

令人尊敬的雅各布上校其实是个擅长教唆和威逼利诱的老混蛋——年轻的少尉心中如是想。想归想,做还是得做。公民没有义务为总统打伞,这不代表军人可以在上司面前讲人权、求公平。

“您以为ID团赖在中横一线是为什么?”刚刚受到“恐吓”的少尉如长官所愿地终于壮起胆来,他以议员家族式交流中必不可少的反问开始了对话。

“当然是为了机场。”上校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补充一下,“至少之前是。在998计划破产、西线LG师停步于台南以前,马镇山部无疑是为夺取机场而来的。”

“我只受过初级参谋培训班,长官,但联军司令部的战役部署方案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一点:目前我军作战的中心不是西线,不是中横,而是在东线。自台南失守,高雄被困以来,北起苏澳、南至台东的东部海岸线,就成为我军远洋增援与补给的必经之处,而CB师控制的花莲正好处于两地连线中点,更有弯弯战前构筑的山体机库、地下基地作为支持,向北可联合台北之敌夹攻苏澳,向南可与徘徊于玉山山脉的QI旅分头并进,进逼台东。不管敌前线最高统帅林兰是‘诸葛再世’还是‘赵括第二’,花莲始终是中国人绝对不可能放弃的飞地。我复述得够清楚吗?长官。”

上校笑道:“没错。这也是我在营级以上军官会议上一再强调的。”

“也就是说,不管马镇山有着怎么的阴谋,其目的都紧紧围绕花莲保卫战这个中心。您同意吗?”

“这个结论........过于绝对了。”上校的笑意变淡了。

“当然,长官。我毕竟只受过初级参谋培训。”年轻的少尉再次强调了这一点,“理论基础、实践经验不足,目光有所局限,思考的方式自然也很简单。”

“有时候,把复杂的事情往简单里想未必是坏事。你想提醒我的是这一点?”

“是的,长官。最近大家都很紧张,坦率地讲,之前的作战与其说ID团被游骑兵一营撵得满山跑,不如说是小莱布其中校被马镇山牵着鼻子走——掌握这个节奏的是马镇山,不是小莱布其中校。而我只是个副官,作为您的生活助理、工作秘书和帖身警卫,我只关心您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有胆识!不愧是前国会参议长的孙子。”

“请原谅我的冒昧,长官。”年轻的少尉深深低下头去。

“好了,让我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校把手枪掏出来,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坐了下来。少尉伸长脖子,望了望四周,将香烟和打火机递给上校。上校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关于荣誉营的诡异行踪,你是怎么想的。”

“侦察队、无人机和情报组都办不到的事情,我当然无能为力,长官。我也不敢去胡乱猜测。我只是在想,如果说ID团的一切行动都是为花莲保卫战服务,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呢?这个才是专业参谋们目前最应该关心的。上述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很不成熟,长官。”

“我们的确太紧张机场了。”上校赞许地点点头,“嗯,或许我该把有限的侦察力量更多地放在外线.......”

“长官.......”

“别紧张,孩子。不是你说服了我,这与你无关。和你聊天是件舒服的事情。来,你也抽一支。”

两门远在团属炮兵反制范围之外的155mm*炮,对正处于仰攻状态的二营六连来说,是致命的。但随着二营主力全线投入,以敢死队为先导的第一攻击梯队果断收拢阵线,改散兵队形为三角攻击队形,迅速切入1987高地防御纵深,与三倍于己的优势守敌混战起来。

“各排加快速度前进!一梯队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不要怕炮击——全部压上去!压上去”

“立即停止炮击!立即停止炮击......我是1987高地指挥官摩根.克林顿少校,我命令你们,立即停止炮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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