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面对着官兵们的集体求情，强抑住内心的激动，大声说道：“你们所说的，我岂有不知？而且，他还有一件更大的功劳，似乎你们还没来得及说！”
杨天义扫视了官兵们一眼，又朝跪在地上的贼兵俘虏们看去，好像是专门要向他们解释清楚：“你们还记得乌龙岭下的惨败吗？你们知道那个背着伤兵独闯你们三万杀阵的人是谁吗？告诉你们，就是他，就是这个本钦差现在要处斩之人！”
“啊？原来是他？”俘虏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
那一幕无比震撼的情形，让每个曾亲眼目睹之人都毕生难忘。这种事情，单是想想就已经让人腿肚子转筋了，真要让自己亲身去做，恐怕不等走到伤兵的跟前，就已经吓成了一滩软泥了。
乌龙岭之败，可以说是由前锋之溃所造成；而前锋之溃，又是因这位英雄士兵而起。对待如此独建奇功之人，这位钦差大人竟然说杀就杀，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军令如山，承诺如渊，岂容更改？”杨天义大喝一声，却是将眼睛又转向了官军，沉声问道：“王参将，我来问你，在战场之上，若是你手下的军官不服指挥，擅自行动，即便他冒碰立功，却是坏了你的整体部署，你又该如何处置？”
“这——末将，末将只有杀之以肃军纪。”王清印额头上已沁出丝丝汗珠。
杨天义点了点头，又扬声问道：“弟兄们！我今天杀一个皇甫涵，就是要让你们警醒——进退趋避，令行禁止！违抗军令，军法无情！”
直到此时，官军们才明白了杨天义的真正用意，乃是用这杀一儆百之举，再次地重申军纪军令的凛不可犯，身上便不由得冒出阵阵冷汗。
杨天义对这番警示教育的效果非常满意，只不过他的用意却不止于此。于是便挥了挥手，说道：“我主意已决，你们都勿须多言！好了，都起来吧！”
王清印见事情已无可挽回，便惋惜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随之，官军们也都悉悉簌簌地相继站起。
过了片刻，只听一阵跑步声传来，便见马福抱着一个托盘疾步而至。他单膝跪倒在杨天义的面前，将托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回禀大人，军法已执行完毕，皇甫涵首级在此，请大人验看！”
王清印站在一旁循声望去，只见那托盘之上，正有一方红绸覆盖于一颗头颅之上，他心中甚觉不忍，便微微摇了摇头，把脸转了过去。
只见杨天义将红绸掀起一角，飞快地看了一眼，便即放下，口中说道：“很好，你先起来，站在一边。”
接着，杨天义突然暴喝一声，怒声命令道：“来人啊！将这群冥顽不灵的贼人们给我押住！准备行刑！”
俘虏们还未从皇甫涵之死中恢复平静，却陡然听到了这句石破天惊之语，顿时吓得汗毛乍竖，一阵扰攘不安的骚动过后，发现官军已是将大刀长枪对准了每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杨天义不是号称不杀降吗？
在这群俘虏之中，其实有不少人并非第一次被杨天义所擒，而他善待俘虏的政策也早已是尽人皆知。因此，他们虽是沦落为囚，倒也不怎么为生死担心，甚至还有人在暗自盘算，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被再次释放。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政策居然变了，而且变得如此彻底——他竟是二话不说，便要将俘虏全体处斩！
这，这也太朝令夕改了吧？
他，他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俘虏群中，便响起了一片狐疑求饶之声。
“你们都给我闭嘴！本钦差要让你们都死个明白！”杨天义凛冽的眼神中泛起层层杀意，怒喝道：“你们是不是只记得‘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莫非你们都忘了，在这句之前，本钦差还有两句话吗？”
俘虏中已是有人想到了什么，便垂头丧气地噤若寒蝉，任凭身旁之人摇臂低询，却是怎么也不肯开口。
“那好，本钦差就再提醒你们一下——弃暗投明，先诛元凶！首恶不除，绝不纳降！怎么样，都想起来了吗？”
这些话，既有杨天义在阵前释俘的时候所说过的，也有官军们在宣传口号时所喊过的，贼兵之中口口相传，又岂会不知？只不过在这之前，绝大多数人都把这些话选择性地遗忘了。
此刻听杨天义再次提起，俘虏们一个个顿时面如土色，心中那仅存的一丝不甘之念，霎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随之，俘虏们也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人家说的都是实情，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时隔两个月，你们非但没有弃暗投明之举，居然还敢偷袭冒犯天军，你们以为还有资格再当俘虏吗？没有！绝对没有！本钦差就算是杀了你们，你们也是死有余辜！”
俘虏们终于弄懂了，只要首恶不除，自己竟是连当个俘虏的机会都没有！自己虽然被抓了，但在杨天义的眼中，却根本不是俘虏！那么，他此时就仍是在杀敌，而不能称之为杀降了！
事已至此，俘虏中已是有人开始哭泣，哭声中满含着临死前的绝望。
杨天义话锋一转，忽然又道：“实话告诉你们，本钦差非常清楚，逆酋张献忠就在你们之中！但本钦差绝不会再等你们将他举发出来！对于你们这群愚不可及之徒，本钦差也没那份耐心！”
直到听完这句话，俘虏们才明白过来，虽然这位钦差大人口口声声说他们死有余辜，其实却是在为他们指出一条生路。在贼兵们的心中，张献忠的*威固然是根深蒂固，但此时命在顷刻，又有谁还会去在意他以后会不会反攻倒算？
其实，从杨天义开始谈话到现在，俘虏们的心理已经经历了很大的变化：从得睹杨天义真颜的惊讶，到看到他军法立威的吃惊，再到得知皇甫涵身份后的震惊，又到闻听即将受死时的惊悚，最后是恍然大悟后的惊恐。
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让俘虏们对杨天义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深信不疑，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若是此刻再不有所反应，下一刻，只怕是全部都要人头落地！
杨天义从俘虏们的眼神动作中，已经发现了他们所聚焦的目标，他心中暗喜，大喝道：“本钦差一言九鼎，绝无更改！”
接着，他又用手一指托盘上的那颗头颅，火上浇油地说道：“只要未除首恶元凶，本钦差杀掉你们，便是履行诺言！你们就陪着他一起受死吧！弟兄们，准备好——”
眼看这一线绝处逢生的希望就要转瞬即逝，俘虏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当下，便有人直呼其名，高声叫喊着让张献忠快快站出来。
张献忠化装成普通士卒，混迹于俘虏之中，原指望能蒙混过关，却不料杨天义竟会用如此手段将自己捞了出来。
眼见周围已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张献忠心知再也躲不过去，便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杨天义大声叫道：“杨大人，真好手段！你不必费心了，我便是张献忠，我愿带领手下的八千弟兄向大人投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