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三更立在原地，双眼直视庄晏，动也不动。
胸膛被利爪刺入，阎三更不曾燃起真元，用血肉之躯面对当胸“虎奔”。
绕指柔乃是一款阴柔至极的武艺。这项功夫虽然归类在“天位”体系之下，但是他却没有天位类武艺特有的锋利，而是将力量集中在缠与锐上。
从根源上来说，绕指柔这门功夫，最初的创始人是大燕内宦。他们在大燕王朝成立之后，便历任深居宫中。他们的责任，便是作为贴身宦官，保护大王。除开国大王燕文王外，武家余下血脉皆是不通武艺。无论如何努力，武家血脉最多能够达到二流境界，这也使得内宦这职位变得异常重要。
不过大燕在五年之前经历动乱，深宫内宦卞氏一族便脱离了燕王掌握。他们离宫而去，不知归隐何方。也正是因为他们离开了王宫大内，才有机会将“绕指柔”这门妖异功夫传播开来。
庄晏经历生死，也不知有何等奇遇，居然成了这门功夫的继承人之一。
当然，对于绕指柔的分类，世上的武学大师存在许多异议。他们认为，学习绕指柔的先决条件，便是需要成为太监。这样是否可将绕指柔这门功夫，归到“止息”中去？毕竟“止息”之中的功法，便是要用某种代价，换取功力。
但是除了成为“太监”这一条外，整个绕指柔的修炼方式，又是和正统的“天位”一致。皆是需要吐纳巩固，在体内积累真元，随后外放御敌。到了顶点，同样可将天地之力融于鼓掌之间。就凭这一点，基本可以确认，绕指柔绝对不是“金刚”之列。毕竟“金刚”功法，皆是将真元作用于自身，锤炼身躯，以达到“一人之力，可比天地”的伟业。
或许正是因为绕指柔在“止息”与“天位”之间摇摆不定，才使得绕指柔修炼而出的真元，既有“天位”的锋芒，又有“止息”的妖异。
若说“天位”是技艺，那么“金刚”可算是力量，至于“止息”近乎于精神。“止息”最出名的便是佛门“闭口禅”。以闭口为代价，换取功力上的强大。不过修炼“止息”之人一旦破除誓言，虽然能够获得一时的力量宣泄，却也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轻则功力散尽，从此再也无缘武道，重则一命呜呼。
“天位”若是霸道，“金刚”乃是王道，“止息”便是诡道。
阎三更以血肉之躯，硬抗这诡异利爪。这种情景，反倒是让庄晏一懵。他凝聚而出的血色利爪，已经刺入了阎三更胸膛之中。可他一脸疑惑，却是没有直接取走阎三更的性命。
“你做什么？”庄晏恶狠狠地瞪着阎三更，“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我原本就该死的。”阎三更摇头苦笑，“当年那个任务，原本应该由我去做。若由我去做饵，你绝不会变成如今模样。”
“当年，当年……”庄晏逼近阎三更的面孔，“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当年的庄晏已经死了，如今只剩过山风而已。”
阎三更的目光无比坚定，“若是当年的庄晏真的死了，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一爪杀了我！你若是真想杀我，又在这里和我废话什么？”
“来啊！”阎三更不退反进，让庄晏的利爪刺得更深，“我敞开胸膛，对你毫不设防。你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把我的心脏搅烂！你要我死！我就把命交在你的手上！来啊！”
庄晏脸上蒙着黑巾，但是近在咫尺，任谁都能够看清他面上纠结。原就已经布满伤疤的脸庞扭曲起来。他的汗腺被大火烧毁，根本留不出汗来，只能胀得通红。偏偏他这只手掌，怎么都按不下去，“阎三更，阎小三，你这个……你这个……”
“晏子。”阎三更不仅没有防备，更是伸手按住了庄晏的肩膀，“我信任你，哪怕是你想杀我，我依旧信任你，我可以把我的性命交在你的手上。那你呢，你愿不愿意再信我一次，让我带你再活一遍？”
“再……活一遍？”庄晏的瞳孔颤抖起来，里面闪烁的光芒，浑浊却又迷茫，“不可能的……我已经没机会了，我都是这幅鬼样子了，还能有什么机会？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
阎三更也是虎目含泪，“晏子，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庄晏猛得瞪大双眼，“阎小三，收起你的鬼话。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这世道也回不去了。你还要带着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挣扎在这世上？你说你早就该死？好，那我现在就帮你解脱。”他手腕一转，已经揪住了阎三更的胸口。
阎三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顿时站立不住，倚靠在庄晏肩上。
大雨倾盆而下，庄晏一手按住阎三更的胸膛，另一支手臂将阎三更的后颈揽住。他伏在阎三更耳畔轻声说道：“破落户，我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有些梦早该醒了。”
阎三更疼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因为胸膛血流，亦或是心中血热。
“先去那边等我。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情，就去那边，找你喝酒。”庄晏最后拍了拍阎三更的脑袋，血色真元便在他全身萦绕。
便在此时，风雨之中猛得响起一声长嘶。一人两马冲破雨幕，飞速奔来。屠炭抽出腰间短弩一甩，木匣中七支箭羽飞射而至。
庄晏双眼一眯，抽身而退。
“夺夺夺夺……”七支短箭分别落地，横在阎三哥与庄晏之间。
庄晏还未能站稳，判官已出现他的面前。判官梗起脖子，往庄晏身上重重一撞。庄晏横飞出去，口喷鲜血。
星星点点的血珠混在雨水之中，淋漓而落。
庄晏重重落地。判官并未追击，而是站在阎三更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拦住庄晏。他的前蹄刨动，显然是随时准备迎战。
屠炭已经跳下马来，扶住浑身无力的阎三更。他看了一眼阎三更胸口处的伤口，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自大狂？阎小三？”屠炭用力拍了拍阎三更的脸颊，却没得到回应。阎三更就像是死了一样，双目愣愣地注视着地面。
屠炭赶紧从后腰扯出一卷纱布，将阎三更胸前创口兜住。
远处庄晏却是缓缓站起身来。
判官不安地刨动前爪，一双马眼瞪着庄晏不放。
庄晏缓缓说道：“蛮兽，真是好久不见啊。”
屠炭正在给阎三更包扎的动作猛得一滞。他扭头望向庄晏，惊讶地说道：“庄晏？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哦？”庄晏移眼，看了阎三哥一眼，“看来他没和你说啊。”
屠炭也是皱眉，看了阎三更一眼。
“你们今天运气不错。”庄晏缓缓后退，隐入风雨之中，“我的任务，不在你们身上。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下一次，可不会这么简单了。”说话之间，庄晏一震黑衣，已经是完全隐入风雨之后，没了身影。
屠炭低头看着阎三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