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车摇摇晃晃，从城中心一路向外慢行。米车所过之处，就从繁花似锦边做破落小院。高门大户不见踪影，目光所及便是低矮的屋舍，还有那些闭塞的街景。
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中，那米车驶入一道陋巷。赶车的车夫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烟杆来就着车沿轻敲两下。他从车上跳了下来，解着裤腰带往巷子深处走去。
货车上那些空桶盖子从内部推了开来，露出一双眼睛。
翡明左右看了两眼，确认左右无人，这才将半个身子从桶里探了出来。他敲了敲身边的木桶。那木桶发出空荡荡的回音，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楼兰单手推着木盖，一手护着小木头的脑袋冒出头来。
“到地方了？”楼兰轻声问道。
翡明从空桶里跨步出来，“差不多吧，还得再走几步。”
楼兰先将小木头抱出了木头，随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怎么还在城里？我们不是出城去吗？”
翡明抬手指天，“天色晚了，估计今天是出不去了。”
楼兰沉默不语跳下车去，准备回身将小木头抱下车。小木头却是摇了摇头，直接从车板山跳了下来。
楼兰蹲下身子给小木头整理衣服，“这里安全吗？”
翡明拍着衣服下摆，“放心，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那些正派人士轻易可不想溅得自己一身淤泥。”
楼兰望向那车夫离开的方向，“我是说那个人。”
翡明拍了拍楼兰的肩膀，“安心吧，走过这条巷子，那就和外面是两重天地了。”他抓着楼兰往另一个巷口走去。
三人站在巷口处往里去望，什么都看不真切。树影斑驳，那巷子似是荒废了多年，不像有人进出的模样。
“你确定？”楼兰看着翡明。
翡明卷起衣袖，“还能是假的？”他直接伸手掰开了拦路的几条垂柳。那些树枝繁茂之后，还真有一条可容一人通行的小道。
“走吧。”翡明抛下一句话，径直走入了黑暗。
楼兰踌躇了片刻，抓着小木头的手跟上了翡明。
通道狭小，抬头只能见到点滴光影。楼兰不得不稍稍低头，才能避免剐蹭。这样的小路对小木头来说，倒是无甚妨碍。
往前走了几十米，前路渐渐通畅。
虽然还是见不到天日，至少能够直起身子来。楼兰扭了扭脖子，想要观察四周，却听到前方“刺啦”一声轻响。他定睛去看，却是翡明撕下了一片衣袖，将自己的面孔给遮掩了起来。
楼兰不解地看着翡明。
“不想惹事，就把脸遮上。”翡明一边说着，一边将楼兰肩膀上那花烛帮的袖章取了下来。他将楼兰的袖章连同自己的一同揣在怀里，“戴着这玩意儿在这里就是找死。”
楼兰不明所以，有样学样地撕开了衣袖，给小木头围上了面孔，也给自己配上了一层。
三人顺着小路继续前行，道路两边开始有人出现。
那些人如翡明一般蒙着面孔，多是黑衣黑裤，更有甚者一身黑袍兜帽，站在墙角不动，就像是影子一样。
借着微弱的光芒，楼兰见到那些人黑衣人身边墙上各自刻画着一些图案。不过楼兰并看不懂那些图案的含义。
翡明东张西望了一番，对楼兰轻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这话，他便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了过去。那黑衣人身边还放着一些布袋，捂得严严实实。
翡明凑近了过去，那人撩开遮掩的黑袍，露出腰际绑着的一柄弯刀，“要什么？”声音生硬而戒备。
翡明从怀里掏出花烛帮的两副袖章，“估个价。”
那人冷哼了一声，“破布两条。”
翡明摇了摇头，“你说破布就是破布吧。”他重新揣起袖章，转身要走。
卖家赶紧出声，“你要什么？”
翡明停下身子，踢了踢卖家脚边的布袋。
卖家竖起一根手指，又弯折了起来，“半袋。”
翡明摇了摇头，将那卖家的手指掰开，“一袋。”
卖家打量了一眼楼兰，最后点了点头。
楼兰在远处看着，便见到翡明和那人耳语了几句，最后交出了袖章，从那人布袋中挑了个小的走了回来。
翡明将布袋提溜在手上，朝楼兰晃了晃，“换了一袋小米，运气不错。”
楼兰观察着那卖家脚边剩下的袋子，“怎么不拿袋大的？”
翡明轻声一笑，“大的袋子里填充了不少杂草砂砾，也就骗骗你这种新人。”
楼兰闻言面上一红，愤然道：“这不就是以次充好。”
“小楼兰啊。”翡明无奈摇头，“这里是鼠道，若是被骗，那也只管你自己不够机灵。”他扎起米袋口子，往楼兰肩上一搁，“学着点吧。”
插曲过后，三人继续向着鼠道深处走去。
翡明对这一切熟门熟路，楼兰不解地问道：“你这鸾凤阁的头牌，也常来这种地方？”翡明摇了摇头，并不多样。
三人大概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一间破旧道观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道观墙上爬满了青苔，杂草从那些破碎的缝隙里钻出来，一路蜿蜒而上。院子里的大树胡乱生长，在观外就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树荫。
楼兰看着翡明，翡明深吸了口气。他的双肩放松了些，跨步上前，伸手推开了门扉。
大门洞开，翡明不忘对楼兰说道：“欢迎来到我家。”
楼兰走入院内，细细打量四周。
院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破败的景物。整个道观只有一座供奉雕像的主殿，再加几间小屋。那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也不知能不能经受风雨。空空如也的院落里，道路两旁有着倾颓碎裂的灯柱，迎风摇曳的枯草，全无人气的萧索。
“你还是个道士？”楼兰捡起地上的一根拂尘，毛已掉了干净。
翡明笑着关上大门，将楼兰肩上的米袋取了下来，往院子中央一丢，“哎呀，这是谁丢了的米袋子？看着也得有五六斤大米吧！”
话音刚落，大树后，大殿里，井盖下，瞬时间窜出了十来个孩子。他们争先恐后地奔向了米袋。
楼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在楼兰发呆的时候，有个孩子已经解开了布袋子，将脑袋往袋子里一伸一瞧，立马不乐意地叫嚷了起来，“老大，你骗人，这袋子里分明都是小米。”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前几天我不是刚刚让大马猴他们送过大米回来？你们这些小猴子是没见过大米还是没吃过小米？”翡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抓着那叫嚷的孩子就是一阵乱揉。
楼兰面上惊疑不定。
翡明朝楼兰招了招手，“过来认识一下，这些全都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楼兰面上表情愈发精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