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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春到人间_02

02

积雪融尽,大地已在阳光下渐渐变得温暖干燥。

院子里的地上,摆着三张藤椅,一局闲棋。

王动和燕七正在下棋。

郭大路在旁边看着,忽而弄弄椅上的散藤,忽而站起来走几步,忽而伸长脖子去眺望墙外的远山。

总之他就是坐不住。

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下棋,除非砍断他一条腿,要他静静地坐在旁边看别人下棋,简直要他的命。

现在王动的白子已将黑棋封死,燕七手里拈着枚黑子,正在大伤脑筋,正不知该怎么样做两个眼,将这盘棋救活。

郭大路一直在他旁边晃来晃去。

燕七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坐下来安静一下子?”

郭大路道:“不能。”

燕七恨恨道:“你不停地在这里吵,吵得人心烦意乱,怎么能下棋?”

郭大路道:“我连话都没说一句,几时吵过你?”

燕七道:“你这样还不算吵?”

郭大路道:“这样子就算吵?王老大怎么没有怪我吵他?”

王动淡淡道:“因为这盘棋我已快赢了。”

燕七道:“现在打劫还没有打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哩。”

郭大路道:“一定。”

燕七瞪眼道:“你懂什么?”

郭大路笑道:“我虽然不懂下棋,但却懂得输了棋的人,毛病总是特别多些的。”

燕七道:“谁的毛病多?”

郭大路道:“你!所以输棋的人一定是你。”

王动笑道:“答对了。”

他笑容刚露出来,突又僵住。

那青衣妇人正穿过碎石小路走过来,手托的木盘上,有三碗热茶。

王动扭过了头,不去看她。

青衣妇人第一盏茶就送到他面前,柔声道:“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香片,刚泡好的。”

王动没听见。

青衣妇人道:“你若想喝龙井,我还可以再去泡一壶。”

王动还是没听见。

青衣妇人将一盏茶轻轻放到他面前,道:“今天中午你想吃点什么?包饺子好不好?”

王动突然站起来,远远地走开了。

青衣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怔,仿佛带着满怀委屈,满腔幽怨。

郭大路忍不住道:“包饺子好极了,只怕太麻烦了些。”

青衣妇人这才回过头来,勉强笑了笑,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她放下茶碗,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王动一眼。

王动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她这人存在。

青衣妇人垂下头,终于走了,虽然显得很难受,却一点也没有埋怨责怪之意。

王动无论怎么样对她,她都可以逆来顺受。

这又是为了什么?

郭大路目送着她走入屋子后,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个人变得真快。”

燕七道:“嗯。”

郭大路道:“别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这句话并不太正确,她这个人岂非就彻彻底底地完全变了。”

燕七道:“因为她是个女人。”

郭大路道:“女人也是人,这句话岂非是你常常说的。”

燕七也叹了口气,道:“但女人到底还是跟男人不同。”

郭大路道:“哦?”

燕七道:“女人为了一个她所喜欢的男人,是可以完全将自己改变的。男人为了喜欢的女人,就算能改变一段时候,改变的也是表面。”

郭大路想了想,道:“这话听来好像也有道理。”

燕七道:“当然有道理——我说的话,句句都有道理。”

郭大路笑了。

燕七瞪眼道:“你笑什么?你不承认?”

郭大路道:“我承认,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有不同意的。”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青菜配豆腐。

郭大路天不怕,地不怕,但一见到燕七,他就没法子了。

这时王动才走回来,坐下,还是脸色铁青。

郭大路道:“人家好心送茶来给你,你能不能对她好一点?”

王动道:“不能。”

郭大路道:“难道你真的一看见她就生气?”

王动道:“哼。”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道:“哼。”

郭大路道:“就算红娘子以前不太好,但现在她已经不是红娘子了,你难道看不出她已完全变了个人?”

燕七立刻帮腔道:“是呀,现在看见她的人,有谁能想得到她就是那救苦救难的红娘子?”

的确没有人能想到。

那又小心、又周到、又温柔、又能忍受的青衣妇人,居然就是红娘子。

郭大路道:“有谁能够想得到,我情愿在地上爬一圈。”

燕七道:“我也爬。”

王动板着脸,冷冷道:“你们若要满地乱爬,也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燕七道:“可是你……”

王动道:“这局棋你认输了没有?”

燕七道:“当然不认输。”

王动道:“好,那么废话少说,快下棋。”

郭大路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人的毛病比燕七还大,这盘棋他不输才是怪事。”

这局棋果然是王动输了。

他本来明明已将燕七的棋封死,但不知怎么一来,他竟莫名其妙地输了。

输了七颗子。

王动看着棋盘,发了半天怔,忽然道:“来,再下一局。”

燕七道:“不来了。”

王动道:“非来不可,一局棋怎么能定输赢?”

燕七道:“再下十局,你还是要输。”

王动道:“谁说的?”

郭大路抢着道:“我说的,因为你不但有毛病,而且毛病还不小。”

王动站起来就要走。

郭大路拉住了他,大声道:“为什么我们一提起这件事,你就要落荒而逃?”

王动道:“我为什么要逃?”

郭大路道:“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燕七悠然道:“是呀,一个人心里若没有亏心的地方,别人无论说什么,他都用不着逃的。”

王动瞪着他们,忽然用力坐下去,道:“好,你们要说,大家就说个清楚,我心里有什么亏心的地方?”

郭大路道:“我先问你,是谁要她留下来的?”

王动道:“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我。”

郭大路说道:“当然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燕七。”

没有人要红娘子留下来,是她自己愿意留下来的。

她本来可以走。

若换了别人,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先逼着她说出那批藏宝的下落,然后很可能就杀了她。

但郭大路他们不是这种人。

他们绝不肯杀一个已没有反抗之力的人,更不愿杀一个女人。

尤其不会杀一个不但没有反抗之力,更有悔罪之心的女人。

任何人都看得出红娘子已被感动了——被他们那种伟大的友谊

感动了。

她已明白世上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没有朋友。

她忽然觉得以前所做的那些事,所得的唯一代价就是孤独和寂寞。

因为她已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已能了解孤独和寂寞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也已了解世上所有的财富,也填不满一个人心里的空虚。

那绝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所能了解的。

所以红娘子没有走。

郭大路道:“你说过,你们那几年的收获不少。”

王动道:“嗯。”

郭大路道:“你也说过,无论谁有了那笔财富,都可以像皇帝般享受一辈子。”

王动道:“哼。”

郭大路道:“但她却宁可放弃那种帝王般的生活,宁可到这里来服侍你,她疯了吗?”

燕七道:“她当然没有疯,何况就算是疯子,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郭大路道:“所以就算是呆子,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也应该对她好些。”

红娘子并不是没有走出这屋子过。

她出去过五六天。

回来时,带回来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有几件青布衣服,几样零星的东西。

那就是她剩下的所有财产了。

其他的呢?

她居然已将那笔冒了生命危险得来的财富,全都捐给了黄河沿岸,正在闹水灾的几省善堂。

这种事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王动的脸色还是铁青着的。

郭大路道:“难道现在你还不相信她?”

燕七道:“我们甚至已特地去为你打听过,难道我们也会帮着她骗你?”

郭大路道:“难道现在你还看不出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燕七道:“她当然是在赎罪。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想感动你,让你回心转意。”

郭大路道:“假如有人这样对我,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事,我都会原谅她的。”

王动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道:“你们说完了吗?”

郭大路道:“该说的都已说完了。”

燕七道:“甚至连不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只看你怎么做。”

王动道:“你们要我怎么样做?跪下来,求她嫁给我?”

郭大路道:“那倒也不必,只不过……只不过……”

燕七替他接了下去,道:“只不过要你对她稍微好一点就行了。”

王动看看郭大路,又看看燕七,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们很好,都很好……”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站起来走了。

这次他走得很慢,但郭大路反而没有拉他,因为王动一向很少叹气。

太阳渐渐升高,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他的背好像已有点弯,背上好像压着很重的担子。

郭大路和燕七从未看见过他这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红娘子已站在他们面前。

郭大路勉强笑了笑,道:“坐,请坐。”

红娘子就坐了下来,端起她刚才倒给王动的茶,喝了一口,又慢慢地放下,忽然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郭大路道:“哦。”

除了这个“哦”字外,他实在想不出应该说什么。

红娘子轻轻道:“你们对我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

郭大路和燕七在等着她说下去。

过了很久,红娘子才慢慢地接着道:“可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们还不太了解。”

郭大路和燕七谁也没有表示意见。

他们当然不能说自己对别人的事很了解——谁也不能这么说。

红娘子垂下头,道:“我们以前本来……本来非常要好,非常好……”

她声音似已有些哽咽,长长吐出口气,才接着道:“这次我留下来,正如你们所说,是希望能使他回心转意,重新过像以前那样的日子。”

郭大路忍不住道:“你对以前那段日子,真的还很怀念?”

红娘子点点头,黯然道:“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过去的事就已过去,就像是一个人的青春一样,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头。”

说到这里,她眼泪似已忍不住要流下。

郭大路心里忽然也觉得一阵酸楚,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燕七,燕七的眼圈儿似也有些发红。

红娘子以前虽然伤害过他们,暗算过他们,但现在他们早已忘了,只记得红娘子是个一心想回头的可怜女人,他们心里只有同情,绝没有仇恨。

没有人能比郭大路他们更容易忘记对别人的仇恨。

又过了很久,红娘子才总算勉强将眼泪忍住,轻轻道:“但你们若以为他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你们就错了,他愈这样对我,就愈表示他没有忘记我们以前的情感。”

燕七忽然点点头,道:“我了解。”

他真的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很微妙。

人们互相伤害得愈深,往往只因他们相爱得更深。

红娘子轻轻地接着又道:“他对我若是很好,很客气,我心里反而更难受。”

燕七柔声道:“我了解。”

红娘子道:“就因为他以前对我太好、太真,所以才会觉得被我伤害得很重——所以现在他才会这么样恨我。”

郭大路道:“他怎么会恨你?”

红娘子凄然一笑,道:“他恨我,我反而高兴,因为,他以前若不是真的对我好,现在又怎么会恨我?”

郭大路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懂。”

红娘子道:“你若在一个人脸上刺了一刀,刺得很深,那么他脸上必定留下一条很深的刀疤,永远也不会平复。”

她黯然接着道:“心上的刀痕也一样,所以我知道我们是永远无法恢复到以前那样子了,就算还能勉强相聚在一起,心里也必定会有层隔膜。”

郭大路道:“可是……你们至少还可以做个朋友。”

红娘子道:“朋友?……”

她笑得更凄凉,道:“任何两个人都可能成为朋友,但他们以前若是相爱过,就永远也无法成为朋友了,你说是不是?”郭大路只有承认。

红娘子忽然站起来,道:“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们。”

郭大路这才看见她手里提着个小小的包袱,动容道:“你想走?”

红娘子凄然道:“我若勉强留下来,不但他心里难受,我也难受,我想来想去,才决定还不如走了好。”

郭大路道:“可是你……你有没有打算,准备到哪里去呢?”

红娘子道:“没有打算。”

她不让别人说话,很快地接着又道:“但你们可以放心,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的,所以你们为了他,为了我,都最好不要拦住我。”

郭大路看看燕七,燕七在发怔。

红娘子看着他们,目中仿佛充满了羡慕之意,柔声道:“你们若真的将我当作朋友,就希望你们能记住一句话。”

七道:“你说。”

红娘子凝注着远方,缓缓地道:“世上最难得的,既不是名声,也不是财富,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你若得到了,就千万要珍惜,千万莫要辜负了别人,辜负了自己……”她声音愈说愈低,低低地接着道:“因为只有一个曾经失去过真情的人,才懂得它是多么值得珍惜,才会了解失去它之后是多么寂寞,多么痛苦。”

燕七的眼圈儿真的红了,忽然道:“你呢?你以前是不是以真情在对待他?”

红娘子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我本来连自己也分不清。”

燕七道:“现在呢?”

红娘子道:“我只知道他离开后,我总是会想起他,我……找过很多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以手掩面,狂奔而出。

郭大路想过去拦阻。

但燕七却拦住了他,黯然道:“让她走吧。”

郭大路道:“就这样让她走?”

燕七幽幽道:“走了也好,不走,彼此间反而更痛苦。”

郭大路道:“我只怕她会……会……”

燕七道:“你放心,她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郭大路道:“你怎么知道?”

燕七道:“因为她现在已知道王老大对她确是真心的,这已足够。”

郭大路道:“足够?”

燕七道:“至少这已足够使一个女人活下去。”

他目中也已泪珠满眶,轻轻接着道:“一个女人一生中,只要有一个男人的确是真心对她的,她这一生就没有白活。”

郭大路凝视着他,良久良久,道:“你对女人好像了解得很多。”

燕七扭过头,目光移向远方。

天空碧蓝,阳光灿烂。

碧蓝的天空下,忽然有一道浅紫色的烟火,冲天而起。

燕七皱了皱眉,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放烟火?”

燕七回过头,就看见王动也站在屋檐下,看着这道烟火。

风吹过,紫色的烟火随风而散。

郭大路道:“只要人家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放烟火,这一点也不稀奇。”

燕七似在沉思着,喃喃道:“是不是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放风筝一样?”

郭大路没有听清楚,正准备问他在说什么。

忽然间,王动已冲到他们面前,道:“她呢?”

“她”自然就是红娘子。

郭大路道:“她已经走了,因为她觉得你……”

王动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郭大路道:“刚走……”

这两个字刚说完,王动的人已横空掠起,只一闪,就掠出墙外。

郭大路笑了,道:“原来他对她还是很好,她根本不必走的。”

他摇着头,笑着道:“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喜欢多心?”

燕七脸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没有,沉声道:“你以为那烟火真是放着玩的?”

郭大路道:“难道不是?”

燕七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勾当,看来你真的连一点也不懂。”

郭大路道:“我本来就不是个老江湖。”

燕七道:“假如我们要对付一个人,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在山下,你有了他的消息时,用什么法子来通知我?”

郭大路道:“不会的。”

燕七道:“不会的?这是什么意思?”

郭大路道:“这意思就是说,像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有。”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眨眨眼,道:“因为你若在山下守着,我一定也在山下。”

燕七眼睛里露出了温柔之色,但脸却板了起来,道:“我们现在说的是正经事,你能不能好好地说几句正经话?”

郭大路道:“能。”

他想了想,才接着道:“山上和山下的距离不近,我就算大喊大叫,你也未必听得到。”

燕七冷冷道:“聪明聪明,你真聪明极了。”

郭大路笑了,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可以叫别人去通知你。”

燕七道:“若没有别的人呢?”

郭大路道:“我就自己跑下山去。”

燕七瞪着他,板着脸道:“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稻草?木头?”

郭大路笑道:“除了稻草和木头之外,还有一脑门子想逗你生气的念头,我总觉得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他不让燕七开口,抢着又道:“其实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那烟火也跟风筝一样,是江湖中人传递消息的讯号。”

燕七还在瞪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总有一天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

就在这时,山下忽然也有一道紫色的旗花烟火冲天而起。

郭大路的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了,道:“以你看,是不是有江湖人到了我们这里?”

燕七道:“而且还不止一个。”

郭大路道:“你认为他们是来对付红娘子的?”

燕七道:“我不知道,但王老大却必定是这么想法,所以他才会赶过去。”

郭大路动容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燕七道:“因为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郭大路道:“什么事?”

燕七道:“这次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大路已用力摇着头,道:“不能。”

燕七皱皱眉道:“我们若全走了,谁留在这里陪小林?”

他们当然不能将林太平一个人留在这里。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现在无论对什么事,他们都分外小心。

郭大路沉吟着,道:“这次你能不能让我走,你留在这里?”

燕七也立刻摇头道:“不能。”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完全好,再加上你又死不要命,不等伤好之后,就一个人偷偷溜下去喝酒……”

郭大路道:“谁一个人偷偷喝酒?难道我没有带酒回来……”

燕七沉着脸,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不能跟别人交手。”

郭大路道:“谁说的?”

燕七瞪着眼道:“我说的,你不服气?”

郭大路道:“我……我……”

燕七道:“你若不服气,先跟我打一架怎么样?”

郭大路摊开双手,苦笑道:“谁说我不服气,我服气得要命。”

他捧起那张摆棋盘的小桌子,喃喃道:“你快走吧,我去找小林下盘棋,他的狗屎棋刚好跟我差不多。”

燕七看着他走过去,目光又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温柔得就像是刚吹融大地上冰雪的春风一样。

现在正是春天。

春天本就是属于多情儿女们的季节。

春天不是杀人的季节。

春天只适于人们来听音乐般的啁啾鸟语,多情叮咛,绝不适于听到惨呼。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惨呼。

一个人垂死时的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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