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向后翻看着照片，都是一些车祸现场的。
徐慕千沉重的垂下视线：“120赶到时，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车里一共3个人，3个人全部毙命。
其中有一个男孩名叫吕浩，才21岁，刚结婚一年，听说他老婆已经怀孕了，这个月就要生产了，可结果……
哎！
“交警调取附近监控录像时发现，是一辆外省牌照的大货车突然从路口横冲出来，直接撞到了车身上，将车顶到了树上。”
“当时那辆货车的速度非常快，他们根本避让不了。”
又是大货车？
厉峥皱眉，满目怀疑。
他可从不相信那所谓的巧合。
“司机呢？”
“事发后，人就跑了，交警根据监控录像调取的车牌，说这是一辆报废车，车牌也是套牌的，那人把车丢在兴发路人就跑了，警察正在通缉中……”
上次撞他和霍恬的那个货车司机是醉酒，这次是套牌加报废。
虽然地点不一样，可这两辆车撞人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疯狂又阴狠。
那一次，若不是他反应快，将车撞上了隔离带，今天估计也变成一具尸体了。
“查，无论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厉总！”
“好好安慰他们三个人的家属，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答应。”
“是，我知道了，厉总，您放心吧。”
厉峥点点头，即便做到了这个地步，可他的心还是很愧疚。
再怎么说这也是三条人命啊！
说没有就没有了。
“厉娜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徐慕千明白厉总的意思，毕竟，这三个人都是他派出去跟踪厉娜监视她的，却不想，会在半路出了这种事。
“因为钱志豪的事，厉娜和厉邵彻底闹僵了，前些日子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名牌包和跑车，听说她去朝南整了一次容，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因为没钱，她几乎不怎么出门，车祸一事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毕竟以她如今的地位和资本，她也安排不了这种事。”
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
厉峥收起照片，转身时，看到病房里的吴檬正在幽幽转醒。
疼！好疼！
女人睁开茫然的双眼，盯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
鼻间那难闻的消毒药水味一次次提醒她是在医院。
为什么会在医院？
吴檬闭眼，眼前闪过她昏倒前倒在厉峥怀里的一幕。
她流血了！
双手颤抖的要往小腹摸去。
可是，一只更加冰冷的手攥住了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醒了，饿不饿？”
吴檬抬眼，入目的是厉峥那双深沉晦涩的眼，让人一眼望不到边。
可是，女人的直觉都很准。
她身体上的变化，吴檬不可能感觉不到。
“我……是不是，孩子没有了？”她眼眶腥红的问道。
厉峥将她的手放到身侧，轻轻替她盖好被子。
“徐慕千买了粥过来，你先喝一碗？”
厉峥从床边站起，走到床头柜前把保温杯打开。
吴檬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头发凌乱，情绪激动。
“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她揪扯着身上的病号服，还要穿鞋下地亲自去问医生。
在她向外跑出两步时，厉峥放下手里的碗，一把将她扯回怀里。
她太矮了，在身高一
米九的自己的面前，她的头只到他的胸口。
“吴檬！”
他想安慰她，可是，对于一向不善言辞不喜哄人的他来说真是太难了。
吴檬趴在他怀里，呜呜呜的哭出声。
眼泪鼻涕粘湿了他的白衬衫，这对于有轻微洁癖的厉峥来说是致命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顾不了这些，只将怀里的女人抱的更紧，更紧。
吴檬的手圈在他身后，捏紧他身上的布料。
“我从小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里长大，被人欺负，被比我大的孩子打，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将来，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我会好好爱他，疼他，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可笑的是，我竟然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比起“她”的遗弃，自己的粗心大意是不是更恶劣？
厉峥没有开口，孩子没了，他又何尝不难过？
他也是从小在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里长大，吴宁对他非打即骂，总是看他不顺眼。
那时候还是宋球的他就在想，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爱他？是不是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是不是他不应该说他爱吃茴香馅的饺子，因为妈妈爸爸姐姐都不喜欢。
是不是他应该更乖巧一点，更会做家务，这样妈妈才会喜欢他。
可是，看着姐姐在客厅里看电视嗑瓜子，而年纪最小的他却在厨房里刷碗，碗掉在地上摔碎时，吴宁就会冲进来用拖布杆打他的手心。
他疼的满头冒冷汗，想哭又不敢哭，只敢在半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攥着又红又肿又发烫的手心掉眼泪时，他何尝没想过如果他有了小孩，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受这份苦。
半夜里，唯一对他还不错的姐姐宋佳慈会悄悄进来给他的手心上药。
那时候，年仅3岁的他也会傻傻的问姐姐，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所以妈妈才不喜欢他。
宋佳慈沉默的看着他，轻轻将他搂进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让他以后做事再小心一点，这样妈妈就不会打他了。
呵！
后来他才知道，根本不是他做的好不好的问题，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即便你做的再好，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又怎么会对呢？
手指紧紧按压在她头顶，嘴唇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吻。
“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会吗？
以后？
吴檬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她不知道，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
女人做小月子，就和大月子一样重要，且更加虚弱。
只是这次流产，让一向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的吴檬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不再爱笑，也很少开口说话。
睡意迷蒙中，吴檬听到病房门外吵吵嚷嚷。
微微皱眉：“几点了？”
病房里无人回应。
这些日子以来，厉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旁，在病房里吃，在病房里住，就连工作都让徐慕千把文件拿到病房里来。
像这样空荡荡的情况还是很少有的。
吴檬从床上坐起，正欲下地。
病房门被推开，徐慕千焦急的走进来。
“厉峥，你就是个刽子手！是你害死了吕浩，是你害死的他，你让我们母子怎么办？你让我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病房门关上，吴檬依稀听到外面有一个女人肝肠寸断的哭喊。
而她的喊声里，还有厉峥的名
字。
“外面怎么了？”吴檬穿上拖鞋就要下地。
徐慕千拦上来：“没事，厉总会处理的，他让您好好休息，不用管外面。”
“没事，你当我是傻子啊？”
她只是流产，又不是把脑子撞坏了。
这么大的哭声她想听不到都难。
吴檬挣扎着要往外走，徐慕千差点拦不住她。
在她走到病房门口，就要打开门的时候，徐慕千突然张开双臂挡到她面前。
“您现在真的不能出去，吕浩的家属都很激动，厉总就是怕他们会伤了您，才让我进来看着您的，您别……”
“吕浩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徐慕千见事情隐瞒不下去了，想了想，叹气开口。
“厉总不让我告诉你的，如果厉总问起……”
“我不会说是你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吕浩、程成、慕国彬，他们三个人原本都是厉总的保镖，那天，厉总发现厉娜来找了您，担心她的动机不纯，怕您有危险，所以就让吕浩他们三个人暗中跟着厉娜，监视着她。”
“可谁想，那天他们跟到兴南路附近时，突然被一辆横冲出来的大货车给撞了，人当场死在车里，肇事者却跑了。”
“原本这只是一场意外，可是，3个人里，有一个名叫吕浩的男孩才21岁，刚结婚1年，他老婆这个月就要生产了，本来应该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却因为这场事故，支离破碎……”
*
夜里，医院的病房安静极了，床头上方开着一盏昏黄的灯，偌大的病房里弥漫着温暖的颜色。
厉峥半蹲在地上，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他真的很喜欢白色，白的冰冷，白的干净。
袖口的位置向上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双手撩起透明的水花落在吴檬的脚上，没错，厉峥正在给吴檬洗脚。
女人坐在床上，手支在身后，低头看着男人笑。
自从流产后，她已经很少笑了。
今天却很奇怪，一直在笑，眼睛还时刻盯着他，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洗完脚，厉峥拿起毛巾正要给她擦。
吴檬玩心乍起，脚粘着温热的水往他衣服上撩。
厉峥躲避不及，抬头瞪她。
女人仰着头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他拿着水盆起身时，吴檬看到他手臂上五条明显的抓痕，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挠的。
先前在病房里，徐慕千一直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吕浩以及其它两名保镖的家属在医院里闹了好久，直到警察赶到，他们才被带走。
徐慕千说，厉峥对他们一直很愧疚，早就吩咐他不管家属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他们，可是，那毕竟是3条人命啊，是任何弥补都补偿不了的人命啊！
关了灯，厉峥上床，搂着吴檬睡去。
女人睁着眼许久，怎么也睡不着。
“睡了吗？”她转过头问。
厉峥睁眼：“没,怎么了？”
吴檬转身，小猫一般钻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
唔，好温暖！
这样温暖的怀抱，是她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她真的可以幸福到老。
可是现在，现实却告诉她，她不会！
她要亲手推开这温暖的怀抱，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了一样，疼的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