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绑起来，并给他下点药，能混过这一时是一时。”
梅华妆看了看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事先给他下了昏迷的药物，药量至少有三倍的量，服用了这药，他睡七天都不是问题，与此同时她还在他脸上一阵摸索，她擅长易容，把他易容成一具死尸全然不是问题。
玺夜看到她正在忙忙碌碌的样子，那眼神忍不住一抖，“你是想，伪造证据吗？”
梅华妆的手不由一顿，“你又知道了？”
玺夜扬起头来，颇是自得地说，“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一清二楚就好，待会儿不要误了我的事情。”
梅华妆故意警告了一番，旁人不知道他们在卖些什么药，但他们彼此之前哪怕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流，都能够一目了然，日积月累之下，默契已然如此。
梅华妆处理完所有的琐事后，带上了人皮面具，守在桌前等待那些人的到来，翌日，一群人来到了这客栈中，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做了易容的打扮，应该就是那两具尸体的上家。
先前她就已让苍葭深入调查了他们所有的事情，险些把他们的家底都扒了出来，所以应对起来她毫不紧张。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叫做祝安，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像是个账房先生的模样，但其实他是沁水有名的盗匪，焱妃不敢去雇佣其他人，唯独只能雇佣这些为利益谋生的盗匪，一来他们为利益奔波，做事稳妥，二来真若是打算处理掉他们也来得方便。
祝安一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于是大堂里就只剩了梅华妆，玺夜和他，都是三张假脸，各怀鬼胎。
祝安往她身前一坐，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小双，你们今天采血了吗？已经到交货的时间了。”
梅华妆眉头一皱，“来的人不多，前几天采的有些少，今天更是没有。”
祝安苦恼地扶额，“呀，这可有的愁了，上面来了通知，指明还要三十个人的血量，还说要在三天之内收集好，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梅华妆看了他一眼，而后小声问道，“不能动百姓吗？”
祝安耐心解释道，“动的人数太多了，迟早会上报为失踪案，你也知道，自从襄亲王来到这里之后，他很着重于整治这里的风气，一旦这案子成立，他绝对会彻查到底，上头说这件事不能闹大，所以只有动那些外来的商户，他们是流动人口，即使失踪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现在不是那种时候了，赶路的人都不住宿，因为知道我们沁水治安不好，他们宁愿在荒野呆上一晚，也不愿来这里，你看我过了那么久，才弄上手那几个……”梅华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又急着要人，还非得是商户不可，那一时间要去哪里找商户呢？”
祝安想了想说道，“你去隔壁的小镇上看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来了不少人，且都是新面目，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动他们比动谁都容易。”
梅华妆认可地点了点头，遂回头吩咐玺夜道，“你去。”
祝安表示疑惑，“你怎么只让阿山一人去。”
梅华妆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神色来，“我得留下来，好好和你说些事情，这几日我思索了好多，我想你今日既然来了，那我就只好和你说了。”
祝安看着她一本正色的模样，不禁嗤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可想的？”
梅华妆的脸突然沉了沉，“参与了这件阴损的事情，待上头事成后，我们应该都会被灭口的吧！功成不能身退，还要被杀鸡取卵。”
“你怎么会这样想？”
祝安目露异色，再次看她时，眼神里竟好似多出了点什么。
梅华妆慢悠悠地笑道，“莫非你觉得我想错了。”
祝安的脸变了一个色调，“你看来有什么好主意。”
梅华妆没有及时开口，也是生怕他会怀疑什么，她沉吟了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先把这件事做个证留下来，到时候他们要处理掉我们的时候我们好留个把柄，去保住自己的命。”
祝安眸光一凛，“那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取证？”
他那眸中似乎渐渐地有了几分疑色，梅华妆毕竟对小双不怎么了解，要扮演一个人而不露半分异样，始终还是有点难度的，何况还是面对人精似的祝安，祝安是老江湖，她还需万分谨慎才对。
转而，梅华妆就收敛了思绪，对祝安说道，“你逃吧！带领一群人先逃走，我们留下来帮你应付。”
“你要帮我们掩护？”
祝安这个精明的角色，听完这话后，心头更是疑虑重重，照他看来，同样是做盗匪的，哪一个不是自私自利的，小双是跟他关系好，但还没有好到可以交托生死的地步。
于是他就问出了自己的疑虑，“小子，你是不是故意的，赶走我们，结果你们来邀功。”
祝安虽然是笑着说出了这番话，可是那眸中的怀疑却犹如一根刺生生地刺入了人的脸上，梅华妆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只是刚刚得知了一个秘密，感兴趣你就听，我们中的那些人被无意间换走了不少，那些人在何处？”
祝安紧抿了一下唇瓣，“你是说都被处理掉了。”
梅华妆故作出一副被他激怒的模样，“你怀疑我，你就自己去调查清楚，否则我还平白惹了一身骚。”
祝安不知道她话中的真假，他这下也不敢小觑她，便开始试着逐步套出她的话，“你这小子委实太过精明，你告诉我你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个秘密。”
“有一个朋友死了，死之前给我传了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她拿出伪造好的书信，一把扔到了他身前，伪造信物，捏造事实向来是暗卫门的强项，这招骗过焱妃不行，要说是他，那自然是轻轻松松，不费丝毫力气的。
祝安拿着那封书信，手心一直在发抖，“怎么回事？”
那上面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梅华妆不冷不热地解释道，“他料到自己会死，希望我能够成功逃，前几天我刚刚招了一个伙计，一来是为我做掩护，二来也是想没人手的时候图个方便，后来他就死了，他被那些人误当成我，杀死了。”
梅华妆从后台搬出了君御行的身体，他吃了药，正处于昏迷不醒中，并且还化了特殊的妆，眼下就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祝安看着他那模样，完全怔住，“怎么会这样……”
梅华妆摇头，满脸索然无味，“我觉得我被盯上了，或许是时日不多了，你要是能逃那就赶紧逃吧！”
眼见她即使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是半信半疑，梅华妆终于大怒，“你怨我不怀好意，以为我在偷偷图谋其他，那好，我还可以给你证据。”
梅华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祝安脸上异色深深，“打什么赌？”
“先前我找到了一个规律，有人在偷偷换去我们中的一部分人，被换下来的人以我为例，是住在靠近修府的地方，而越往前越容易出事，所以你就可以看看，最近哪些人出了事情？”
梅华妆说得理直气壮，是因为她本就做足了准备，不怕他查。
祝安与她僵持着，一动不动，梅华妆顿时摆手，做出一道驱逐的姿势，“明天你可以来这里找我，我估摸着也就只有明天那一天了。”
最终在梅华妆的催促下，祝安将信将疑地离开，他正好和进来的玺夜迎面撞上，离去之时，祝安还反复看了他两眼，既有些怀疑，又觉得十分合理。
梅华妆示意他关上门，玺夜关门后，跟着她一起上楼，她在楼上的窗前看着所有人都消失无踪，才心安下来，开始询问玺夜道，“苍葭把一切的事情走做好了吗？”
玺夜自信地点了点头，“当然做好了。”
“可以，先等着吧！”
她也不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这套使得妙，就不怕他不上当。
“记住，一定要把他们每一个人都严格监控起来，预备之后当成证人策反，顺便，也可以演一场戏，恐吓恐吓他们。”
玺夜抚上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他们的体温都很冷，但是那样的冰冷中却有一股热烈在涌动不休，“尘寰，离开沁水后，我带你去赏红莲吧！”
梅华妆嗤嗤地说，“约莫要到隆冬才能离开了，那个时候哪来的红莲？”
玺夜郑重地说，“即使带走遍全天下，也要为你找到红莲。”
“没有那个时候了。”
梅华妆长长地呼了口气，脸上明显有逃避的意思。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她，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令她不自觉一阵颤栗，“怎么会没有，盛夏在你我的心底，本不在眼中。”
梅华妆奋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他脸上，“玺夜，没有结果的……我们没有结果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玺夜垂了垂眸，眸中流光霎时泯灭，“那时我想哪怕尘寰只是一块石头，我也得把她焐热了，后来我又想，尘寰就是尘寰，冷漠是你，无情是你，怎样才能焐热，永远都不可能有那么一天，可是现在我隐隐明白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不开花的果，但是我也要守候她的花开她的花谢，我完成了这一切，即使一无所得，我也不后悔。”
“以前……最开始……我们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他黯然的模样，让人备是难过。
梅华妆蓦地伸出了手，将他拥住，她的手一寸寸地抚过他的脸，这时候恍然惊醒，其实他早已经不是当初少年的模样了，自从他换了一副妖孽的容颜，自从他总是给他若有若无的暧昧，她就知道，那不是她记忆里的宴倾。
宴倾是木讷的傀儡，他没有灵魂，但是玺夜是一个懂得坑蒙拐骗，还会诱惑人的艳鬼，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
很早以前，他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他就是另一个人的存在，不是那个叫宴倾的圣洁少年，而是那个叫玺夜的妖魅男子，他无声无息地钻入了她的心中，又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关于宴倾的一切记忆。
有一层纱窗快要戳破，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玺夜，如果我有下一世，我就把它给你。”
他怔然过后，就是迸发出一阵激动的目光，“我愿意……我愿意在忘川河边等你，无论等多久都等，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不要骗我……”
她笑了笑，不是苦涩，而是没有根本没有味道的笑容，她渐渐明白过去族中流传的那句话，他们说她遭受上天诅咒，煜月还说，她不配做人，是啊，她本是傀儡人，根本没有轮回，死了便是一了百了，等什么呢，哪里能等到下一世……那是值得拿去欺骗人的谎言。
然后他轻轻松松地被她欺骗，也将无怨无悔地等下去。
一世，千年。
“艳鬼不会老去，只会失望……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我太失望……”
玺夜说完这一句，猛然覆上了她的唇瓣，力气大得由不得她挣脱，舌齿相融间，血腥味在辗转不息着，她渐渐安静下来，血水顺着她的唇角蜿蜒而落，那少年容颜苍白无血，轻轻嗫嚅一句，“尘寰，我有心跳了，我真的爱上了你，怎么办？”
他无措地看着她，而梅华妆比他还无措，无措过后，那脸上也露出惨淡的笑，“我也爱你，不过我的爱没有温度，还会冷到你，伤到你。”
玺夜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顿时喜不自禁。
他并不知道那是她的谎言，她听着他微弱的心跳，阖眼，睁开，眼底闪过一丝钝痛。
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即使有药物在也压制不住。
梅华妆抚过自己的心脏，指骨根根泛白。
对面那少年欢喜地笑，而她在那笑中一下窒息。
傀儡人身上束缚着重重的牵丝线，那傀儡师不时地就会勒紧，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问题，没有答案，人，没有感情。
……
回去后的祝安本来还是抱有迟疑的态度，但是莫名地心思一动，便真的前去查询了一番，不查还好，一查就吓了一大跳，而查询的结果其实都是暗卫门亲自做好的，和梅华妆所说分毫不差，他慌得不行，第二天大清早他就跑了过来。
祝安推开门，和玺夜撞了个满怀，他也没有顾忌更多，只是急冲冲地走了进去，见到梅华妆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着一瞬间的慌乱，“果然被你说中了，我回去后发现他们真出事了。”
眼前那张脸越死气沉沉，他也越发不安。
等梅华妆拿捏好了他的心思，她才发问道，“你决定怎么做？”
祝安摊手，冷汗一滴滴地流落，“还能怎样，你有主意，我就都听你的安排吧。”
“阿山特意找了人过来，送你们一程。”
梅华妆气定神闲地坐着，连眼皮都几乎不翻动一下。
他如释负重地应答了一声，“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