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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待到第八天的时候,琉黛在屋中绣着荷包,这几日静静地绣下来倒是大有长进,就在最后一瓣芙蓉花瓣要收尾的时候,巧儿却推门走了进来,一身月白的锦衣衬得她腰身窈窕,步态翩然,加之她那如诗如画般的气质,连琉黛都为之倾倒。她施施然想着琉黛行了一礼,嫣红的菱唇轻道:“姐姐这几日可住得舒服,小妹照顾不周还请姐姐见谅。”那副贤良恭顺的样子忽然便让琉黛觉得无比刺眼,她轻轻的将那荷包放下,举手之间都是心意满满,引得那巧儿上前来看,微有些诧异的说道:“姐姐可是为情郎绣的?真真是好手艺,将来可是要教教妹妹!”怎奈琉黛实在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只道一句:“怎么巧儿姑娘只对这绣品有意,莫不是霍叔叔找,我当还真要在这安静宜人的小院子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听得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巧儿不禁红了俏脸,又暗暗叹着她的聪颖,想不到竟都看得通透,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的,直直的说道:“既然姐姐都明白,那么便请吧。”说着就领先带路出了小屋。

连日都没有出屋,琉黛微眯了眼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前几日还有些人烟的迹象如今都已抹净,乔装的侍卫将这屋子围了一圈,那紧绷的气氛却令琉黛暗自一哂,心中有安定了几分。巧儿并没向前厅领路,却是穿过二门向着后院走去,那里竟有一间小小的佛堂,推开有些破旧的门,琉黛便看到兀自品着香茗的霍浅,他手里拿着一串檀木手珠,似是神圣虔诚的模样。琉黛觉得自己好似踏着浮尘进了佛堂,那悲悯天下的观音俯瞰着她,让她有一瞬想要归去的幻想,愣神间,巧儿将那佛堂的门关上,屋内顿时昏暗了不少,琉黛缓缓的回了神,又不禁感叹这世态的炎凉,她回过身来,慢慢地在紫荆木椅上坐下,静待着霍浅说些什么。一时间屋内有些沉闷,霍浅颇有兴趣的考验着她的耐心,而站在一旁的巧儿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有些着急的拽着霍浅的衣袖,眉宇之中都是羞涩赧然。霍浅暗叹了一口气,又不禁赞许着琉黛沉着的气势,无奈到底要先输一招,淡淡开口道:“侄女儿这几日过得可好?”

“多谢霍叔叔关心,阿黛这几日很是惬意,这闲散日子到底是少有的,还要多谢叔叔成全。”琉黛耐着心思与他周旋,这霍浅到底不比巧儿,几十年的官场沉浮不可小觑。

“如此甚好,且不知阿黛可是想家了?”霍浅挑了挑眉,浅浅的问了一句。琉黛翘了翘唇角,到底是心疼宝贝女儿,如此便沉不住气了。她从椅中起身,慢慢踱到窗前,已是春日了,一片的生机盎然,来时还是有些萧瑟,世事真是难料。看她只是默默地似是醉在了窗外的美景之中,巧儿终于忍不住,冷冷得一句迫道:“姐姐不想家么?”琉黛哑然,那甜美的嗓音亦能说出这样冷人心扉的话语,她转过头去,瞧了她一眼,那清澈如水的双眸,似是能看穿她的灵魂一般,让她无地自容,可她自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也是被赞着捧着长大的,不肯就这样被压了回去,倔强的和她对视着,只见那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便勘堪移向霍浅,使她有种错觉,好似就是这样便容易的输给了这个举世无双的女子。

琉黛看着端坐椅中的霍浅,平常的衣衫也难掩其大将的风范,处变不惊,挥斥方遒。她有些寂寥的说道:“叔叔认为家是什么?”霍浅冷哼一声,当即便道:“何为家,生你者父母,你的父母是谁,想你也在齐国生长了这些年,竟一丝也无这亡国之恨!如今国已不再,何再谈家!”琉黛听着那一派的铿锵之语,却是有些怔然得回道:“敢问将军,你可知我母亲是谁?”霍浅不料他有此一问,怒喝道:“你虽为燕国长公主之女,可想我齐国养育你及笄,你阿爹是我齐国名震天下的威武将军,你还有何可言!”

此言一出,巧儿便惊呼一声,那呼声娇柔中透着担心,一下子便如冷水浇在霍浅的头上,令他愣在当场。琉黛笑着,笑得极其娇俏可人,却让巧儿觉得浑身冷意不断,说不出的诡异。琉黛强忍着眸中的泪,双拳紧紧地攥着,冷冷的说道:“将军,你当真是如此忠孝两全,我道是谁会知我身份,阿爹当年瞒得那样紧,便是阿娘的屋子都上了锁,东西都搬了个精光,原来是你,你凭何让我忠于这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齐国,你说我阿爹是名震天下的威武将军,又是谁让他晚年难享,好一个知遇之恩,你便是这样的忠孝两全!"阿黛是恨极了,若不是他,这一生恐再不会这般的曲折,再不会牺牲了那样多的人,坏了那么多的锦绣良缘……霍浅跌坐在椅子中,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那梦魇般的往事便被她犀利的揭露,他颤抖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颓然的低下了头。琉黛心中的愤懑排山倒海的淹没了她的理智,片刻过后,却也释然,世事如此,无可奈何,她喃喃的说道:”你可知道,便是你齐国的长公主也是你们亲手扼杀的,我不是齐国的女儿,我只是阿爹的女儿。从前,有阿爹阿娘的地方便是家,如今,有他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最后一句似是私语一般,却牢牢地印在了她的心头。

小佛堂内又恢复了平静,不只是何方响起的钟声让这尘埃落定,所谓逝者如斯,琉黛凝视了那观音普度众生的慈悲,心中便慢慢的静了下来。一方霍浅的眸中晦暗不明,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只是巧儿呆呆的愣在一旁,像是仍沉浸在初听的震惊之中。琉黛脑中一闪,缓缓的吐出:“叔叔一言断不是想听阿黛的讨伐之语,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理应侍于明主左右,哪怕如今皇城手到擒来,叔叔亦应当掂量掂量。”霍浅吃惊于她的清醒,便是他这老臣在一番激荡之后,好容易才冷静下来,他便已理得这样通透。阿黛看他神色之中有些松动,便继续道:“如今齐国太子已逃,随不久便会另起炉灶,可先齐王在世之时便断言,太子乃治世之贤君,却不堪乱世之英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这一统天下之势已再无回转之地,即便阿爹也早已放弃了一切,叔叔是我阿爹门生,自当明白阿爹平生的追求,齐国无望,何须再做无谓的牺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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