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府上下知道代王即将出战北境的时候，全府上下刚刚从迟到的新年晚宴上苏醒过来，第一个觉得异常惊讶的是霁月，她神色慌张地看了看父亲，从那一脸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神色中，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似乎早已经有了端倪。
“霁月，你收拾一下和傲雪早些回到代王府。”沈凌风沉思后叮嘱道，霁月虽然没有说话可却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个冷漠且严肃几近刻薄的代王此刻竟叫她有些隐隐的担心。
“陆儿，你也时常去府上给王妃诊脉，代王妃身份非比寻常，你总归是太医院的提点，为王室尽力也是你应尽的义务，更何况，此次代王是为国出征，对待他的家人我们更应该尽心尽力才是。”沈凌风看了看黎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比任何一个人都叫他放心，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师傅放心，徒弟定不会叫师傅失望！”黎陆白净的皮肤上满是谨慎之意，他拱手执礼。
待大家都按照沈凌风的交代各自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瞻单独留了下来，他捻着飘然的胡须，满脸尽显各种心事，在厅中缓缓地踱了几步，目光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沈凌风的脸上。
“你我都共事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般优柔寡断了？有什么觉得我交代不周的尽管说，本谷主心情好，或许不跟你一般计较。”沈凌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相伴多年，他知道秦瞻的一切担心。
“不是优柔寡断，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一介山野莽夫不知道从何说起。”秦瞻是有所顾忌的，沾上了军国大事，已经和往常的仗义走江湖有了本质的区别。虽然药谷的势力不可小觑，可朝廷的力量更不可低估。他们同代王走在一处对许多人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今代王领兵出征，在京城少了一方庇护不说前境的战事多少也要牵扯财力物力和人力，这都是秦瞻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怎么？你担心此次代王会失利？”沈凌风一语中的。
“我对代王倒是有信心，只不过战场瞬息万变，我只是希望谷主你能把事情考虑的更周全罢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了秦瞻的半个身子上，映衬出了他略有沧桑的半张脸。
想当初他大骂沈凌风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想不到时光荏苒，嚣张的少年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怎么？当初你是怎么骂我的了？难道秦先生都忘记了吗？”沈凌风微微一笑拿起手边的茶盏，凌霜用冬季积攒的雪水沏的龙井茶别有一番风味。
“记得是记得，只不过时不我待，如今有了更多的牵挂和担心！”沈凌风当然明白，这其中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对于药谷的担忧。多年的老友，如果他不明白这一点还真不配做秦瞻的知己了。
“国事，家愁，有国才能有家，如果我们仅仅是偏安一隅只顾自己的贪图享乐，这样的安逸能享得了几时？当年先生是怎么骂我的？现在怎么又自相矛盾起来了？”沈凌风莞尔一笑。
“是啊，当年的谩骂犹如在耳，如今的我只能自惭形秽了。我现在更加的佩服谷主你，当年被我一个一穷二白的落魄人一骂竟跟着上了贼船，要是我，恐怕都没有谷主当年的魄力。”秦瞻苦涩一笑，那年的情景真的是清晰可见，只是如今，调换了彼此，少了谩骂而已！
“我沈某虽然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可在国难面前一切都微不足以。更何况我对代王凯旋有十足的信心……只是代王出征在即，我在想要送一份什么样的厚礼才好……”沈凌风不怀好意地看着秦瞻。
“玉露丸，百香单，筋骨散，这都是用得着的，我这就去八叔那里一股脑儿地给你配齐。”秦瞻不假思索道，可看着沈凌风的表情，明显的是嫌弃这些还是不够的。
“那谷主想送什么？”秦瞻似乎觉察道了些什么，他斜着眼睛睨了沈凌风几眼。
“我和代王结交时间不长，可以说彼此都不是很了解，可我怎么说也是药谷的谷主，就凭我在江湖上的威望，就送些个创伤药之类的，这要是传扬出去外面会不会说我沈凌风太小气？”一改往日颜色的面孔，沈凌风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那谷主要是想把我送给谷主您的金丝铠甲转送给代王，这要是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谷主觉得我会不会很没面子？”秦瞻脸上掠过讥讽的一笑，他早知道沈凌风已经打上了那个铠甲的主意。
“谁说我就只送金丝铠甲了？我连那个青铜盔也一并送给代王。”沈凌风说完这句机智地躲到了书案的后面。
“沈谷主，不带这样儿的！好歹你也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啊？你知道那两件儿宝贝我得来是有多么不容易吗？你这大手一挥就都给我送了？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秦瞻的表情出现了这么多年都少有的滑稽。
“秦兄，干嘛这么小气吗？大不了我就算借给代王爷的，等他凯旋的时候我再给你要回来还不行吗？”沈凌风脸上堆笑，和秦瞻保持了适当的安全距离。
“我还真不知道沈谷主送出去的东西哪个能要回来的！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么多年的情谊算是彻底的都完了。”秦瞻凄凉的转身推门而去。
“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干嘛？”沈凌风大喊。
“还能干嘛？去八叔那儿给准备草药！”秦瞻一句话，沈凌风露出了慧心的微笑。
征集军队，筹备粮草，短短半个月之内，代王已经征调了全国十五万大军，尹氏父子也是不遗余力，在最初筹备了二十万石粮草先行出发。
点将台点将，代王难掩胸中澎湃，虽说北境已有八年的历练，可如此大规模的出征还是第一遭，当台上那个银甲护身，大红斗篷披肩的神武代王在接受皇帝的虎符时，他所思所想的都是国家的危亡百姓的福祉。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当十五万大军拔营启航，那气势是何等的恢弘。
可代王豪迈矫健的背后是代王妃柔情的隐忍和满心的担忧，自从知道了代王要挂帅出征，霁月就已经感觉到了代王妃内心的骄躁不安，虽然她表面还是一个温柔大度贤良的代王妃，可那渐趋虚弱的脉搏已经出卖了她，为了不叫代王担心，霁月没有和任何人说明，只是更加周到细心地护理着代王妃的一切。
就在代王出征那天，坚强的代王妃再也抵不住身体羸弱的拖累倒下了！霁月心急如焚，当下就找来了黎陆，虽然兄妹的医术都无可挑剔，可心病毕竟还需要心药来医，任何口服的药石收效总是慎微。
私底下，兰芝已经对着傲雪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更是不知道给霁月下了多少次跪，希望她能够救救代王妃，至少，至少要等着代王爷凯旋归来。
这是一个多愁的早春，这是一个心忧的早春，霁月除了安慰也别无可做。
代王府的荷花池已经在阳光的作用下悄悄融化了冰冻整个冬日的一角，阳光下斑斑驳驳的冰面散发着晶莹的露珠，像玉女微微散发的香汗，荷花池两边的悠悠垂柳也已经泛出了青色的生机。很多时候霁月都喜欢来到这里，看着满池的冰面，她也畅想着这一池荷花盛开的美景。
“小姐，玲珑郡主来了。”傲雪过来通报，顺便给霁月披了一件淡粉色的披风。“天气虽然暖了，可这寒风也是刺人的，小姐还是注意些好。”傲雪一边给霁月系着下颌处的红色丝带一边叮嘱道。
“郡主来了？怎么？有什么战报了吗？”自从代王出征，代王府的大多数前线的战报都是从玲珑郡主处所得。倒不是代王府得不到什么情报，只是玲珑郡主的消息往往最快捷。
“估计是有战报！不过看那郡主的脸色，我猜是好消息。”和郡主接触的多了，傲雪也少了小家子气，毕竟那个开朗大方热情的郡主总是有能吸引到傲雪的地方，除了玲珑对黎陆还是一往情深以外，其余的一切在傲雪眼里也是那么的美好。
听到前线的消息，霁月的心中也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在扑腾乱蹦，快速行进的步伐连傲雪都有些追赶不上，在快到了代王妃的明羽轩的时候，霁月突然收住了脚步，她一只手捻着披风的带子看着傲雪喃喃地问，“我们这样去好吗？”
“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吗？再说小姐不也一直关心着代王爷的消息的吗？”
“你个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关注王爷的消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霁月的脸竟然红了起来。
“哦！原来我们小姐……”傲雪虽小，可这等眼色还是有的，看着霁月就要调侃一番，可远远看见林氏姐妹款款走来的步伐又戛然而止了。
“沈小姐这是要去往哪里啊？”书雯先开口了，自从在永禾宫遭到了针扎，这对姐妹在府中更是加紧了打探的步伐，如今代王出征去往前线，代王妃又一直病着，这对姐妹俨然就是王府的当家人了，对谁都是不放在眼里，府里的下人多次受到了这对侧王妃的训斥。
“我们小姐去哪里不需要向侧王妃禀报吧？”傲雪把个小脸儿一扬道。
“要是在外面呢，沈小姐去哪里我自是管不着的，可这是在王府，好像沈小姐去哪里我有权管一管的！再说，我和你们主子说话，你一个下人好像没有说话的份儿！沈小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侍女的确应该管教管教了，这要是总这么没规矩，别人是会笑话你的！”书雅鼻子一哼扭着身子离开了，书雯也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也走了。
“得意什么啊……”傲雪满心的不服气还要抱怨。
“算了吧！就算给代王妃省省心，我们在府上也不应该招惹是非才是。”霁月拦住了傲雪，本想去往明羽轩的，可看看林氏姐妹的方向她也只能作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