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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鼻翼微酸的名字

七月盛夏,成茧穿一件简单的白T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回了学校。

她已将头发剪到了齐肩的位置。

教室里很热闹,过半的人都排队等在办公室的门口,让各科老师为他们看分估学校。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成茧一进去,路过就将坐在一旁的余燊打发走了,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学霸路,考多少啊?”

路过清了清嗓子说:“六百多一点。”

成茧即刻的为他鼓起掌来。

“对哦,你成绩那么好,怎么就会来补习呢?”

成茧恍然大悟的盯着路过。

“高三没觉悟呗。”

路过叹口气说。

“你一中的不也补习了么?”

路过调侃到。

“我以前也没好好学习。”

成茧一脸傲娇的说。

高中三年,她确实没有惊天动地的远大目标。

只听语文和英语课。

其他课,都在奋笔疾书。

写自己的小说。

直到决定补习开始,她才收起心来,开始读书。

将一箱子的手稿通通寄回了家里。

“那你干嘛去了?”

路过疑惑的问。

“要你管。”

她白眼一下站了起来,拿上自己的成绩单和拟定的报考学校和林午一块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渐渐少了下去,都满意的回了教室聊天。

成茧在家里查找了很多资料,功课做得很好。

她选择的八个一本院校都得到了老师的一致赞同,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回了教室继续聊天。

“想想晚上吃什么呀同志们?”

路过说上了正题。

“校门口的烧烤怎么样?大半年没吃了。”

江唤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

“小午子,晚上吃烧烤怎么样?”

成茧对着刚进来的林午问到。

“可以啊,再来几瓶冰可乐,冰雪碧,就真夏天了。”

林午难得放下她的高冷一脸美滋滋的说着。

“太完美了那真的是。”

余燊的同桌鼓掌说到。

大家相视而笑,迫切的期待着夜晚的来临。

“我问问小杨洲要不要一块。”

说着,成茧拨通了电话。

“剪刀,志愿填了么?”

“还没,回家填,我们晚上去吃烧烤,你也一起吧。”

“拒绝,我又不认识那些人,我还是去我们班的聚会好了。”

成茧失落的点点头说好。

“对了,我住的房子八月才到期,你晚上去和我一块住。”

“好。”

成茧挂掉电话,班级依旧闹腾腾的。

看到班主任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大家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想以朋友的身份和大家说两句,看着你们走到现在,成长得越来越好,我内心也很开心。我们三十三班所有同学,都祝愿你们有一个好的方向,不管一本,二本还是专科,都不要灰心,奋斗和努力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有走到最后就永远有奇迹在等待着大家。”

“走出高中的校门,老师希望你们永远保持一颗炽热的心。”

“不要被环境和身边人改变,善待一切。”

“最后,祝各位金榜题名。”

响彻整个教室的掌声送给那些话,也送给少年的自己。

无论多么的热闹,终究都要归于宁静。

黑板干干净净的没有粉笔的字迹,夏天的风吹起淡绿色的窗帘。

桌椅上地面上都是空空的,没有成堆的书本。

整个教室焕发出过去一年里从未有过的宽敞明亮整洁。

成茧从未想过,余生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教室。

她手扶着门,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同学嬉闹着走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坐在里面询问老师填报学校的事情。

成茧木讷的站在那里,始终不敢松开那扇门。

“没关系,明年我陪你回来。”

林午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的说着。

“舍不得。”

成茧抿着嘴终于松开了手,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她出了教室。

“小午子,你填了哪里?”

成茧将志愿书放回书包里。

“都是省内的,我没发挥好五百分都不到,只能选择省内的二本院校了。正好我爸妈和我哥也不喜欢我去得太远。”

她们在球场边坐下来。

“那以后,你去福建找我,我带你去看海。”

成茧将一只手搭在林午的肩膀上。

“好。”

就算心知肚明即将隔山隔海,开启生命中的新篇章。

新篇章中所有人都只是自己一个人。

所以,要执着的提前约定。

成茧和林午在塑胶草地上待到天黑才接到路过的电话。

“快来,就差你们了。”

他气势汹汹的说。

“知道了。”

成茧挂掉电话起身拍掉沾上的塑料草。

“我们跑过去,看谁先到。”

说着,成茧大步的跑了起来。

没跑出多远,林午便超过了她。

奔跑只是用来化解别离的悲伤。

她知道,一定是林午先到。

等她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的时候,林午已经面无表情的吃上了。

“你表演马拉松呢。”

路过递来了纸巾,周围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半辣椒多,这半少,你们酌情选择哈。”

余燊指了指桌上的两盘烤串说。

成茧无意的将眼神落在了那盘布满辣椒的烤串上,伸手拿了一串已经被辣椒掩盖得没有了原本颜色的小瓜。

放进嘴里那一刻,辣得她眼泪即刻夺眶而出。

“太辣了。”

她用手戳眼睛,将手上的辣椒不慎弄到了眼睛里。

眼泪更加不可阻挡的流下来。

“这点辣椒把你感动得。”

路过拿水给她,林午又将湿纸巾递给她擦擦眼睛才终于缓过来。

“余燊,桑延呢?”

她哽咽的抬眼看着他,却只换来他连连的摇头。

“我用桂花做了个香袋,你帮我带给他。”成茧从包里掏出东西来,余燊点点头接过去。

桂花的浓郁香味席卷鼻尖,久久的残存在手心。

她来之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后来去了他家敲门也没人回应。

强烈的不安蔓延全身。

她打开桌上冰凉的雪碧,一口气就喝到了肚子里。

坐在那里不停的打嗝。

“别那么急。”

林午不停的拍她的背。

成茧笑笑又开了一瓶。

“你个没劲的,来,大家一起。”

路过鼓动所有人都端起了可乐,陪她一起喝。

“记得今天。”

成茧将可乐高高的举过头顶说。

喝过一杯后,林午站了起来说:“我哥在人民广场等我,可能得先走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真正的大概不会再见的离别从那一刻开始了。

“注意安全小午子。”

“我给杨洲发短信了,她过一会儿就来接你,少喝点。”

林午俯身拍拍成茧的肩膀。

成茧用力的挥动着手说。

“我送你过去。”

余燊也跟着站了起来。

“去吧兄弟,早点回来。”

路过站起来推他一把。

两人的背影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渐渐消失。

“你打算去哪里上大学?”

拐出小巷子,余燊问到。

“我都填了本省的。”

林午看他一眼说。

“真巧,我也是。”余燊咧嘴笑笑。

“你考多少?”

林午难免疑惑。

“差二本线两分,填了几个专科。”

余燊侧目看她一眼。

“对不起啊,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至少是一本的。”

林午愧疚的埋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哪条路不都是走嘛。”

余燊微笑着说。

“你说我们这些人还能再见到么?”

林午仰头问。

“当然。”

余燊坚定的说。

“只要我们想见,约定好时间,约定好地点,永远都能够如约而至。”

“一直这样就好了,就怕慢慢的连相见的心都淡下去了。”

“不会的。”余燊相信的说。

后来两人没再交流,默默的走着。

“我走了。”

人民广场的牌子立在两个人的面前。

“好。”

余燊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等回到校门口的烧烤摊时,只剩下路过还等在那里。

“兄弟,你万里长征去了吧。”

路过双手抱在胸前挑挑眉。

“就剩咱们两了。”

余燊打开一瓶雪碧喝起来。

“你那个朋友桑延怎么了,成茧似乎在找他。”

路过坐直起来看着余燊。

“她妈妈心脏病晚期,还因为长期的抽烟酗酒患上了肺癌,他做了移植手术。”

他高高的将瓶罐举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哽咽的说:“他死了。”

路过心里咯噔一下,被那个死字拽进了深深的漩涡。

他虽然没有和桑延有过交集。

但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便觉得极度悲哀。

除了生老病死以外,少年的他们还无法用平常心来对待冒着刺的意外。

十七岁,无数的少年扬帆起航。

“世界挺不公平的,对吧?”

余燊红着眼眶等待路过的认同。

“嗯。”

路过轻轻的点点头。

“保密噢,你我之后,不可以告诉别人。”

余燊一拳打在路过的肩膀上,算是完成了男孩之间的约定。

夏天的风丝丝缕缕,再深的夜也找不到一点凄寒。

璀璨的星星闪耀在蔚蓝的天空,今天的月比前一天更加明亮。

蝉鸣将止,中秋将至。

四面八方,山川河流都要团圆的日子。

夏日烟愁,世界少了他。

余燊和林午刚走没多久,杨洲就到了烧烤摊。

那时候成茧已经喝了好几罐可乐,止不住的坐在一旁打嗝。

“我先带她回去了。”

她对她的几个朋友们说。

成茧很乖巧,笑嘻嘻的和所有人挥手道别。

任杨洲挽着回了住的地方。

一进门,她便猛的倒在了床上。

“轻点,你别让我临走前还得赔张床。”

杨洲毫不客气的朝成茧的背就是一书包下去。

“学校的保安叔叔换人了么?”

成茧若有所思的坐起来问。

“好像不是之前那个了,现在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摸样,跟那些教导主任一样。”

杨洲坐在凳子上悠闲的嗑着瓜子。

“那他应该只是替班吧,以前的叔叔会回来的。”

她安慰的说,不愿意磨灭最后一丝的希望。

“管你什么事啊?”

杨洲瞪成茧一眼。

“桑延不见了。”

说到这个名字,整个鼻翼都微酸。

相反于最初叫出这个名字,蔓延全身的喜悦。

“桑延,桑延,就是你高二暗念的送快递的小哥么?”

杨洲一本正经的坐直起来。

“哎,你还真是执着。”

杨洲叹口气,继续嗑瓜子。

别人不知道,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放心,他会找你的。”

杨洲将瓜子递到成茧面前,她抓了几颗握在手里,依旧一动不动。

然后继续躺倒在床上。

几时几分睡着的,被第二天刺眼的阳光惊醒的她并不知道。

她揉揉眼睛站起来将窗帘合上,回头看一眼杨洲抱着枕头还沉醉在梦里。

——出去一趟,速回。

她轻轻的洗漱完就出门了,将纸条放在床边。

走到正街,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问她到哪里,她却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他和她的生命尽头,是别人口中的什么地方。

“您往前开,到了我再叫您。”

她探头探脑的望着窗外,虽然只是快速驶过一遍的光景,她也清晰的记得。

“在这停吧。”

车子在野外山林间的小岔路口停下来,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块刻着他的字迹的大石头。

夏天的丛林茂密旺盛,河流轻柔的往低处流淌而去。

她坐在石头上想他。

看着原圆滚滚的太阳慢慢爬上山峰,日光顷刻间普照整片山林旷野。

天空一望无际,丛林一望无际,河流一望无际。

没有源头,不见终点。

无可奈何的牵挂和失落填满寂寥的心。

日光炎炎,山林里传来一阵阵伐木的声音,成茧的手机嗡嗡的响了起来。

“小剪刀,回来了么,我要吃经纬蛋糕店的三明治。”

杨洲声音含糊的说,明显刚从梦里醒过来。

“知道了。”

成茧答应着跳下了石头,快步的走出山间小径,打出租车回了学校。

推开门的时候,杨洲正在翻看高考志愿书。

“三明治。”

成茧将早餐递给她。

“你上哪去了?”

她关上书,坐回床边来拆三明治。

“陶渊明先生的世外桃源。”

成茧一本正经的胡说。

“那你处处志之了没,下午带我去。”

杨洲也很配合的开玩笑。

“没有。”

成茧嬉笑着摇摇头。

“稀饭,你这里什么时候到期啊?”

成茧环顾一眼房间问到。

“下个月中旬吧,怎么了。”

杨洲咬一口三明治含糊的说。

“我想再住几天。”成茧央求的看着她。

“可以啊,但是你一个人待着要干嘛。”

杨洲一脸的疑惑。

“我想再等等。”

她勉强的笑笑低下了头,杨洲没再追问也没拒绝,只是关心道:“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那你志愿怎么填?”

“让林午帮我填了。”

成茧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好吧,咱们吃顿串串去,就真的要再见了。”

杨洲一边说一边已经换上鞋子,拿上了自己的挎包。

还没到下课时间,没有迎来暑假的低年级学生还在上课。

狭窄昏暗的小店里她们是第一批顾客。

“哎呦喂,我当是谁呢,一毕业就收拾得那么好看。”

她们才走到门口,老板娘就笑盈盈的夸赞到。

“阿姨,你早上喝蜂蜜了吧。”

杨洲也是一脸笑意的回应到。

“老娘才不喝那玩意。”

老板娘一边给她们弄蘸料一边傲娇的说。

“哪里来的自信?”

杨洲哈哈的笑起来。

“天生的。”

老板娘将米饭送到她们位置上说。

“阿姨也真是可爱。”

成茧忍不住夸赞。

“老巫婆。”

杨洲瞟一眼门口的老板娘压低声音说。

“你们偷偷骂我呢是不是?”

老板娘敏感的回过头盯着她们。

“不敢,夸你美呢。”

听到杨洲的美言,老板娘美滋滋的继续串盆子里的小菜。

热辣滚烫的串串,冬夏都不可放弃。

两个人冒着热汗,吃完出门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一中学生蜂拥而出。

“好好学习噢。”

她们在老板娘的嘱咐声中顺着人群去了车站。

短暂的四年,成茧总是送行的那个人。

送杨洲,送林午,送廖李礼。

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熟悉的旧地。

她不舍的转身回了杨洲住的地方,每日清晨醒来都不再是催命的闹钟。

只隐隐约约听得见一中传来的上课铃声,竟然也如夜莺歌唱一般动听。

她常常搬凳子坐在走廊看脚下浑浊的小溪。

从樱桃园经过沙沟流淌而来,只有上流清澈见底。

桑延还俯身捧起洗过脸。

她每天无所事事的等,在他住的地方,在校门口,在快递店面的拐角处,在城门洞的豆花饭店里,在小长城的最高点。

在生命尽头,在屿界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

一直到向日葵昂头挺胸的八月,夏日的最后一个月份。

依旧热烈的尾巴。

最后决定回家之前,她终于遇上了桑延的房东,她坐在走廊昏昏欲睡,被钥匙插门的声音惊醒。

她猛的站起来走到那人的身后,房东阿姨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阿姨,这里住的人呢?”

她顺势跟着房东进了房间。

“好久没看到了,房子到期了,那位老师让我转租给她的侄儿。这不,来清理清理。”

房东说着一口流利的方言。

成茧快速打量了一眼房间,依旧是原先摸样。

只是染了轻微的灰尘,太久没有新鲜空气透进来,满是荒凉的闷热感。

“小姑娘,你是要租房子么,这间是不行了,楼上倒还有。”

房东一边收拾一边说到。

“我不租房子,我过来帮他拿东西。”

成茧挥挥双手,走近桌子将一抽屉的奖状塞到书包里。

还有他折千纸鹤的卡纸和一对崭新的耳钉。

“阿姨,我先走了。”

她站在门口勉强微笑着朝里面的房东挥手。

“好,租房子再找我哦。”

房东固执的推销着。

出了学校大门,成茧径直去了车站。

到家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她将米煮上然后回了房间。

所有的奖状都被她用袋子装起来放到了箱子里。

来日再见,悉数奉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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