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密可没有来上课,然而谣言却已经开始散布,席卷了整个学校。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每个人听到的时候,都是一副惋惜极了的样子,可是我知道,那些大多都只是表面上的关心姿态,实则大多数人的心里,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罢了。
可是我不行,我是她的朋友,做不到置身其外或者置若罔闻。我不知道这些传言到底会不会是真的,却是心痛得快要滴血。
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他们绘声绘色,他们旁若无人。
他们说,真没想到,那么帅气的男孩子,竟然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来。
他们说,那个叫黎卓奕的男生是个小混混。
他们说,黎卓奕用硫酸烧伤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命根子,目前依旧在逃。
他们说,那个叫黎卓奕的小痞子,原来是校花黎密可的哥哥,之所以伤人,完全是因为他的妹妹。
他们还说,他之所以疯了一样去报复那个中年男人,是因为原来那个猥琐的中年大叔强奸了黎密可。
我什么都不知道,黎密可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为什么,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得那么多。明明是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这么饶有兴致地去议论别人的事情。
我感觉我的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伤心。或许更多的,是源于那份深深的恐惧。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这么害怕,偌大的操场上,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倒。
我的心如刀割一般的难过,却不敢给黎密可打电话,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她说,又能和她说些什么。
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我想要打电话给哥哥。可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最后的一丝理智终于回归了,我果断按掉电话。
我想,我不能把电话打给他,如果要是让黎密可知道了,她不是要更伤心吗?我颤抖着双手想要拨出电话,这个时候,我更应该打给顾晓司不是吗?
在我还没来得及拨出电话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黎密可……我赶紧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的那一端,没有人说话,只传来嘤嘤的哭声,听上去那么悲伤,那么凄凉。
我小心翼翼地握着手中的电话,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轻,我想,这个时候,安静的陪伴就好,不用说什么就好。
她大概哭了五分钟左右的样子才渐渐停止下来,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叫我的名字,“默橙。”
我说:“我在的。你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依旧哽咽,她说:“默橙,哥哥不见了,哥哥他也丢下我不见了,我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我不能再没有哥哥了,可是他不见了,你知道吗?连我都找不到他了……不不……我应该找不到他才好,他应该跑得越远越好,默橙,警方监听了我的电话,我该怎么办呢,默橙……”
她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我紧紧握着电话,像是握住她的手。我说:“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我赶到黎密可身边时,她正呆呆地坐在马路旁边的台阶上,木然地看着车来车往。
我快步地走过去,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我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默地陪着她。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她姣好的脸颊上全是未来得及擦干的泪痕,因为天气有些寒冷,她的脸有些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就像是小兔子。
我心里一阵难过,突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个热烈而张扬的她,那个敢爱敢恨的她,那个笑起来明亮非凡的她。可是,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吗?我紧紧抿着嘴唇,拿出纸巾轻轻帮她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她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一直都不动,她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就这样默默陪着她一直坐着,天渐渐暗下来,马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一只只的车灯紧密排在一起,像一条明亮的河,却依旧照不亮我阴霾的心。
我正兀自出神,黎密可终于说了这个下午以来的第一句话。
她转过头,她说:“默橙,我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哥哥没有了,连晨屿,都不理我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嘴角在拼命的上扬,可是眼睛里的泪水,还是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我侧过身,紧紧地抱住她,她瘦弱的身体冰冷,蝴蝶骨突出,她是那么的瘦,轻得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飞走的蝴蝶。
我静静地抱着她,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脊背,我说:“没关系,他不会不理你。我带你去找他。”
事实上我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是在那里的。
所以,当我和黎密可一起下了出租车,看到他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没有想到,原来他真的是在这里。
我的心里像是瞬间打散了五味瓶,完全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喜悦吗?原来那个与他一起看星子看日出的夜晚,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是难过吗?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也那么的瘦削,那么的憔悴。
夜幕下,他背对着我们站着,憔悴得让人心痛。
我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什么,说不出话,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如鲠在喉的感觉。还好夜幕够深,深到不足以让人看清我此时脸上的表情,因此也并不能泄露我的心事。
我身旁的黎密可大喊了一声,“晨屿。”
他闻声转过头来。
我定定看着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还是那张帅气而好看的脸,可是,他这是怎么了?他的眼窝深陷,嘴角有新长出来的胡茬,这样拖沓而又憔悴的样子,与平时那个干净得有些洁癖症的他判若两人。
我的心一阵难过,像被绞着一般。
他看到了我们两个人,眼睛里有转瞬即逝的讶异,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片刻过后,他竟然径直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他的步子很大,很快地,他便走到了我和黎密可的身旁,只是他并没有理睬黎密可,也没有回应她刚刚的召唤。
相反的是,他竟然直直地朝着我走了过来,在我和黎密可同样惊愕的目光中,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我!
他的双手是那么的有力,像是害怕下一秒就要失去我的样子,我的头埋在他宽厚的胸前,都有些微窒息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脑袋剧烈地旋转着,然而却怎么样都未能想明白。在我以为他会因为我的莫名到来而生气讨厌我排斥我对我恶语相向的时候,他竟然会这样地将我温柔以待,竟然就这样全然不顾地抱紧我……
我想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不明白,感觉就像是在梦中一般的迷蒙。
然后,我听见他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来。
我听见他说,林默橙,原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挪动脚步,只是听见他又自顾自说下去,林默橙,如果我失去了所有,是不是还有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脆弱极了,这是我从未得曾见过的他的软弱模样。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骄傲而又有些狂妄的男孩子。
或许他和我一样都忘记了,在我们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女孩。她是他的女朋友。
我懵懂地抬起头来,便触上黎密可微微眯起的眼睛。
此时的她,正面色铁青地看着我,尽管一言不发,却是眼神凛冽……
我的心里一痛,我想,我当真是一个坏小孩,这一刻的她,一定是恨极了我。
只是我很快便弄清楚了哥哥如此反常的原因。
星期五的早晨,我正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晨读,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接起来,便听到电话的那一端传来她焦急的声音,我听到她略带哭腔的声音说,橙橙,你快来医院,你陆叔叔怕是不行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个消息像是一记猝不及防的重磅*,让我半天都无法回过神。
那个看起来年轻又充满活力,举止儒雅,言语幽默的小老头,怎么可能就这样要去世了呢?
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我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可是当我急匆匆赶到医院,看着眼前不停流着泪的妈妈,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隔着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我再次看到了陆叔叔,他的脸色惨白得就像是一张纸,完全没有血色,憔悴得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我的心不自觉地揪紧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那是在他的本田车上,他接我和妈妈离开景宁街去他们的家,那一次,他满脸慈爱地和我聊了星座。
可是此时的他呢,他恐怕再也不能和我说话,再也不能像个爸爸那样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要多吃点东西,才能长高长胖。
再也不能。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下来,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哥哥,他此时的心情怕是比我还要难受百倍千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这一周以来接连请假的举动和那个晚上反常的拥抱。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风呼呼地刮着,他问我,林默橙,如果我失去了所有,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失去你。
那么,现在的他究竟在哪里呢?
我一口气跑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才看到他孤单的身影。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真的和之前的那个他大不一样,我能想象到,这次陆叔叔的事情给了他多大的打击。我放缓脚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了好半天,他才察觉到我的存在,抬起头。
我看着他,他也定定地望着我,却是不说话。
我想,这一刻的我,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勇敢,因为我做出了十五年来最勇敢的一个决定。
我坐在他的身边,然后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他。
我又能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了,我们两个人离得这样的近,我似乎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声,这让我的心里觉得很踏实。
闭上眼睛,我只是这样静静抱着他,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只有风在刮着,却是和缓,像是某种奏鸣。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好久,他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哑哑的,他说:“林默橙,为什么这个拥抱这样暖,却又这样的迟?”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他说:“林默橙,其实我一直都错了,你知道吗?”
我不说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默默听他说下去。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像是隔着时光的长流,看到了很久以前。
他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爸爸并没有和你的妈妈结婚,原来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原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在他走了之后,我不会是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是希望你妈妈可以照顾我,是希望我还有你们。”末了,他哽咽着声音问我说:“林默橙,你说,他每件事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为什么要那么不懂事地事事与他为敌。”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我没想到,原来事情真实的样子竟然是这样的。这个事实让我一时间难以消化,我想着他的话,在记忆里寻找着蛛丝马迹,我想起了那时候第一次见陆叔叔,他头上豆大的汗珠,想起了那次中考时,他的不辞而别,想起了平日里他和妈妈总是神神秘秘的失踪……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病得很重,却刻意要隐瞒我们,只是怕我们担心。
我的心情一时间翻江倒海,原来大爱无言,父爱竟会深沉如斯,这一瞬间,我想,我是对哥哥有着深深的羡慕的。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我的胳膊都有些发酸,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柔声对他说:“陆晨屿,你不会什么都没有,至少你还有我,有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我的声音笃定,或许这是我少有的几次直呼他的全名时所持有的郑重。
然后我听见他说:“林默橙,我们不止是亲人。”
陆叔叔的葬礼是在一个星期后举行的,那天的北京下了初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却是不大。小雨淅淅沥沥,却让人心生压抑。
妈妈为陆叔叔挑选了一处环境幽静的墓地,那天我和妈妈陪着哥哥在墓园里静静站了很久,天上的云低低地垂着,让人心里只觉得分外压抑,我们就这样一直站到太阳落下去,夜幕浮上来。
走出墓园时,他对我们歉意地笑,只是这一个微笑,我就知道之前阻隔在我们中间的那些间隙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如果说他不是哥哥,我也不是妹妹,那是不是就是说,我和他之间,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我不知道。可是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阻隔在我们之间的,似乎还有好多,比如我们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肆无忌惮伤害别人,更加不能伤害自己的朋友,比如黎密可,比如顾晓司。
我没有再向黎密可问及那天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想再去问些什么惹她伤心,因为我知道,她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她一定会说,她不想我知道的事情,缄默就是最好的慈悲与温柔。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为了缓解哥哥和黎密可两个人的郁闷心情,我和顾晓司提议四个人一起在周末的时候去野炊。
顾晓司开车,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的地方是北京的城郊。我们带了好多吃的喝的东西,生活必需品,笔记本电脑,野外帐篷,满满地装了一整个后备箱。
北京市内的空气质量真的是差极了,来到郊外,就明显感觉到空气清新了许多,整个人都觉得随之变得清爽起来。
白天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空旷的草地上拍照,奔跑,像是终于走出了牢笼,这一刻才设身处地地知道,什么才叫做自由。
黎密可最近愈发地沉默寡言,我拉着她去小河边钓鱼,在河边脱掉鞋子,把脚放到清凉凉的河水里,就觉得心里很舒服。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夜幕沉下来。晚上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草地上铺了桌布,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到了半夜的时候,就会觉得困极了。我们分头钻进了自己的帐篷睡觉。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心情这样闲适放松的时候,我竟然会再一次地与他们狭路相逢。
就像是星子坠入了梦里,而后,在广袤的深蓝色夜空中划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回忆便随之溢了出来。
我再次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真的长了一张与顾晓司一模一样的脸,或者说,他真的就是顾晓司吗?
可是这一次看到的场景,却是如此的让我感到心痛。
我看到他倒在地上,嘴角唇边有流血的痕迹,看上去虚弱极了,他的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我的耳边绵延不绝。
我看到小女孩不停用手摇晃着他的身体,因为啜泣,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可是我还是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夹杂着哭声,她在不停说,纪宇哥哥,你快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可是小男孩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长长的睫毛静静覆盖在眼睛上。
那个小女孩在说什么?纪宇哥哥?她怎么在叫纪宇哥哥?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好奇极了也害怕极了,我踉跄着脚步跑过去,我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我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在不停地叫着纪宇哥哥的名字?
这一次,我居然可以移动脚步了!像是被解除了咒语。
我慌不择路地跑到小女孩面前,轻轻蹲下身来。我柔声对她说:“小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
她扬起脸的瞬间我就被惊呆了,因为我清楚地看到,她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小时候的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自禁倒退两步,被吓得一下子坐到地上,地面冰凉,我的心更觉得冰凉。
我想要张开嘴问一问她到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却突然地就不见了。
就像是月光地逐渐黯淡,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暗下去,再也看不清任何的轮廓与模样。蓝色丝绒般的夜空渐渐合拢上,像是记忆被扣紧。
再接下来,我就睁开了眼睛。
我从梦里挣脱出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黎密可并没有睡着,她正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眼神深邃而让人难以捉摸。应急灯明晃晃地亮着,帐篷里一片通明,更奇怪的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居然被打开了,屏幕发出略微有些刺目的白色光芒。
我疑惑极了,我问她:“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睡觉呢?”
她急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回答我说:“哦,这就睡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我总觉得她是在刻意回避我的视线。
我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可是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索性只好收回目光。
再次躺下来的时候,却怎么都无法入眠,我不知道身边的黎密可有没有睡着,但是我却是大睁着眼睛一直挨到了天亮,直到东方的天空再一次露出鱼肚白,我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刚睡下没多久便被叫了起来。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我的睡眠一向都很浅,只是很轻的声音就会醒过来。
我坐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睡在身边的黎密可已经不见了。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黎密可去哪儿了呢?我有点疑惑,拿着手机翻了一下,发现刚刚有一条信息进来。
而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发件人的姓名,居然是哥哥!
哥哥为什么会给我发信息呢?我奇怪极了,急忙按下阅读键。只见上面简短的一行字。
“林默橙,你到河边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哥哥说找我有事?我蹙起眉头,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可是我还是迅速收拾好了东西,奔着小河边跑过去。
我一口气跑到小河边的时候,哥哥已经等在那里了。步子有些急,我有些气喘吁吁,站在原地平复了好半天的心跳,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很快便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轻轻冲着我笑了笑,那么明亮的笑容,感觉比阳光都要灿烂。
我慌忙走到了他跟前。
“哥哥,你找我有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略微点了下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我有些疑虑,没有接过来,他就一直举在我面前,有些不依不饶。
我赶紧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看了看,竟然是一枚护身符,我有些讶异,我说:“这是什么?”
“是林阿姨让我带给你的。”他用手轻轻摸了摸鼻翼,“据说是在庙里求来的,很灵的,可以保平安。”
我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护身符看,心却跳得慌乱极了,我心里暗笑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有些傻气,此时的他,离得我这样近,近到我都觉得自己有种将要眩晕的感觉。
或许是我太过紧张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小河边的淤泥有松动的痕迹,我只觉得脚下有些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小心!”哥哥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可是,还没等他手上温暖的温度传递到我掌心的时候,我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又刺耳的质问声,“你们在做什么?”
我转过头去,就看到黎密可愤怒的脸。
而此时,哥哥还紧紧抓着我的手,甚至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我的脑子有些懵,一时间觉得头更疼了。
可是时间却容不得我伤春悲秋,我什么都来不及想,黎密可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的情绪那么激动,她狠狠地想要分开我和哥哥的手,口中大声喊着:“放开,我让你们放开手!”
我吓坏了,我想要松开哥哥的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却反而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黎密可颓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她的目光突然汇集在我另一只手的护身符上面。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解释,“密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哥哥把妈妈为我求的护身符交给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挣脱不开哥哥的手,害怕她多心,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我想的那样……”她重复我的话,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解释而显得有丝毫的情绪好转,相反的,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过,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她声音凄然地对我说:“林默橙,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护身符,根本就不是你妈妈为你求的,而是前几天我和晨屿去庙里的时候,他求来的,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要把这枚护身符送给你!”
什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话音未落,我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响,像是全身都要虚脱。
她却并没有将话音停下来,反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越来越悲伤,她说:“林默橙,我才是他陆晨屿的女朋友,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的声音哽咽,说到后来,竟然已经再也说不下去。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内疚极了,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她这样难过。
我不说话,只是狠狠地咬着嘴唇,似乎都带了血,口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她的哭泣并没有停止,反而是愈演愈烈,她的哭声在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林默橙,我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哥哥,为什么现在,你连晨屿都要抢走?”
“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找的那个通下水的中年男人强奸了我,我哥哥知道了后才会找他去寻仇,现在才会被警方通缉,都是因为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到底有什么好,晨屿为什么非要那么保护你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和我在一起吗?他就是因为怕你知道这件事会内疚会难过,他才同意了我的追求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林默橙,我失去了这样多,可是,你为什么可以什么都得到,你有什么资格!”
我看着她,她离我越来越近,狰狞的样子在我的瞳孔里渐渐放大,我的身体随着她说的话而变得越来越颤抖,这真的是事实吗?我什么都不敢想,我好害怕,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拼命挣脱开哥哥的手,一把抓住了黎密可的肩膀,“密可,这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一抹凄楚的笑漾在了她的唇边,她又笑了,可是这笑容却像是罂粟,诡异又迷离,然后我的耳边传来她清晰的声音,她说:“林默橙,你到底知不知道愧疚两个字怎么写?林默橙,我是真的很恨你!”
这是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一把就把还在怔忪中的我,狠狠地推下了水。
“扑通”的一声,我感觉只是片刻,我的全身就都湿透了,尽管天气已经回暖,可是河水还是那么的冰冷,甚至都有些刺骨。
我的牙齿不停地打着寒颤。
“林默橙!”
巨大的寒冷包围了我,像是梦魇,我有些遗憾,因为我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个喊我名字的人是谁,就被巨大的梦境紧紧的包围,失去了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
我不知道这个梦我做了多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又呆在了四周都是雪白墙壁的地方。
这里是医院。
我睁开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了顾晓司的脸。
“哥哥呢?还有,密可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挣扎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你快躺下。”顾晓司赶忙制止我,
我不得已只好再次躺在病床上,可是还是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望着他。
他急忙开口说:“你别担心,密可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她很好,你不要担心。”尽管他反复强调着,可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有丝毫的好转。
“那就好。”我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而后就盯着天花板出神,什么都不想说。
沉默了半晌,顾晓司突然开了口,“林默橙。”
我偏过头看着他,他却欲言又止。
我盯着他看,我察觉得出他是要和我说些什么的,想了想,我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试探地问我:“那件事……那件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我低声回应,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昏迷前的那一幕来,那样咬牙切齿的憎恨和撕心裂肺的悲伤似乎应犹在耳,我的眼睛有些发胀。
我问顾晓司,我说:“你一早就是知道的?”我盯着他的脸看,像是寻找蛛丝马迹,察言观色。
他的神情间是有转瞬即逝的慌乱的,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我听见他说:“默橙,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只是……”他支吾着,却没有说下去。
我摆摆手,我说:“我明白。”心里却有一丝丝难以掩饰的难过。
好像陷入了某个死角,许久,我们之间都只是沉默。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于是我说:“顾晓司,我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吗?”
“怎么会?”他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哦,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我想,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因而我才会有那样的梦境出现。
之后我们之间便是旷日持久的沉默,在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说:“默橙,其实有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我们能预料抑或阻挡的,既然发生了,就只能去面对,去承受,而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感到愧疚。”
他说完,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我闭上眼睛,突然又觉得很累很累,像是要睡过去永远都醒不来那样的累。
尽管顾晓司在第一时间就开导了我,可是我怎么可能不愧疚?怎么可能不难过?
我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心里越想越难过,原来那件事是真的,原来那件事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想着想着,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心里感觉那么的无力,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那样的束手无策。
我在医院昏昏欲睡了两天,清醒的时候,眼前就不自主地浮现出黎密可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庞,她用手直直地指着我,咬牙切齿地说她真的很恨我,睡着的时候,那个梦境如影随形难以摆脱,就像周而复始的列车,总会准时抵达。
是最后一次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像是顾晓司小时候的那个男孩子。
他依旧是倒在雪地上的,唇角有污秽的血渍,身上布满淤青的痕迹,遍体鳞伤的样子狼狈极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铺在眼睑上,苍白的脸庞就像是他周围簌簌而落的清雪。他这是怎么了?是睡着了吗?他难道不怕冷吗?雪地里那么凉,他都是没有丝毫知觉吗?
小女孩惨烈的哭声又传了过来,她含糊的声音喊着:“纪宇哥哥,纪宇哥哥,你快醒过来,我害怕,你快醒过来……”
她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像是想要将他摇醒,却只是徒劳。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只觉得这样近,却又是那样的遥远,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达的距离。
那雪花还在不遗余力地下落着,像是一路地下到了心里面。
有一种彻骨的寒冷感觉。
我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眼睛所及的周遭世界,瞬间变得迷蒙一片。
病房里静悄悄地,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挣扎了一下坐起身来,身边的手机就响了。
我从桌子上拿起手机,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黎密可的短信息。
我有些激动,赶紧按下阅读键,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她说,林默橙,你到医院门口来一下。
我来不及想太多,把手机随手丢在病床上,来不及穿外衣就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黎密可的影子,我焦急地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她那熟悉的身影。
可惜却是徒劳。
原来她真的是那么地恨我,连见都不愿意再见我。
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我无精打采地往医院里面走。
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音。
难道是她?我心里几分惊喜,急忙想要转过头去看清楚,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的时候,就感觉到被一个手帕一样的东西紧紧捂住了脸,一阵香气随之袭来。
脚下瞬间变得轻飘飘,像是踩在棉花上,浑身都变得软弱无力。
再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隐约的蜡烛光亮忽闪摇曳,却是显得骇人。
这是在哪儿?我的心怦怦跳得剧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说过的那些桥段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莫非?我是被人绑架了吗?
可是被绑架的不都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吗?难道是他们绑错了人?还是有人要找我寻仇?
我的心里紧张极了,越想越害怕,灯光很暗,我举目四顾,这里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没有窗子,因此看不见外面,也没有光亮照得进来,只能勉强依靠微弱的白炽灯照明。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现在又已经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种茫然无措的未知感让人觉得心里恐惧。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都不知道。
我觉得我害怕得浑身都颤抖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渐渐走近了我。
原来他一直都坐在不远处的位置,因为灯光极暗,我的眼睛尚未适应这光亮,因此刚开始并未将他看清楚。
空旷的工厂内,只有他的脚步声响起,久久回荡,我害怕得往角落缩了缩身子。
他慢慢走到了我面前,站定,一脸冷漠地俯视着我,眼里竟有隐约仇视的光芒。
我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黎卓奕!”待看清了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后,我不自禁地呼喊出声。
“没想到,你还� ��得我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话音却是阴冷,因此让人感觉诡异极了。
我不敢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面被恐惧占据。
他突然蹲下身来,离得我极近。一张脸在我的眸子里放大,那么清晰,却让人感到更加骇然。
我颤抖着声音,我说:“你要做什么?”我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只是话音还是颤抖了。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揶揄般的笑容,“你是问我要做什么吗?”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已经知道了密可是我的亲妹妹,还要问我吗?”
我不敢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害怕地看着他。
他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危险极了,顿了顿,他继续说了下去,“林默橙,你知道不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自从爸爸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发誓要好好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她有我这样一个做小混混的哥哥,我宁可在外人面前隐瞒我们的兄妹关系。”
我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了自己的妹妹,黎卓奕那危险的眼神竟变得柔和起来。
“只要是她要的,她喜欢的,我都会努力去帮她得到,相反,只要是伤害她的,让她难过的,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帮她铲除……林默橙,其实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无论怎样,却还是因为你的关系伤害到了她,你还要狡辩吗?”他面露凶光地看着我。
我哽咽着,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他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看起来那么的不屑,他说:“那你为什么要抢走她的男朋友?”
“哥哥……”我幽幽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抢走她的男朋友。”
“可是陆晨屿那个小子一直很喜欢你不是吗?”他一步步地逼近了我,距离我更近了。
“他是我的哥哥啊。”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害怕地看着他。
“是吗?他真的是你的哥哥吗?你确定吗?”他说着话,离我更近了,我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本来几分英气的脸庞此时也变得狰狞起来,我吓得闭紧了眼睛。
然后我听见他说:“林默橙,其实我本来还是挺喜欢你这种女生的,你不知道吧。你还记得那次在校门口堵住你吗?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误会了你是密密的情敌,所以想要你离陆晨屿那小子远一点……”
他的这句话让我惊愕地睁开眼睛,他的脸庞在我的眼睛里放大,随后他的吻落在我的脸上,他说:“林默橙,让我们一同毁灭吧,即使是有一丝丝伤害密密的可能,我也是不允许它存在的。”
他说着话,汹涌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我害怕极了,拼命挣脱着,呼喊着,我说:“你放开我!”
他将我圈得更紧了,紧接着是衣料撕碎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久久回荡,那么的刺耳和肮脏。
他的力气好大,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都未能挣脱出他的束缚与挟制,我的嗓子都因为撕心裂肺的呼喊而变得暗哑,因此发不出声音来。
巨大的绝望在瞬间包围了我,我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说:“黎卓奕,求求你,放过我。”
他是听清楚了的,手下的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可是只是片刻,他说:“林默橙,这就是你我的命运。”
随后,巨大的黑暗袭来,像只罪恶的手,要将我彻底吞噬……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可是他身上那种好闻的气息我太过熟悉了,我听到他大声喊我的名字,“林默橙!”
紧接着,紧紧压在我身上的那股重量被卸去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里放大的是哥哥熟悉的脸。
真的是哥哥!他真的来了!他来救我了!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我虚弱极了也害怕极了,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很害怕,请他不要离开。可是我却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来,我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流泪。
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飞快地包裹在我的身上,他紧紧抱住我,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默橙,不要害怕,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事实上我害怕极了,尽管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可是我的全身依旧在不住颤抖。
然后我就看见刚刚被哥哥打倒在地的黎卓奕此时正向我们走过来,他狠狠地朝着哥哥抡起了棒子,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就推开了哥哥。
随着一声闷响,巨大的疼痛感从头部袭来,我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殷红的血,接下来,就是让人窒息的巨大黑暗降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