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礼风风光光地办了一场婚礼，嫁了女儿雅雯，娶了上门女婿二壮，这让他心满意足。尤其是二壮竟然摆平了横推车，混社会那一套无师自通，更让树礼刮目相看，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个刚刚娶进门的姑爷子。解决了雅雯的终身大事之后，雅欣的大事被提上了日程。
出正月就到了阳历三月中旬，离五一节只剩一个多月了。雅欣还想回钱家庄，树礼和彩霞两口子说啥不干，非要让她在家好好歇歇，准备结婚的东西。
“一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你结婚的东西还没预备齐呢。再说啦，出门子之前得好好歇歇，不能总抛头露面，他们家也不指着你这几个工分。”彩霞絮絮叨叨地说。
“结啥婚呢？我现在连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不想这个事儿还好点儿，一想就觉着心里堵得慌，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真不该答应！”雅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雅欣，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刚多大呀，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彩霞一听到雅欣悲观抱怨，就赶紧拦住话头儿，耐心地开导她，“妈知道在这件事儿上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尽管不是为别人，是为你的亲姐姐，但是你也没这个义务，所以她应当感激你，我们当爹妈的也感激你！”
“甭说啥感激不感激的，当初我就是瞅着一家子人挨欺负气不公！凭啥呀？不该他不欠他的，骑人脖颈上拉屎，还有天理吗？可是啊，好人没好报，人算不如天算，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最终落到了自个儿的头上，这也是自作自受，真是活该！既然前边儿没路儿可走了，我为啥还要一条道儿走到黑呢？”雅欣为自己当初的冲动付出了沉重代价，感到前途迷茫，心灰意冷。
“傻孩子，别瞎说，啥叫没路儿可走？路不多的是吗！我们知道你对大壮不心甜，我们也不是没努力，最后没弄成也是没辙的事儿，毕竟这个不是由咱们说了算的！所以呀，你爸我俩都觉着对不住你，就想着法儿地给你找补回来。给你置办的嫁妆，只会比你姐的多，不会比她的少，只会比你姐的好，不会比她的次，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俩就是砸锅卖铁、拉饥荒借债，也得让你欢欢喜喜的！”彩霞以为多给点儿嫁妆，就能够弥补雅欣的缺憾。
“这根本就不是钱跟嫁妆的事儿！我还真不稀罕这个！人为啥要结婚？难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如果不讲感情，跟那些猫狗儿的又有啥区别！讲感情就是要志同道合，能说到一块儿才能白头偕老；俩人要是没有感情，你瞅着我别扭，我瞅着你别扭，在一块儿也长久不了！与其结了婚再离，还不如不结婚的好，反而省却了好多麻烦！”雅欣不想再藏着掖着，干脆跟家里摊牌了。
“雅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结婚是咱们红口白牙答应人家的，哪儿能说不结就不结呢？当初你们姐俩是要一天儿出门子的，是你自个儿说改到五一，人家也没说啥，现在又不想结了，做人哪儿能这样呢？别的事情妈都可以应你，但这件事不行，咱们不能不讲信用！”彩霞深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妈，我说的是现在还不想结婚，又没说一辈子不结，您别上来先派我一通不是？您是我妈，又不是他妈，这胳膊肘咋还向外拐呀？”雅欣对老妈的态度非常不满。
“雅欣呐，这婚早结晚结不都是结吗？就是拖个年把月的又能咋样！不是有句话，叫先结婚后恋爱嘛，感情这个东西还可以慢慢培养！现在你们年轻人多幸福啊，找对象得先看好喽，你爸我们那时候，不入洞房都不知道对象长啥样儿，不也过得挺好吗，啥事儿哪儿有四眼儿齐呀！”彩霞不敢松口儿。
“妈，别拿您那时候说事儿行不？那时候是封建主义旧社会，实行的是包办婚姻；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实行的是婚姻自由，能一样吗？严格来说，我结不结婚、跟谁结婚，那都是我的自由，任何人哪怕是父母，也无权干涉！”雅欣把话说到家了。
“雅欣呐，你甭以为雅雯已经结了婚，你就可以打退堂鼓了？从你爸我俩这儿，这一关就过不去，咱不能那么办事！就说大壮不如二壮灵透，都是一个妈生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论过日子，不一定哪个更靠实，行不行的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你咋就能看出来哪块云彩有雨？”彩霞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我就看出来他那块云彩没雨！”雅欣语气十分肯定，“我说的话您别不爱听，您说是我在钱家庄时间长还是您长，是我对他了解还是您了解？这不就结了吗！这就像吃瓜，咬了一口是苦的，还非得让我把这个苦瓜吃下去吗？”
“傻孩子，做闺女的出一门进一门是不容易，但说好的事情也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呀！就说现在是新社会，就说婚姻自由，可咱们两家这档子事儿是有说处的，人家凭啥把个大小伙子给咱家做上门女婿，还改姓咱家的高，人家不就是图俩儿子都说上媳妇儿吗，半道儿上剩一个了，你让人家怎么下的来台？这个事情全庄人都知道了，到最后媳妇儿娶不来，你让老张家人的脸往哪儿搁？还不得让街坊邻居笑话死啊，那样的话真没法儿在钱家庄待了！所以嘛，将心比心，就是受再大的委屈，咱们也不能走那一步！”彩霞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这个结果是雅欣预料之中的。她之所以提出不想结婚，也是在试探爸妈的反应，见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死心了，“是啊，反正姐姐已经结婚了，你们也有儿子了，可以腾出手儿来，一门心思地对付我了！好啦，好啦，甭费口舌了，我认命，谁叫我当初那么嘴欠呢！其实啊，我早就想明白了，当时认与不认，结果都是一样的，牺牲我，那也是板上钉钉的，无非就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你们称心了吧？”
“雅欣呐，你心里不痛快，我们这当爹妈的，又能好哪儿去呢！就你这个事儿吧，你爸我俩商量可不止一回两回，掂量来掂量去，也想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法儿。就满仓家那么个家底儿，你有啥辙呀！”见雅欣的态度有了转变，彩霞的话儿也软下来了，“甭管咋说，眼下正是要彩礼的好时候，现在不要，以后再要也晚三春了。”
“您快拉倒吧，就他们家，您还想榨出点儿油水来，别作梦了！我也不说瞎话，在钱家庄，要找比他家阔的有的是，要找比他家还穷的，犯想！谁要是嫁进了他们家，这辈子就别想有出头之日，您还是省了这份心吧！”雅欣言之凿凿。
“那不行，甭管他家穷阔，该说的话咱们必须要说，該要的彩礼必须得要！你爸说了，过几天他就去钱家庄，给满仓家撂个底儿。二壮用不着老家的房了，答应分给他的那间半房也归你，这样你就三间了，独门独院单另过，不再跟他们掺和；新房里不能四个旮旯，躺柜、酒柜、靠山镜、桌椅板凳、铺的盖的、使的用的都得备齐喽，现在不要结了婚就得你们自个儿置办。还有就是，二壮结婚没要他们出一个子儿，家里盖房、娶媳妇儿拉的饥荒，你们也不管还，这些都得立个字据，一五一十地写下来，不看以后反悔！这些条件他们要是答应，咱就五一结婚，哪样儿不应咱就等着，多咱弄齐了多咱再结婚。雅欣，你看咱这要求高吗？”彩霞两口子早把以后的事儿替雅欣虑论好了。
“我说老妈，您可真行！刚才我还纳闷呢，我这个够本儿哭三天的老妈，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好歹就把闺女打发了，这不是我老妈的风格呀！敢情您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边，就您开的这个条件，还不得把他家吓个半死啊！”雅欣没料到老妈还有这一手。
“没钱别娶媳妇儿呀！我的闺女可是城里的姑奶奶，吃过见过的，不是庄儿丫头，弄个仨瓜俩枣就想打发了，没那么容易！娶得起就娶，娶不起別娶，得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彩霞不再和善宽容，露出了不吃亏的本来面目。
“得了吧，您早就把我给卖了，现在扛着管啥用？我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哪儿还有讲条件的资本呐？”雅欣已经没有了自信。
“话不能这么说，你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你是知青，早晚都要回城的。我去街道办打听过了，知青哪怕结了婚、有了孩子，照样儿可以回城，而且孩子的户口随妈，可以一块儿迁回来。”彩霞煞费苦心，把回城政策都打听来了。
“这话是给人解心宽儿的！连根正苗红的都且轮不上呢，哪儿就轮到我这个黑五类子女了！再说了，回来就得趁着年轻，好安排工作，等岁数大了再回来，哪个单位也不愿意要，我早就没这个奢望了！”雅欣心灰意冷，对回城不抱多大希望了。
“所以呀，我们才让你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该回城就回城，哪样儿都不落趟，千万别弄个顾此失彼、鸡飞蛋打！你现在呀就顾好眼前儿，别想太多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彩霞宽慰说道。
“您一会儿说要这要那，一会儿又说尽早结婚，到底哪句话说真的，我信您哪句话呀？”雅欣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哪句话都是真的！彩礼不置备齐不结婚，就是真的，我不能把这么好的黄花大闺女，白白地便宜他们！”彩霞语气坚定地说，“傻孩子，不乐意的话不能从咱们嘴里说出来，那样不占理！结婚要彩礼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不答应当然不能结婚，彩礼预备不齐当然不能结婚！如果要咱们等的话，等一两个月可以，等一年半载不行，结不了婚就不结，到了那个时候，散伙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彩霞嘴上没说，实际上有通过要条件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意思。
“老妈呀，您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功夫，我算服了！就连我这个亲闺女，都闹不清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得了，我也不操这份心了，您爱咋办就咋办吧，我不参与意见了！”雅欣被老妈的本事折服了。
“这就对啦，我们是你最亲最近的人，绝对不会给你空桥上！”彩霞带有几分得意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