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萨瓦那的街道上，奥雷里奥与歌洛莉娅并肩走在前面，余下的人跟在后面。他们离港口越远，街道就越是萧条败落，许多店铺都关了张。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歌洛莉娅偏过头问道。
“接二连三的灾难，既有天灾，也有人祸。”奥雷里奥答道，“这个国家衰落的过程，既痛苦又漫长。至少要从三百年前说起，第四次塞伦西亚-诺瓦战争。两国都坚信，胜利者将赢得一切，绝对的制海权和贸易特权，因此都倾尽了全力。最终的结果，是我国反败为胜，这我们都清楚。但是，这仅仅是开始。那一战过后，我们的实力也大受损失，也没有余力给诺瓦以最后一击。”
歌洛莉娅说道：“那后面发生了什么？”
“对外战争的失败，导致了内战。”奥雷里奥答道，“诺瓦与塞伦西亚最大的不同在于，塞伦西亚是沉稳而内敛的，诺瓦则既张狂又外放。”
“你是指……人的性格？”
奥雷里奥摇头，回应道：“不，这是国家的性格，或者应该说政治体制的性格。同样是共和国，两国的体制却不可一概而论。”
“差别在哪里？我突然对政治感兴趣了。”
奥雷里奥嘴角略一扬，答道：“这样很好，不过我可没有办法在这里给你细致论述。探讨这种差异，至少能出一部专著。而且，观点还不会为所有人接受，很多学者和政客，都持截然相反的论点。”
“那么简单一点，说说你的看法，总是可以的，对吧？你已经说出一个结论了。”
“的确，在我的认知中，塞伦西亚更加重视全体民众的共同利益，而诺瓦人比较在意个人的利益。这城市的外观，就是有力的证明。它看起来如此残破，是第四次战争失败之后的事了。我还是按照顺序，先说紧跟在那一仗后发生的事情。”
“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系列的天灾人祸，先是594年的大地震，地震之后又是海啸和接连不断的瘟疫。这城中的人口从近二十万，骤降到十五万。当然，不全是死了，逃命的也不在少数。民众逃离城市，实际上就是逆着历史的进程而行，就意味着国家的衰退。”
“我理解。”
奥雷里奥继续说道：“之后是614年的第五次塞-诺战争，诺瓦在海外的殖民地，尽数被我国收入囊中。从此，我国走上正轨，而诺瓦加速衰落。一个国家衰落时，它内部的矛盾就会尽显。对于诺瓦来说，这些矛盾最主要的，就在于‘下等人’与‘上等人’之间。”
歌洛莉娅听得很是入神，不住地点着头。
“诺瓦兴盛的时候，主要的产业都被少数贵族所把控，而非归整个共和国所属，这使得民众从中受益有限。你需要知道，即使是现在，诺瓦仍是富有的。”
“我怎么感觉不到？”歌洛莉娅问道。
奥雷里奥回答：“这里是贫民居住的场所，我们再走一走，很快就会经过这个区域。”他并不再发言，而是在前方引路。几分钟后，一行人转过几个街角，面前的景象，就有了极大的不同。
实际上，他们早在转弯以前，就已经察觉到这种变化。他们面前的，是富人的住所。这些建筑多有三层高，不是贫民低矮的小屋能够遮蔽的。萨瓦那城内极度拥挤，一般人全家六口、八口甚至十口，缩在可怜的小屋里，可面前的这些豪宅，却不比任何一国政要或是大贵族的住所逊色。仅附带华丽的院落与花园这一点，在狭小的城市里，就已经极为奢侈。
“我懂了。”歌洛莉娅吃惊地望着这些宅邸，答道。
“原本贵族的主要产业是商业，商业崩溃之后又转向银行业。”奥雷里奥继续说道，“商业能将他国的物产运输到本国，使物资丰富，尚且能让民众获益；可金融又如何？民众有面包吃、有衣服穿时，它是好的；民众没有的时候，它就毫无意义，只能让贵族们大捞一笔。民众自然而然地发现，诺瓦这个国家的好坏，无关乎自己的生活质量，他们会怎么做？”
“因为事不关己，他们不会太用心的。”
“正是如此，他们不会尽心尽力。这就是诺瓦之软弱的由来，他们在战争当中，也表现得像是一盘散沙，毫无斗志可言。”
“这样的人，还不如雇佣兵靠得住。”歌洛莉娅说道。
“不错，指望这种人打赢硬仗，是绝不可能的。即使诺瓦人极为聪慧，具有多种多样的天分，最终也不是塞伦西亚的对手。除了令民众绝望之外，还带来了另一个弊端。贵族间的竞争，恶意的竞争。塞伦西亚的元首是终生制的，可诺瓦执政并不是，从原则上来讲。”
“我听说过，好像要隔几年选举一次。”
“没错，任期不超过六年，禁止连任。”奥雷里奥答道，“总得来说……多数的执政官，并没有逾越这个界限。只是，可能不是他们自愿的。”
“你是指，他们被……轰下了台？”
奥雷里奥答道：“是的，就像乔凡尼一世一样。经常把执政拉下台的传统，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在乔凡尼一世以前，如此换届的方式就数不胜数。要不是他们动乱太多，档案等文献一再损毁，我们就有机会看到，某几个人一生之中几度就任执政，但总计的任职时间，未必能有三五年。”
“这么说来，他们岂不是……随时都在内乱？”
“差不多就是这样。”奥雷里奥说道，“第四次和第五次战争失利后，内乱就没停过。”
“这里的人真可怜。”
“所以他们逃走了。有技术的跑到别国做工匠，没有的就到乡下种地。当雇农都比城内安稳和富足。”
“所以，塞伦西亚附庸这种国家，我怎么觉得这样并不……明智？”
奥雷里奥说道：“乔凡尼一世到塞伦西亚求援以来，这个国家迎来了最长的和平与安宁时期，作为塞伦西亚控制下的公国。这对两方都是有益的。好，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