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见头戴面具的法师，胸腔被锐利的冰锥贯穿，已倒在地上暴毙，不禁舒了口气。她望向奥雷里奥，虽然一言不发，眼里却满是钦慕和崇拜。
奥雷里奥只是站在贝罗议长身前，低着头不知思索什么。数秒后，他才回过身，同议长说道：“我先失陪一下。”议长点头许可。歌洛莉娅却不解，问道：“你去哪？”
他站在窗前，向大厅中指了指，说道：“你留在这里，保护好议长大人，我……”他正要说到一层看看，目光与表情却同时僵住。
此时，大厅当中一片骚乱，少数观众稍微冷静，与同来的伙伴一起，尽量远离两具尸体；余下较为慌张的，有地仍惊叫连连，有的则想冲出大厅，却被巡逻队挡回去——在盘查清楚之前，没有人允许离开。
共有十四五个巡逻队队员进入大厅。他们分作两队，一半将人群驱离，令他们让出尸体周围的空间，另一半则开始逐个查问，是否有人知道目击了什么，又或是有哪个人较为可疑。
围观者从尸体旁让开，奥雷里奥便看见，令他惊异的景象。两具尸体当中，仰面躺倒的那个，竟然是内阁的一员，海军大臣费斯特。他双眼大睁着，眼球几乎从眶中迸出，舌头也垂在外面，面色发青、嘴唇紫绀，大概是死于窒息，又被人从包厢的窗口推出。杀死他的刺客，伏在他的左侧，在坠落时摔死。
“一切都不成立了。”他目光呆滞着，向后退了三步。望远镜从他掌中滑落，落地后翻滚数周，停在包厢的门前。
他确实有理由失落。在他的地牢当中，关押着费斯特的侄子，那个名叫休伯特的海盗头子。
休伯特劫掠本国船只，却未被抓获和法办，无疑是有其叔在背后撑腰。此外，他与外国的女贵族有往来，证据已被奥雷里奥掌握，那女贵族——莫林家族私生子的后裔——又涉嫌谋杀多位长老派贵族。
奥雷里奥正设法将这些串联起来，整理成扳倒新贵族的证据。但如今，费斯特的族长已死，休伯特和整个新贵族一派的联系就此中断。到时候，元首林德拉等人，只需放弃费斯特家族的年轻人，矢口否认牵涉其中，即刻轻易地避开灭顶之灾。
“谁受益最大，谁就可能是罪魁祸首。”奥雷里奥心想，“难道是元首指使的？那个人看似愚蠢，果然……实则老谋深算。”他想到这里，失意地坐倒在扶手椅上。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布置，如今已失去了意义，想必元首可以睡得安稳了。
“怎……怎么了？”歌洛莉娅上前，在他耳边柔声发问。他并不回话，只是一再摇头。
“费斯特死了。”贝罗议长说道，“他最近狂傲又专断，让内阁里所有人都很反感。难道他以为，他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那他本该如此。”歌洛莉娅说道。
“他死有余辜。”议长又说道，“这么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他的作为，理应处以极刑。”
歌洛莉娅不解，心想：“难道还有比死更严酷的刑罚？是某种残忍的死法吗？”
“他那般僭越，连名字都该被抹除。”议长愤愤地说着，恰好给了歌洛莉娅解释。她这才想起，在塞伦西亚有种刑罚，只适用于罪大恶极、威胁到共和传统的政客：其名将从历史上抹去，连他的家族都将以他为耻。
议长的话音落下，奥雷里奥突然开口：“议长大人，假若您只有两个选择，眼睁睁地看着新贵族毁了这个国家，或者……受到这般的极刑，您会怎么选择？”
歌洛莉娅一愣，问道：“你……这是什么问题？”
奥雷里奥并不答复，只是直视着贝罗议长。议长沉默许久，脸上也无半点表情。一时间，包厢内极为安静，只有外面的喧闹灌进来。
这种寂静像是要一直持续，可议长却突然哈哈大笑。他年老体衰，近来已气力不济，说话的声音都不比以前洪亮，气势上弱了几分，可此时他的笑声却极为高亢。
在这刺耳的笑声中，歌洛莉娅偏过头，看了看贝罗议长，又转向奥雷里奥。她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那两人探讨的问题，究竟是有何种深意。
终于，议长的大笑止息了。他端坐着，应道：“我不会犹豫，我宁可被世人唾骂，也要保住这个国家。我以塞伦西亚为荣。”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一字一顿，而且铿锵有力。
歌洛莉娅听了，竟觉得胸前阵痛，泪水也向眼眶里翻涌。
奥雷里奥低声道：“我知道，我也相信如此。但是，议长大人……现在已经没有‘假若’。”
“你知道了。”议长苦笑，见奥雷里奥点头回应。
“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比管理局知道得更多。”议长又说道。
歌洛莉娅仍是不解，她又先后看向另外两人，但显然无人打算给她答复。她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只得开口问道：“我半点也听不懂啊！”
议长笑道：“听不懂其实更好。能够一无所知，也是种幸福。”他转向奥雷里奥，又开口：“我也是不得已而为。看来，那破坏是你搞的。”
奥雷里奥点头，说道：“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您。蜘蛛……管理局的负责人，在前些日子遭叛徒杀害了。”
“这……”议长一愣，又苦笑着摇头，“你知道的事情比我更多。我该替你父亲高兴吧。”
面对议长的赞美，奥雷里奥仍很平静，既不沾沾自喜，也未扭扭捏捏。他继续说道：“看来这并非出自您的安排。”
“是啊，纵使我想，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么，会是谁？”奥雷里奥说着，也不再进一步解释。
“总不会有谁好心为我掩盖。”议长说道，“卢西亚诺那小子，难道在私通新贵族？我现在应该考虑一下了，是否该继续信任他了。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取代那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