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拖着发沉的双腿，艰难地沿楼梯向下，终于到了二层，他和瓦伦蒂诺各自实验室所在的楼层。他停在楼梯旁，双手撑在扶手上，向朋友抱怨：“你的药害得我浑身没力气。”
瓦伦蒂诺双手抱臂，佯装愤怒同朋友说道：“你可真是多事！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死了！那药原料很贵，提炼也很困难，我没找你收钱，可是便宜你小子了！”
“那我得感谢你。”奥雷里奥说着，又向下走了一级。瓦伦蒂诺伸手按住他肩膀，叫着提醒道：“喂！再往下走是一楼了！”
“我知道下面是一楼。”奥雷里奥站在台阶上，仍觉得两腿使不上力气。“没人会把二楼建在三楼上面。”
“我这个药……是不是真有点副作用？感觉你已经……”
奥雷里奥却摇头。他将全身的重量，大半压到扶手上，说道：“我要去图书馆，难道能从二层跳下去？”
“你去图书馆做什么？”
“当然，找个办法……我要进去。”奥雷里奥说道，“我非常不喜欢它的邀请方式，像是在墙上开了个狗洞。这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你打算怎么办？”
“把墙拆了。”奥雷里奥回过头，望向瓦伦蒂诺。见朋友有些疑虑，他补充道：“科尔尼利乌斯，当年进入那个世界时，可未必有人邀请他。这意味着，‘拆墙’或许是可行的。”
“你真够疯狂的！”瓦伦蒂诺感叹，“我更怀疑了，我给你喝的药，是不是……错了。你可得想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很清楚。”奥雷里奥说罢，又开始一级一级地向下挪动，动作像个年事已高、腿脚不便的老妇人。好在见他这副模样的人不多，楼道里异常空荡，大概喜欢在走廊里走动、辩论问题的年轻人，大半被小马里诺捉去强制劳动了。
瓦伦蒂诺跟在他身后，见他动作如此迟缓，觉得无奈又好笑。他不住地摇头，在后面劝阻道：“还是算了吧，哥们！我爷爷临走前三天，都比你灵活。别忘了，大门外面还有好几十梯台阶啊！”
“这种设计对老年人很不友好。”奥雷里奥说着，又向下蹭了一级台阶。“我会早些退休的。”
“回来吧，兄弟！算我求你。你想看哪本书，或者要找哪个人，我帮你去借、去找！你要是摔伤了，我们可就……完蛋了！”
“要不是我上不了楼梯，我早就回去了。”
一小时后，奥雷里奥终于走入图书馆，并艰难地爬上二层。二层有间颇大的阅览室，读者们的座位在周围，当中则是二十余排书架。书架上陈列的大半是历史典籍，其中多有珍贵的原稿，以及较古旧的抄本。除此之外，还有些内容敏感的书籍，许多都进了大圣堂的禁书名录。
奥雷里奥站在那阅览室门外，低声同瓦伦蒂诺说道：“这里的书不外借。”
“而且我进不去。”瓦伦蒂诺接上一句，“除非老头子愿意给我写封委托信，还必须是措辞非常正式的那种。大教授，我可嫉妒你了。”他玩笑着拉开大门，将奥雷里奥推进去，自己则在门前等候。
奥雷里奥一只脚跨进室内，回手对着瓦伦蒂诺一抓，却觉得五指上各个关节都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他嘟囔着“见鬼”，几乎只能让自己听见。他只得退出来，头部微微一扭向朋友示意。
“我也可以进去？”瓦伦蒂诺问道。
“当然，保持自然，没人认得你。”奥雷里奥说道，“老师还在时，我就溜进来过。看管这里图书的人，一直都是个老女人，整天就会拿着手镜，从早到晚都不离手。总之，她是个很不上心的人，十二岁的少年……她甚至都无法发现。”
“那夹带一两部书，也……”
“理论上可行。”奥雷里奥说道，“但没必要。”
“能进去，我就很满足了。”瓦伦蒂诺点头。随后，两人先后走进阅览室。奥雷里奥走在前面，虽然浑身无力，却极其坦然——他本就没必要心虚。瓦伦蒂诺则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进来时还向守在门前的“老女人”望了眼，才知道奥雷里奥所说纯属夸大。那女人至多三十七八岁，长得也算是端正，只是打扮得有几分奇怪，从妆容到服饰全都过于艳丽和浮夸。
但又一点他所说不错，那女人正端着手镜，欣赏着自己的面庞，仿佛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她坐在静悄悄的阅览室里，门轴转动的声响理应听得清楚，却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抬。
瓦伦蒂诺心砰砰直跳，但还是混了进来。“也就是说，不能看那些禁书，也全靠自觉吗？”他凑向奥雷里奥，耳语道。
“你以为？”奥雷里奥同样耳语反问，“学院的管理，其实有很多漏洞。我知道十来个，但这只是一小部分。”
“简直千疮百孔。”瓦伦蒂诺低声感叹，随着朋友在阅览室内穿行。阅览室一片沉寂，连翻书声都没有。他能听见的，只有两人脚踩在地毯上的沙沙声。阅览室里再无旁人，这令他更安心了几分。
他合着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跟在奥雷里奥身后。途中，他的目光不离书架，最后挑了四五部他感兴趣，又无需爬上爬下才能取来的，全部抱在怀里。
而走在前面的奥雷里奥，两手却是空空。瓦伦蒂诺绕到他的身前，见他表情愈发地凝重，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从编号来看，书架上缺了几本。”奥雷里奥说道，“其中有几部……我曾经见过。”
“真……真被人偷走了？这管理员也太不负责了。”瓦伦蒂诺一愣，“那些，不会是……不会吧？”
“很不幸，那些就是我们要找的。”奥雷里奥又说道，“关于科尔尼利乌斯，还有他的朋友、下属们的书。看来，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不，也许……比我们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