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姑娘喜欢那些相处起来不费力的东西和人，而赫连翳你是最让她感到吃力的人。”
赫连翳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了黎默的话，才解了他长久以来的困惑，阿遥看上去对他并没有任何好感，却主动提出来要跟他去青州，主动要他送她去慕家。
甚至，连后来那个在当时看起来很可笑的婚礼，都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这才是她说都是她的错的原因？
明白过来，赫连翳只觉得可笑，可笑至极，阿遥能跟所有人维持表面的友好，唯独对他失去了沉静，也唯独是他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只是需要嫁个人，只是随意选了个人，选到了他。
“大概是二十一年前，十三从人间带了个小丫头回去，那丫头就是后来的阿遥。”黎默轻声叹道，“十三很小心的把她养大，却还是防不住人心，阿遥在第个四年头里被人骗进地底焰池。”
“焰池，唉，别说魔了，就算是善于标榜自己的仙界，也没人也不敢去，阿遥在里面呆了两天，十三冲进去把她救出来时她已经只剩下半颗心了，再晚一会儿就灰飞烟灭了。”
“十三替她重新铸造了肉身，却因为找不到将她骗去的人，一怒之下把所有有时机有动机的使女都关进了焰池，惹怒了魔君后，带着阿遥姑娘离开了魔界。”
“三年后阿遥姑娘回来，却只回来了她一个，夫人将逐邬和无瑕送给她，并且命我们照顾好她。那三年里，阿遥姑娘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加上从小接触不到什么人，她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黎默说完叹气：“阿遥姑娘的脾气能改改，变成洛姑娘现在的性子，与历经生死有很大的关系。”
“赫连翳，不论洛姑娘愿不愿意跟你回来，都让她维持现在的模样吧，彻底变回阿遥的模样，对你，对楼堂秋，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也不希望看到她再做什么傻事吧。”
黎默劝诫道，阿遥姑娘固然爱着赫连翳，可就是这份爱让她无法把赫连翳当成普通人来相处，越是害怕自己做错，就越是做错，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敢做。
你是想要一个爱着你却无法跟你相处的人，还是要一个可能不会爱上你但能与你相处的人？
赫连翳很想选前者，如果洛香衣要跟别人走，他宁愿她变成阿遥，阿遥不会与人相处，他就慢慢教她，他有很多时间来教她。
幸好洛香衣已经稀里糊涂把自己卖给了他，在他身下颤抖无力的叫着他的名，没有叫错一个字。
赫连翳无法接受的只是洛香衣心里有过别的人，到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还想着那个人。
阿遥也好，洛香衣也好，分明是一个人，从见着就不让他好过，看着都是知趣识趣的人，却总有法子给他惹一堆麻烦，让他疲于奔命。
洛香衣不知道黎默已经认定了她，也因为黎默才能免于在赫连翳手里吃苦头。赫连翳铁了心要把她变成阿遥的话，她要面对的不知道是多少痛苦。
但即使是现在，也足够让洛香衣难过了。
走在石板路上，天边的太阳只剩下一片残余的光亮，本来空无一人的镇子出现了许多的人。
洛香衣一眼就看见了坏了只眼的老安，然后看见了告诫他们不能出去的镇长，还有那个送粮食的少年人，还有……
那日早晨在老安朋友家门口看见的人，一一出现在视野里。
洛香衣紧张的抓着赫连翳的手，颤着音小声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执行火刑。”赫连翳平淡的解释道，洛香衣愣了下，火刑？抓着他的手更用力，十指陷进肉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赫连翳安抚的握紧她的手：“洛儿别紧张，只是幻像而已。”
只是个幻象罢了，早已经发生过，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记忆里不知疲倦的重复。
他的手很暖和，握着手有力而坚定，仿佛传递了勇气，洛香衣平静下来，抬头就看见前方的十字路口中间绑着个人。
那人身量颇高，被绑在十字架上，脚下堆满了干柴，一条空空的裤管在冷风里扬起，无声的提醒着他是谁。
“老安的朋友！？”洛香衣忍不住惊呼，尽管他的身形跟老安的朋友并不像，“他们要烧死他！？”
洛香衣难以置信，老安说起他的朋友还满是同情，难道这同情就是同情他被朋友烧死？
幻境里没有声音，洛香衣只看见围着老安朋友的人群激愤，而即将被烧死的人望着周围的同类，痛苦的愤怒在脸上翻滚。
镇长上去说了什么，人群更是愤怒，一张张开合的嘴都在叫嚣，不用听便知是在要求烧死他。
“二十年前，这个镇子出了命案，他们怀疑是因为他。”赫连翳解释道。
洛香衣想到镇长之前说的话，明白赫连翳话里的意思，浑身顿时一寒：“他们认为他是凶手？”
“不。”赫连翳摇头，“他们只是认为是他不敬神灵才会断腿，断腿之后又把灾祸引到镇子，所以要烧死他，将他献给神灵赎罪。”
赫连翳的语气有些嘲讽，洛香衣恶寒，路口的干柴已经被浇上桐油，几根火把丢进去，熊熊燃烧起来，意料之外的凄厉惨叫透过火焰，洛香衣一怔：“他不会说话？”是因为怨气太重，她才会听见？
“不会。”赫连翳也听见了，肯定道，哑巴的惨叫跟正常人的惨叫是不一样的。
不会说话，连辩解都做不到。
洛香衣望着脸上都洋溢着解脱的人们，下意识抓紧赫连翳，她以为这等恶毒之事只会发生在城里，却不想乡下人愚昧不堪指，什么都不清楚，就为了他们那点儿虚假的安全，就要让别人拿命去填！
“洛儿别怕，我会保护好洛儿的。”赫连翳低声安慰道，洛香衣湿着眼点头，不忍心的别过脸。
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被这么放弃？也会被信任的人杀死？
婧娘说她会死在赫连翳眼前，下手的究竟是不是赫连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