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左右扫了一眼，直接将自己的铺盖丢到了水泥台子上，上边摆着的十几个茶缸哗啦哗啦滚了一地。
小满坐上去，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转着头问：“你们谁有火？过来给我点上。”
小二黑应声从南墙根站起来，隔着老远就划着了一根火柴，双手捧着往这边颠：“我有，哥，我有，我有。”
就在小二黑快要接近小满的时候，脚下一绊，小二黑的脸直接碰到了台子沿上，嘴唇当场肿成了猪八戒。
小二黑“噗噗”地往外喷两口血沫，指着端坐在墙根下的一个“庄户流球”大嚷：“老臭，你真好意思的！我给咱哥点烟……”
小满抓起一只茶缸砸向小二黑：“闭嘴！他是冲我来的……”瞅着老臭一笑，“伙计，你很会使绊子嘛。”
老臭悻悻地瞥了小满一眼：“我绊他，跟你没有关系。”
小满脱下一只鞋子提在手里，慢慢蹭下台子，不看老臭，径自往前走：“我看见南墙上趴着一只苍蝇。”
满号子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小满这是要干什么，大气不出一声。
小满踱到老臭前面的时候，突然转身，一把按住老臭的后脖梗，抡起鞋子，噼里啪啦地往他的头顶上砸：“你娘了个大×的，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你想跟老子‘毛愣’，你他妈来呀！叫你使坏，叫你使坏……”眼见得老臭反抗不得，头顶被鞋跟砸起好几个大包，脊梁上也被抽得全是巴掌大的一个个紫红色的鞋印子。小满抽够了，将鞋丢在脚下，蹬上，说声“老子坐牢的时候你还是你爹蛋子里的一兜水”，背着手往水泥台子那边走。老臭好歹反应过来了，瞅一眼大张着嘴巴傻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庄户流球”，怪叫一声：“老三，拼了吧！”一个狗爬扑向小满的脚后跟，死死地抱住，下口就咬。与此同时，那个叫老三的“庄户流球”打个激灵，抓起一条毯子就往小满的头上罩。小满的脚脖子已经被老臭咬住了，疼得脸都变形了，一把打开罩过来的毯子，一条腿直接向老臭的脊梁骨跪了下去。老臭的脊梁骨似乎就在一瞬间被跪断了，惨叫一声，松开口，双手往前一伸，鸭子拍水似的扑打地板。老三一招落空，丢了毯子，抡起胳膊，开山似的往小满的头上砸来。
小满就地一滚，抓起墙根的一只脸盆，当头拍向老三，老三躲闪不及，脸盆“咣”的一声撞在脸上，懵懂着坐到了地上。
小满箭步上前，一脚跺在老三的胸口上，老三往后倒的当口，被站在后面的小二黑往前蹬了一脚，小满就势薅住他的衣领，提到跟前，对准小腹，猛地就是一记勾拳，老三被抽去脊骨的蛇一样软在了地上。小满丢下他，转身来找老臭，老臭已经窜上了水泥台，在东边的墙角冲小满一个劲地摇手：“大哥，你别打了，我服了，我服了……大哥，你要是还打，我就喊所长了……”
小满的一只脚已经踩上了水泥台子，盯一眼老臭，怏怏地抽回了腿：“你娘的，早这么软和，谁他妈还理你？下来吧。”
老臭边念叨着“你不打我了”边贴着东墙根蹭下了台子，随即挨了开水烫似的溜到了南墙根下的那个马桶边。
小满笑了：“你倒是挺懂规矩……”转身瞅一眼老三，“你也过去，你们俩轮换着钻马桶玩儿。”
老三双手抱着肚子往马桶那边挪，小二黑凑到了小满这边：“哥，现在钻马桶有名字了，叫飞燕儿，不然所长不让。”
小满瞅了瞅掀开马桶盖，互相“推让”着的两个“庄户流球”，一笑：“那就算了，让他们到我这边来。”
两个“庄户流球”被小二黑吆喝牲口似的吆喝到了水泥台子边，站好，低着头等候小满训话。
小满坐到台子上，冷冷地一笑：“嚣张是需要实力的，懂吗？”脱掉上衣，横着身子躺下了。
两位“庄户流球”本来准备挨上小满的一顿训斥，见小满躺下了，一时有些不太适用，对望一眼，傻傻地笑了。
小二黑走到台子边郑重其事地对小满说：“老大，我先给您介绍介绍这俩家伙的历史……”猛地搂过老臭的脖子，“他是个杀人犯！把人给打死了，手段残忍，性质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松开手，一把揪过了老三，“这是个彪子二百五！名叫刘三光。为什么叫三光呢？这里面有一段故事……”
小二黑说的这段故事把小满给笑得不轻。
小二黑说，老三在他们村当治保主任，有一天半夜巡逻，想起自家老婆那俩大**，心痒得难受，想回家跟老婆“热闹热闹”。屋里黑着灯，老三估计老婆是睡下了，在屋外把衣服脱了，准备赤条条地闯进去，给老婆一个惊喜。进得门来，老三提一口气，一把拉开了灯——灯光下，村主任和老三的老婆光溜溜地躺在炕上。老三立马傻眼，说声“你们忙”，倒退着出了门。蹲在街门外面抽了一阵烟，老三越想越不是个味儿，就去找一个本家兄弟诉苦。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三光”这个外号就出来了。全村男女老少见了他都喊三哥，只有几个**十岁的老人喊他老三。被人喊久了，老三回过味来了，感觉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武大郎，干脆一刀砍翻村主任，顺便割了他的小鸡鸡……
老臭跟着笑：“原来刘三光这个名字是这么个来历呀，我还以为他在家排行老三呢。”
老三瞅瞅小满，似乎是在使坏：“嗯嗯，反正有人偷偷使绊子，这样不好……”
老臭反应很快，一膀子撞出了老三：“日本鬼子也实行三光政策呢！”
小二黑狠狠地踹了老臭一脚：“日本鬼子算个屌毛？再使个绊子我看看？砸不死你！”冲小满一哈腰，“哥，是不是？”
小满瞅着天花板，蔫蔫地笑了：“是不是？你他妈的学小军呢。”脑子里恍惚出现小军的身影，小军在夏日的阳光下飞跑。
两个小时前，小满接到过小军打来的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很安全，在郑州好长时间了，跟单飞在一起。
小满在慢慢回忆着他跟小军通话的内容……
小军说他跟小春在一起，在郑州，大伟一个人去了重庆，他已经找到了单飞，单飞快要走了。
小满问，单飞要去哪里？
小军说，跟金哥一起去缅甸。
小满问，全发去不去？
小军说，全发过几天要跟我一起回来，胡金说他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小满开玩笑说，胡金光办你的事情，我呢？
小军说，胡金说你的事儿比较难办，你跟元庆通过很多次电话，想要办妥还需要一点时间，至少要等元庆判了。
小满跟了一句：“咱们那十万块钱没有白花吧？”
小军一笑：“你说呢？”
小满跟着笑：“应该是没有白花。但元庆的事儿还没有看出什么来。”
小军闷声道：“那是你没有觉出来。”
小满没有话说了，是啊，元庆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基本要滑过去了，还不是钱的作用？
闷了一阵，小军问，林林还在社会上出现吗？
小满说，蒸发了，有人说他跟着黄健明去广州了，黄健明在广州发展，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小军笑着说，那就好，不然我不处置他，小春也要修理他了。
提到小春，小满有些担心地问，小春跟单飞以前有点儿过节，你怎么还带着他去郑州，不怕他们俩打起来吗？
小军笑道，这俩家伙都是纯爷们儿，不会为那点事儿再起冲突的，我这么做也是让小春明白我很赏识他。
小满跟着一笑，当初你还“赏识”过林林呢。
小军说，那次算我瞎了眼，这次不一样，通过前面的几件事情，我觉得小春是个不错的兄弟，起码可以做小弟里面的大哥。
小满笑了笑，想要对小军说一下广维那边现在的动向，小军说，这个等我回去再说，你先好好躲着。
挂电话之前，小满说，许江现在牛起来了，除了广维，他现在把谁也没放在眼里，等你回来，咱们先弄挺了他再说。
小军说声“先坐山观虎斗吧”，挂了电话。
现在看来，小军是安全的，只要他再拖上几天，等元庆判了刑，他就应该没事儿了。可是现在我……小满闭上了眼睛，脑子又飞回了两个小时以前的那一幕。两个小时前，小满收起岳水给他的那个大哥大，对坐在一边的那位外号“韩老大”的红岛兄弟笑了笑：“看样子我还需要在你这边躲些日子。”韩老大跟着一笑：“应该啊，当初我做过对不起全发的事儿，这算是我给你们的补偿。”两个人笑了一气，韩老大挥一下手，正色道：“小满哥，我怎么总觉得你那个叫岳水的兄弟挺阴险呢？昨天你喝大了在睡觉，我替你接了一个电话，是他打来的，问你在这边安全不安全，说话好像提着一口气，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味儿。”小满摇了摇手：“他就那么个人妖嗓子，谁听谁不对味儿，没什么。”
“我对他说，这边很安全，让他放心。”
“对，很安全。”
“可是他又问，你们是在全发家还是在你家？我说，全发不在家，我们去了不方便，在我家。他又问我家在哪里……”
“这个彪子……”小满皱了皱眉头，“他问那么多干什么？乱他妈操心。”
“就是呀，我也觉得他问的有点儿多……我就没告诉他，把电话挂了。”
“你应该喊我起来接电话的，”小满发现韩老大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有些警觉，“你怎么才告诉我？”
“我……”韩老大双手捧着脸，搓了一下，脸色有些发黄，“怪我，我忘了……”
“算了，这事儿就这样吧，以后不要随便替我接电话。”
“知道了……小满哥，咱们还是不要老是在这儿呆了，换个地方，我怕有邻居发现。”
“也好，”小满起身拉了韩老大一把，“这儿你熟悉，我听你的。”
“最近‘开海’了，海上很热闹，也安全，我有条船可以跑威海，咱们去船上住几天，你顺便帮我拉拉网……”
“哈，这活儿我在行！”小满拖着韩老大就走，“几年前我帮全发干过这样的活儿，熟门熟路，走吧。”
两个人出门，直接上了韩老大停在门口的一辆面包车，沿着一条水泥路往一个岛子的方向驶去。
在车上，韩老大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言不发。
小满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告诉过岳水我在哪里，见我不高兴，他没敢承认，这是心中存了这事儿呢……也好，尽管岳水不可能去警察那儿“戳”我，但防备着点儿总是没错的，那就去海上干点活儿消遣消遣，顺便在威海躲几天，我那边也有几个不错的兄弟呢。
几天前，小满跟小喜通过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问他在老家有没有亲戚？
小喜说：“有，但大多都不怎么亲近，我们一家这么多年不在村里住了，很生分。”
小满问，你老家是不是威海的？
小喜说，是。
小满嘿嘿地笑：“那就对啦……我有一个感情不错的牢友就是威海的，通过他，我在那边认识了几个不错的兄弟，你高兴不？”
小喜直接明白了小满的意思，说了自己村子的地址，然后又说了自己一个堂叔的名字。说万一需要，可以去找他。
各自心中有数，小满和小喜没有再说这事儿，聊起了别的。
小喜说：“我很可能得在外面躲上几个月，这期间你不要乱‘抻动’，等我回去。”
小喜说声“知道”，问：“你在哪儿？”
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红岛，一个当地大哥这里。不要担心，我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