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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痛陈利害

沈犹龙和赵文及脸色大变,因为李肇基说的就是事实,无可争辩的事实。

现在的沈犹龙,还能凭借权柄与威望,和李肇基对抗,下一任总督呢,他的到来,面对的将是东方商社的军事威胁与广东士绅的政治压力。双重恐吓之下,把粤海这一原本就不能为朝廷创造财税资源,反而影响广东安全的区域交给李肇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而且,李肇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躲出去而已。

让海盗被林察这一省总兵被抓的消息捅出去,以崇祯皇帝那刻薄寡恩的性子和‘文臣个个皆可杀’的狠辣程度,沈犹龙轻则落得一个下狱问罪,重就是斩首弃市。

然后李肇基就静等着下一任总督把粤海送上门就可以了。

“是吗,或许下一任总督直接引郑芝龙入粤。”沈犹龙粗重的喘息声中,带着满满的威胁,说道。

李肇基笑着点头:“嗯,很有可能,可那您也看不到了。”

“那就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沈犹龙起身,随手把杯中奶茶摔在地上。

赵文及却拉住了沈犹龙的手,没有让他走,他又给沈犹龙重新舀了一杯奶茶,说道:“东翁,李掌柜只是在与您陈述利害关系,哪里真的要与您过不去呢?”

一杯奶茶递给沈犹龙,他在沈犹龙耳边说道:“真的要撕破脸害您,还让唐沐送二十万两银子进南园干什么?他李肇基能跑,那二十万两银子能跑?

再者说,那银子是他知道消息,洞悉利害之后送来的,若他打定主意,送羊入虎口吗?”

沈犹龙听了这话,铁青色的脸逐渐有了血色,他看着李肇基脸上得意上样子,就明白赵文及说的是实话。这个家伙就是想吓唬吓唬自己,气一气自己罢了。

李肇基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就是报上次鸿门宴之仇。

沈犹龙回身坐下,端起奶茶来,品了品,说道:“这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果然醇香。”

李肇基笑着说:“故作镇定,你喝的是赵先生的茶。”

“啊,对不住,先生。”沈犹龙连忙放下,脸色尴尬。

赵文及托住他的手:“东翁,这杯就是您的,别听李掌柜胡说,他就是故意逗您。”

沈犹龙看了看杯子,自己的奶茶散发热气,是新盛的,而赵文及那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凉了。只是慌乱间,没有意识到,沈犹龙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是乱了。

赵文及笑着说:“李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真要见总督大人万劫不复,直接把林察被抓的消息散播,然后躲去淡水看热闹就行,何必再来寻机见一面,故意寻东翁开心?你没那么无聊吧。

勿要再惹东翁生气,你有什么良策,快些说来,又有什么条件,索性也说出来。

今日咱们开诚布公,成与不成,都不伤了和气,如何?”

李肇基微微点头,赵文及从身上取来一点银两,说道:“松宝,去找那放羊的老丈,让他杀只羊来,再弄些土烧。今日就在这田野里,上无遮盖,四无隐藏,开诚布公,边谈边吃。”

李肇基更是微笑,心道赵文及虽然是个书生,却有个洒脱的性子,对他也更有好感。

为了舒缓二人的关系,等新鲜的羊肉带来,赵文及亲自切肉,一边收拾羊肉,一边说:“李掌柜,说起来,你到粤省也就一年半的光景吧,你瞧瞧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雄霸一方。

说起来,对你来说,时间更为宝贵。你刚才说,去淡水躲几月的清闲,就能得利,这话却也不全对。东翁是总督,林察被抓这件事要问罪,从京城到广州,来来回回,等新任总督到,少三四个月,多就半年过去了。

你一年半就有如此基业,莫名丢了半年时间,岂不是一大损失?”

李肇基听着这话,看向赵文及眼神都变了,因为赵文及是一语中的。李肇基之所以选择继续和难缠的沈犹龙打交道,而不是直接趁机把他拿掉,就是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

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十月了,大明崇祯皇帝还有半年不到可活。大顺和大明打出狗脑子来,李肇基也不放在心上。

一个是短视局限的农民起义政权,一个是腐朽堕落的封建王朝,哪个灭了,哪个兴了,也就是中国历史上普遍发生的王朝更替。

可偏偏是满清入关,攫取神州,李肇基难以接受。纵然李肇基觉得日后自己也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可这神州大地被满清统治过,就好比那黄花闺女被人强暴过一样,杀了淫贼,心里的那根刺也拔不出。

但这种事,又如何与眼前这二人说的呢?

“赵先生,还是我来吧,你用惯了笔杆子,使刀是不行的。”李肇基接过了赵文及手里的刀,把那还散发着热气的羊肉片的薄薄的,在翻滚的汤锅里一烫,便是香气扑鼻。

赵文及放开刀,温起酒来,说道:“这林察被抓了,此事如何遮掩过去,你心里可有章程?”

李肇基说:“简单,让林察战死沙场就是了。”

“战死沙场,怎么说?”沈犹龙见李肇基说了实话,也认真起来。

李肇基说道:“这林察瞒着您,设鸿门宴去杀四姓的,反倒是被人将计就计给擒了。一省总兵,纵然是私自行动,但您也是罪责难逃。幸好,海盗们并未公开消息。

索性,咱们立刻行动起来,尽快对海盗发起进攻,先把战火点起来。

那海盗再把消息传播开,会是什么局面?不再是林察失手被擒,而是作战过程中,身陷敌阵。

当然,咱们也可以用些障眼法,就说林察在前线指挥战斗,什么总兵被擒,统统是谣言。”

赵文及击掌称赞:“好,这法子好。如此一说,林察的蠢和笨,变成了忠和勇。总督大人的失查,也可以变成海盗的狡诈。”

沈犹龙微微点头,心道这么一番操作,就好交代了。

李肇基摆摆手:“关键还是在于,一定要把四姓海盗立刻剿灭了。

到时候,不论林察是生,是死,咱们都要把一个活着但是受伤的林察给送回广州去,然后过几天,让他再因伤重难治而死。

那么,林察就不是死在阵前,而是死在战后。那大将阵亡的罪过,也就消弭无形,对朝廷有个交代。而咱们也已经把四姓给剿了,也算是给林察报仇,对广东地方,尤其是卫所军官们,也有个交代。”

沈犹龙眼睛瞪大,他是万万没想到,原本就是一个死局,被李肇基这么一操作,非但不死,反而是大功一件,不仅是大功一件,而且一举两得,既剿了海盗,又可以借机整顿广东军事。

“李掌柜,你当真有大才呀。”沈犹龙忍不住夸赞说,但心里却是万分的后悔,当初要是不那么瞻前顾后,大胆用这李肇基,哪里会到这个地步呢?

但转念一想,沈犹龙脸上浮现的笑容又消失了,原因很简单,李肇基这个人,不仅睚眦必报,而且无利不起早,他出这么一个主意,肯定有条件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主意窃取不得,因为关键不在于主意,而在于短时间内把四姓海盗给灭了。

林察身陷敌阵,团练尚未整顿完毕,佛朗机人实力弱小,能依靠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李肇基了。

既有所求,自然要给人足够的报酬。沈犹龙无奈,对赵文及使了一个眼色。

赵文及明白沈犹龙的顾虑,笑着说道:“这四姓之祸,已有多年,盘踞粤海,作乱许久。广东士绅商贾百姓,无不深恶痛绝。但海盗,也不是凭空出现的,今日剿了四姓,若不好好管理粤海,不久又会有海盗作乱,盘踞珠江口。

因此,剿贼,只是开始,如何重构粤海秩序,才是真正的大事。

李掌柜,这两件事,现如今都离不开你。”

“赵先生客气了,谬赞了。”李肇基笑着回应。

赵文及摆摆手,故意说道:“在东番地,学生是亲眼见李掌柜征讨土蛮的,其用兵,其甲械,其战阵,可谓一时之选。再加上这船坚炮利,剿灭四姓,学生以为,对李掌柜而言,不值一提。

说起来,关键还是未来粤海秩序,东翁,还是要李掌柜多多襄赞呀。”

赵文及这是看李肇基不想主动提出条件,于是劝沈犹龙先表态。他一想也是,现在是沈犹龙在求李肇基,自然也就不能藏着掖着了。

沈犹龙深谙谈判的要诀,那便是一定要掌握主动权,更要永远藏着底牌,但问题在于,现在他没有这个资格了,只能实话实说:“在南园时,陈子壮与老夫商议过剿灭四姓后的事。

四姓剿灭,困扰粤省百姓多年的海贼袭扰解除,日后与外洋做买卖也就方便了。陈子壮提出,可在珠江口设立海关,把粤省进出的贸易给管控起来。但海关设立,就是为了让往来海商缴纳税款。

但出洋的多有官绅背景,入粤的也都是难缠之辈,因此需要王师、团练和贵社同心协力,才能践行海关制度。”

“这得罪人的活,怕就是要落在在下脑袋上吧。”李肇基说。

沈犹龙微微点头:“也只有你,能震慑宵小,弹压那些蝇营狗苟之辈。”

李肇基说:“我是个商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不怕得罪,敢问总督大人,我替你们看家护院,还收保护费,我能得到。”

沈犹龙说:“可把澳门交由管制,另外你可安排掌柜参与海关,每年税收,可分四成给你,用于养兵。其余六成给广东团练,用于练兵扩军。而在剿灭海贼后,适当时候,贵社、王师和团练,当合为一军,北上为朝廷效力,平贼御虏。”

“巡船,缉私之事,由我和水师团练一起做吗?”李肇基问。

沈犹龙摆手:“目前团练为剿贼,因此以水师为重,剿灭四姓之后,广东团练就为平贼御虏为己任,自然以扩充陆师为上,水师只负责运输,反倒是减少。因此缉私、弹压事,主要交由你,广东各地水寨配合。”

李肇基哈哈一笑:“这还不是全都交给我吗?运输陆师去北方,要用大船,大船如何缉私?各地水寨配合,更是不值一提,连团练都要转型御虏,各地水寨的粮饷还不被您抽了用作军费?

如此,事情我来做,但好处连一半都没有,还把我放在澳门,去和佛朗机人作对,总督大人打的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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