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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新城火车站

“白灵音乐电台,我是白灵。周一、周三晚10点、周五早8点,请您留意新的播音时间。亲爱的朋友,晚安。”

摘下硕大的耳麦,白灵向隔音玻璃另一边竖起的大拇指报以略带倦意的微笑,又跟录音身后、配戴“内卫”臂章的少校女警官交换了眼神,走出录音棚。

工作区门外路过几个蓝色工装男子,大包小包,外加推车一起,跟着一个面生的中尉女警官朝技术区赶去。

“小兰姐送了什么新设备来?”白灵看见醒目的“时氏(澳门)传媒”背心。

少校在臃肿不堪的皮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最近的采购单,微微发福的脸上生出两个酒窝,“啊!不少嘛。新的发射机、新的不间断电源、新的干扰探测系统、新的备份服务器......还有你要的耳麦。”

白灵双手合十喜道:“YAMAHA?”

少校推推眼镜,确认道:“嗯,YAMAHA,泰国瓦.....瓦洛什么电子设备公司?”

“瓦洛般布,YAMAHA在泰国的代工点。”

“哦哦。”

“J国好多知名电子设备商都把厂设在海外的,大陆最多、台湾也不少,减轻本国环保压力嘛。”白灵撇撇嘴。

少校嘀咕道:“怪不得去年,我11岁的宝贝儿子死活不要SONY平板。”

“现在的00后比我们犀利多了,我们上学那会也就嚷嚷,他们是真干得出来。”

“我们?你不是90后吗?”

白灵帖到少校耳边神秘兮兮道:“Google上传说是90后,其实我88年的,要保密喔。”

少校整了整领章,收腰挺臀,“我马上通知有关部门,将这一情况列入高度机密。”

白灵吃吃笑起来。

“宵夜吃什么?”少校转过脸来。

“呃......楼下有家河粉还不错的,小兰姐回大陆前老带我去那。”

“我不买单。”

“好呀。”

演播区走廊另一头,通往技术区的楼道门“丝”一声合上,胸挂95式短突击步枪的武警中士面无表情目送两个女人有说有笑远去,肩上的对讲机每隔半分钟便响起一阵。

“通行证有效,2号门放行。”

“眼角膜无误,3号门放行。”

“来人5名,身份有效,技术区11室准备交接。”

台北白灵音乐电台,对外宣称由当地的“青白山”、“精忠社”,仰光的“洪青总会”、“洪顺总堂”,美洲的“全加洪门总社”、“旅墨中华共济会”等十余个民间社团联合主办,时氏(澳门)传媒集团以已故“洪青总会”常务理事时风扬的名义出资承办,实际上,是中央统战部驻前联络办和致公党FJ省委主办,第八战区政治部承办。

台址位于台北最高建筑101大楼的第99、100、101层,内卫第三支队第七中队负责警戒。日常台务原为时小兰派专人负责,后因故改为统战部联络专员徐(时)风昂直接掌握。

主播白灵,是台北“青白山”已故“教父”的孙女,白灵和时小兰一样,祖籍地都在浙江省江山县,虽说“世交无久情”,两人却是一见如故、胜似金兰。

第八战区心理战部门对白灵台的指导方针是“长期坚守、潜移默化”,所以播音内容主打“亲民”,除了翻唱本地通俗名曲,就是感谢粉丝之类的,偶尔也请到几位不愿旅居海外的歌坛前辈,聊聊玉山的雪、台北的妹、苏花公路出没的脚踏车帅哥云云。

白灵台的背景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从正式播音开始,就被A国太平洋司令部技术情报部和ROC心理战部门列入“重点反制”名单。干扰是必然的,但资源毕竟有限,大多数时候,A国人更愿意集中力量去干扰军事通讯。

101大楼第100层,技术区。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司令员,从统战部W字号驻高雄、台东、台南等地组织反馈的情况看,白灵音乐电台自开播以来,受干扰强度、规律与其它心理战广播台大致相同,暂未发现敌人有‘区别对待’的迹象。司马上校已做好准备,联络高雄的通道随时可以启用。”

电信技师打扮的林兰上将嗯了一声,循着十一局机要通信处参谋林玲中尉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军委纪委委员鳄鱼少将、总参二部常务副部长兼战区副参谋长王达明少将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逮捕令批了吗?”林兰停下问。

鳄鱼回答:“依照中南海3429办公室前述指示,及您的安排,刘检察长将于明天凌晨3时正式签发对仓鼠的逮捕令,并即时下达到战区政治部保卫部、司令部情报部和十一局,抄送台南LG师、玉山QI旅、花莲CB师、中横方向ID团等相关部队的保卫部门。”

“高雄那边没出问题吧?”

“血鸟45号是我见过最较真、最认死理的,可以百分之百放心;血鸟58号转正没几天,45号不点头他不会乱来。‘寡妇’在高雄的能量也不弱,只要事先通知及时,仓鼠完全可以躲过追杀。”

林兰点点头,“此事在本战区的涉密范围仅限我们三人加上伍参谋长,不管谁出了问题,都是四人共同坦责。再多的我就不强调了。”林兰没把林玲加上,因为林玲实为中南海3429办公室派遣,“第八战区十一局机要参谋”只是掩护身份。

“是!”“是!“

林玲中尉打开11号室的密码门,与守在里面的警卫交接完手续手,转身离去。

总装电子战研究所博士研究员、总参四部正团职上校司马玲玲走向前来,立正敬礼,

“司令员好!首长好!王副部长好!”

“孩子还好吧?”林兰开口不问别的,先问家庭情况。

“托您的福。”司马玲玲得意洋洋地眨眨眼,“部里给赵守(详见《狼烟深处》)放了大假,专门在家抱孩子。”

林兰沉吟道:“赵守是位顾大局、觉悟高的好同志呀,两杠二星扛了那么久,该是时候提提了。”

“可别,司令员,他要提到上校,准拽上天去。”

“这样呀?那好吧........”

“报告司令员,从截获的血鸟45号征用红蜘蛛电台与总政8.10专案调查组联络的回路信号看,我台侦听系统运作情况基本令人满意,足以覆盖福州后指、台北战司、台中ED集团军军部、玉山QI旅、花莲CB师五点连线范围以内的指定类型电台。只要敌人发得出去,我就能咬住。”

“人手够不够?”

“人手完全足够,人员构成也没有问题。技术方面,B级以上涉密人员均为异地抽调,主要来自兰州、沈阳和成都战区下属的不同单位;安全保卫方面,技术区外围由内卫三支队二中队警戒、总队宣传处参谋李少校负责; 1号至2号门、3号门以内,分别由战司警卫营一连一排一班、8341部队第四大队特遣组警戒,3429办公室机要参谋林中尉负责。至于这里嘛,咳!”司马玲玲拍了拍腰间已经上膛的手枪,扫一眼身后79名埋头工作的军人,“我一个人负责。”

“轮到你负责的时候我也该上刑场了。”林兰笑道。

王达明鼓着腮帮看天花板,小声嘀咕,“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鳄鱼还是老样子,枯木般的皮肤,枯木般的表情,这位超期服役的少将显然习惯了所有可能令人不快的表现。

门禁指示灯闪了三声,林玲再次出现。

“怎么?”

“花莲告急,司令员。”

匆匆看完电文,林兰又复查一遍。他面色狰狞,“捅破天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报。”

“作战值班室说,是十一局报的。”

“十一局?”林兰怔住了。花莲告急,CB师不报,战司一部、二部不报,反倒是十一局先报?

“卫星在37号海域拍到一组照片,按规定抄送了一份,给十一局。许局长正好在分析处巡视,认为事关重大就当就签字,报到作战值班室。伍参谋长已下令二部技术处抽调骨干,会同十一局分析处加紧分析,相信很快就能核实情况。”

“CB师到底在干什么!”

“作战值班室暂时没叫通CB师。”

“好一个吴品!十一局暂存在新城火车站的某型设备不是一直没启用吗?离开台北前他还问我,如果CB师遭到电磁压制,是否可以紧急征用。我就不信敌人连那套设备都搞掉了——非枪毙他不可!”林兰异常愤怒。

“车在楼下备好了,司令员。”

“回战司!”

赶回战区指挥中心的路上,林兰突然示意停车。

“晚饭没吃好,有点饿了。”

“管够。”王达明掏出随时带在身上压缩干粮。

林兰看都没一眼硬梆梆的干粮,“玲儿,去弄点熟的来。”

王达明怨念地看鳄鱼一眼。鳄鱼轻轻敲打着窗沿,以急不死人死不休的姿态慢悠悠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毛主席说过这话?”王达明愕然。

“你怎么知道没说过。”

“.......好吧。”

林兰没理这见面就抬扛的一老一少,把座椅往后放了放,闭眼沉思。

林玲把面包车靠在路旁,下了车,到各式摊点乱摆乱放的光复北路230巷转悠起来。

虽然是在战争时期,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基本功能并未完全丧失,台北集中了岛内各地涌来避难的人群,破落潦倒的可以吃兵站配给粮,暂时没破落潦倒的也可以吃得更好,有消费需求自然就有买卖。

“买买提羊肉串!买买提羊肉串.......美丽的姑娘!不要再为保持身材愁面苦脸了,过来吃一串吧!”

林玲吓了一跳,转过身,果然看到两撇令人如沐春风的白胡子。

“不是吧,大叔,您这是从哪来呀?”林玲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像你一样美丽的天山脚下了,来来来,几串?”

“不、不是,我是说......”

“哪里人嘴馋,哪里就有香喷喷的羊肉串,你们年轻人能来我就不能?再汹涌的大海也挡不住成群结队的羔羊。现在手续简单,我把全家都带来了。喏!对面租了两年的房子,比广州便宜675块呢!等仗打完就没那么便宜了,先到先得嘛。二十串够不够?”

“够了够了。”

“二十五串再送你五串怎么样?”

“呃......好吧。”

“给你三十串,勇敢的姑娘。安拉会祝福你的。”

“再见,大叔。”

吃到第七串,林兰把一开始就揽过来的二十串连竹签一起推到王达明怀里。王达明躲闪不及,闹了一身臊。

“明知道我不吃这个.......”王达明恨恨地塞给鳄鱼。

“新城火车站那套设备,CB师有谁知道。”林兰问。

王达明跟林玲要了一张湿面纸,边擦边说:“吴品知道。”

“费话!那事就是他卸任前操办的。”

王达明擦干快拔枪套上的油渍,“师参谋长封常清作为司令部首长,负责部署辖区内防务,理论上可以拥有知情权。如果情况紧急,吴品有权告诉他。”

“战司机关呢?”

“你、我、林玲,刚刚又多了个老头子。当然,刚才11室有很多人都可能听到,不过仓鼠归队前,他们是没机会往外说的。”

“你怎么没提许光祖。”

“老许铁定不知道。这套设备是作为101大楼的中继备份,靠前部署,专供仓鼠使用的。吴品坦任十一局局长时,虽然是以战区通信部和CB师名义操作,但运输和施工人员均属外调,部署完毕后,吴品便按规定将所有档案直接转交给林玲。这事是您根据军委一号指示,越级安排吴品操作,不是吗?”

“吴品虽然经手,其实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

“那不就得了。在此之前您连我都瞒着,老许更不可能知道。对了,蝎子有知情权的吧?”

“仓鼠和蝎子本来就在一条绳上。”

“那您......到底在想什么?”

“CB师联络中断无疑是电磁压制导致,A军事前必定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CB师的通信机密。而这套设备,是司马玲玲根据‘寡妇’从A军电子战部门窃取的干扰方案专门定制的,至今为止从未启用,理论上没有被A军掌握。当然了,司马玲玲也是刚刚才知道设备部署在哪。我突然在想.......如果这套设备也被敌人搞掉,仓鼠就不用折腾了。”

“什么意思?”

“我把你们一个个全毙掉,然后开枪自杀——反正‘月面兔’就在我们几个中间。”

“.......”

“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顺着刚才的思路,吴品没征用这套设备向战司告急,倒也情有可原。”

“换作我是吴品,我会毫不犹豫征用。”王达明不以为然,“花莲关系到东线作战主动权,花莲一失,台北势必陷入苏澳A军全力反扑的危险。我不会拿台北的安危和CB师主力几千人的性命。去换取仓鼠的第二枚勋章。”

林兰阴森一笑,“如果仓鼠不能把月面兔折腾出来,那就不是几千人的问题了。”

“司令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仓鼠身上是不现实的,仓鼠是人,我们也是,都是凡人。”

“那你给我弄个比军委一号亲自督办还现实的希望看看。”林兰反言相诘。

“那、那个谁?林玲啊,车开快点。”

“跟鳄鱼抬扛还不够,非得跟我抬,等仗打完,找时间抽你!”

“还没到吗?林玲。”

鳄鱼看着台北暂时平静的夜景,毫不理会接着抬杠的上将和少将。

花莲县花莲市,新城火车站。

“飞机!飞机!”

“叫个机枪叫,那是自己人的飞机。”

“副连长,你不觉得它飞得很奇怪吗?”

“嗯?有点.......”

中尉从街心战壕窜上路面,连滚带爬爬进设在车站调度室的连部,他大喊道:“连长!连长在哪!”

机枪手没理他,狙击手没理他,两个通讯员也没理他。穿着PLA军装摸进内线的A军突击队刚刚被打退,大家都很忙,只要不是新的命令下达,这些二次入役的老兵都不会放下本职工作,去理会年仅23岁、随时可能脑袋抽筋的副连长。

是人都知道连长雷打不动就守在里面,不用嚷也能找到。

中尉连嚷四声,终于在弥散着怪异烤肉香的站长室里,看到一个靠在窗边的“蒙面人”。

红里带黑的纱布,将那脑袋裹得只剩一只右耳、两个鼻孔和两片嘴唇露在外面。下士卫生员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埋头压子弹。

“三个就够了,其它留给外面。”连长摸索着接过两个弹匣。

下士卫生员说“好”,从一具被*直接毁掉的身体底下拉出95式自动步枪,检查过后,插好第三个弹匣,调到连发模式,递给连长。

连长摸了摸保险位置,侧过耳朵问:“是你吗?老二。”

“没事了,老大。”

“外面就交你了。”连长说完,在下士卫生员搀扶下挪到另一个射击位。

23岁的中尉默默退回调度室,小声问司务长,“指导员在哪?”32岁的司务长(注:连部后勤主官,现行条例规定由士官坦任)拧过脑袋说:“指导员带四班去增援八连了,现在你是老大。有命令吗?老大。”

突如其来的惊喜和莫名可状的不安,将这个年轻人撞得阵阵眩晕,“哦,飞......飞机.......”

“嗯,飞机。我知道。我们有架飞机好像要在前面迫降,可前面有十多个鬼子,有命令吗?老大。”

中尉深吸一口气,“卫生员、通讯员各留一名,其它人跟我走。”

“确定?”司务长问。

“敌人在拉信号弹了。”稳了稳心神,中尉继续说:“他们想骗飞机迫降,然后捉活的。暂时不清楚飞机里是什么人,但突然跑到这里一定有原因。”

“连部怎么办?”

中尉想了想,“炊事班什么时候送饭上来。”

“40分钟后,可能更快。”

“七班留守露天阵地,这里交给炊事班。”

司务长没再犹豫,把刚从外面跟进来的七班班长拦到一边,嘱咐道:“炊事班到了归你指挥,有事自己看着办,别动不动请示——连长伤得可不轻。”

“知道了。”

“走吧,哥几个。”

A军突击队退守的废弃修理所里,扔出了第二支蓝色发烟器。

飘忽不定的武直-11果然转回来,抬起了机头,减速盘旋,看样子准备降落。紧接着,有两人跑出修理所,一人挥舞不知从哪捡来的红旗,一人飞快捡起那支发烟器,一前一后朝不远处的空地奔去。

“没法确定M32(注:A军制式自动*发射器)的位置。”中士狙击手把望远镜还给中尉。

中尉焦急地望着后方,“营属82迫怎么还没动静?”

“我再叫一次。”扛着四级军士长肩章的通讯员扒开脚边的碎砖,拉出刚埋回去的线头。很快,他就收起电话说:“总机说炮连那边又断了。”他鼓着腮帮,只差骂娘。

“娘的!”上士司务长咒骂起来,“哪来的飞机吃饱撑着,非得跑这不可?”

“附近没别的迫降点,花莲机场又离海岸太近,去那早当俘虏了。”中尉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不行,直接杀过去伤亡太大。”

“伤亡太大”其实是自我安慰,依现在的情况,直接杀过去的结果无疑是全体阵亡。

出发时原本打算先观察情况,再报营部,所以带来的人并不多。中尉副连长、上士司务长、四级军士长通讯员、中士狙击手和上等兵卫生员,一共才5人,而对方至少是一个加强班。A国海军陆战队素来是A国“民主输出”的急先锋,长年征战海外,实战经验远甚于CB师除了ID团以外的部队。

蛮干绝不可取,这点自知之明大家还是有的。

“开枪示警也不靠谱,估摸这样子,飞机是非降不可了。要不撤吧?反正没人命令我们非救不可。”司务长实话实说,他将目光转向比他多半条拐杠的通讯员,“你说呢,老王?”

通讯员谨慎道:“武直11装备一线的不多,上次战区政治部主任来视察坐的也是这货。”

司务长哂一眼这位“老好人”,“要真是大人物早拍屁股跑了,谁会那么玩命啊。”

通讯员没接茬,只是多摇了一下电话手柄,通知总机撤线。年轻人心气高,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全连最老的老兵如是想着,将没用的线头重新埋进土里。

“玩命有玩命的理由,更得救。”中尉愈发坚定了营救的决心。

“你是老大。”司务长无奈地叹一口气,“卫生员!”

“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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