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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荣誉营

一觉醒来,天还是没亮。他摸索着拉开拉链,将曾在雪地滚爬了三天两夜的身体,从仍然不见暖意的12年式高寒睡袋里拖出来。摸索着,又打开了手电筒,掏出随身怀揣的小本子,凝视扉页上俊秀而不失力度的“炮指09(2)班折雅志”字样良久,翻到有字迹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睡着前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对照手表,他这一觉足足睡了4个小时零8分钟。

超标了,他不安地想。可是,为什么天还没亮?

炮兵连长折雅志关掉手电筒,不再摸索,朝记忆中的帐口方向走去。

他的方向感一向很好。高三那年,民航公司到学校招收委培生,体检时各项数据都不错,可惜面试那关被无情地刷掉了。如果那时回答的音量再大点,站得再自信点,现在没准已经在北京买房了吧?他自嘲地想。

感到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

眼前顿时一黑。

当意识和视力从巨大的眩昏感中缓缓苏醒过来时,他看到面前赫然是个白色的亮丽的太阳。

“干尼酿咧!谁塔玛把防风链拉上的,想闷起我吗!”

炮二连营地里围坐着烤太阳的士兵们,已经习惯了连长这种反应。

连长患有传说中只有韩剧里才有的失忆症,明明自己每天睡前都会拉上帐蓬的防风链,醒来后一摸黑,就会暴躁不安,四处骂人。据说他随身都带有一个小本子,用细得只有飞行员级别的视力才能辩清的小字,记载着连队作战训练中的每个数据,精确到某排某班某士兵擦拭炮管时多用了几毫升润滑油,几时几分哪位作训参谋指出哪个坐标测量有误,以及等等,但他从不记下生活中任何一件会让自己抓狂的事。

不过今天没有人擦炮管,也不会有作训参谋来找渣。

上次出战,连里把所有超过山地强行军要求的负重,都集中起来,全部炸毁。幸好任务完成了,出战官兵也一个不少地安全返回营地。天快亮那会儿,署理团务的副团长顿赤格烈领着后勤处长方正专门来到连里,非但不责问炸毁装备一事,反而口头表扬了所有参加营救团长行动的官兵,并当面保证,后勤处将克服一切困难,尽最大的努力,优先为连里补充损失掉的装备。方正少校还半开玩笑地安慰战士们说:“不就是一辆玛莎拉蒂吗?换一个团长和几十名官兵的生命——值!”

“多睡会儿吧,连长。”此时围坐在空地上的人堆里,有人站起来。是刚从军校毕业的代理指导员,“装备没了,这会儿搂火也没咱什么事。大伙心里憋得慌,就出来坐坐,坐坐就回去了。”

“团里有大行动?”折雅志注意到指导员话中的亮点。

“不太清楚。反正顿格副团长把荣誉营都快调空了,连团直属队也抽了不少,现在营地里就咱们连人最多。两小时前才出发来着。有个少校不知从蹦来的,戴着个眼镜,枪都扛不稳,也跟着上了——呵。”

“团指现在是谁留守?”

指导员想了想,“团长还没康复,参谋长肯定走不开。政治处刘处长也在。作训股马武阳是跟着走的,股里多半是王干事在代管,其它股室没啥变动。后勤处方处长带人刚去台中办手续,听、听说......军里批了。”

“批什么了?”

“团里打、打报告说,命......比装备重要。”

“废话。”

“呵呵。军长不是对越还击那会儿的二等功臣吗?团里怕他有老革命情绪。还好,老头子挺开明的。”指导员毫无压力地拍拍手里的软帽说。

“连长!”一个兵叫起来,“这仗打下来,荣誉营那帮老‘ID’再不敢说咱们EB旅个个拉稀摆带了吧?”

“荣誉营什么时候说你拉稀摆带了,少嚷几句你会怀孕吗?”

“哦......”

“对了,连长。”指导员示意那个兵坐下,聪明地岔开了话题,“诸葛参谋长刚才来话说,最近游骑兵活动猖獗,团指警戒力量可能不够,要连里人手一支步枪、两个基数弹药备着,反正新炮一时半会儿也运不来。您看,要不现在带人去仓库领一下?”

“你安排吧。我去团部走一趟,回来检查。”

“是!”

“别整天是、是、是。你现在是指导员,跟我平级。别让这些刁兵把你看瘪喽!”

士兵们都笑了,年轻的指导员露出扮猪吃老虎的一贯笑容,表示毫不介意。

团部机关驻地由三座办公用的帐篷、七个充作军官集体宿舍兼防空避难所的猫耳洞和几条交通壕组成。虽然简陋,但戒备森严。外围警戒由三营抽调的几名特等射手担负,吃喝拉撒都在五个人手拉手也抱不完的大树上,内线有团直特务连和后勤分队轮班巡逻,充作作战会议室的主帐篷外还搭了个单人小帐篷,住着司令部军务股和政治处保卫股联合派出的轮值干事,专司来访检查、登记和内保防谍。

今天轮值的干事也是从山地EB旅调来的,军校毕业实习那会儿还蹲过一个连队,所以只是简单地搭了搭讪,就放行了。折雅志来到政治处,找到刘义守主任,询问关于炸毁装备一事的事后申报事宜。

“小赵写的报告不错。既充分表明了参战官兵对国家财产的爱护之情,也衬托了战情之险恶,决择之艰难,再加上团里的无人机航拍照片和880部队提供的对空预警雷达数据作为佐证,算是有理有据了。师里暂时还联络不上,不过集团军政治部倒是表态了,交到战区党委和军委前指那里不会有太大问题。不错!折雅志。听团长说,你们几炮就把一个游骑兵满编排给吓傻了,连追都没敢追。以后继续发扬,战争结束前攒个一等功妥妥的。”

“谢团首长关心鼓励!呃.......”

“还有事?”

“李、李威还没消息吗?”

刘义守沉默。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如果为马镇山断后的特务连搜索组已安然脱离,不管通讯设备是否损坏、回撤通道是否畅通,依连长李威及搜索组成员的过硬素质,应能找到替代方法向团里报平安。可至今为止,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还是马镇山和那名侥幸的通信员。

“刘主任。要不是李威向我们示警,我手下这几十号人没准就让敌机一窝端了。这次为了救回团长,李威是真用了命的......”

“好了!”刘义守粗暴地打断折雅志的话。

这次轮到折雅志沉默了。他知道政治处主任的口吻为何突然这么生硬,这么伤人。

一个有经验、有担当的指挥员,越是在情况最糟糕的时候,越是宁肯背上“冷血动物”的骂名,也不会显露出软弱仁慈的一面。

ID团自3号机场保卫战以来,就人员缺编严重。原参谋长段理牺牲后,IF团副参谋长诸葛心平调ID团,代理参谋长职权,后来得到转正,副参谋长(正营职)一职又空了出来。作训股长(副营职)马武阳资历太浅,达不到正常晋升要求,各营营长不愿平调进机关“打下手”,师里、军里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合适的人选。诸葛心整天向马镇山抱怨,“转正前给自己打下手,转正后没人打下手”。这会儿团长生病、副团长带队出战,团里的军事重担更是一下子全压到诸葛心身上。

军令系统尚且如此,政工系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政工干部是部队的“士气工程师”,部队政委和政治部(处)主任的一举一动,更是随时可能左右官兵的整体士气。但团政委一职从十一局行动处长常曙“临时客串”,到马镇山挂名兼领,团里的政治工作实际上是刘义守一手包办,既要代理决策,又要负责具体执行,用俗话说,是“既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

刘义守心里明白,马镇山遇险是团直特务连连长李威工作疏忽所致,但特务连搜索组及炮二连机动分队都为营救团长马镇山一事,付出了很大代价。

马镇山是ID团土生土长,练兵出身的老干部,以荣誉营为主的“老ID”们一直视之为父兄,马镇山的个人威望甚至要高于前任团长肖杨。团直特务连大部及二营、三营全部本是山地EB旅划调的“客军”。“客军”出身的李威身负保护团首长及机关重任,却因夜间紧急转移时麻痹大意,把团长马镇山给弄掉了,“老ID”们嘴上不说,私底下却是“群情激愤”。马镇山失踪那几天,荣誉营个别战士见到山地EB旅出身的一般尉官,非但不敬礼,反而在背后吐口水、戳脊梁骨,暗骂“臭EB”。为此,刘义守曾召集团部驻守部队连级以上干部,严厉批评荣誉营营长姜伟泉、教导员班祥,“蹲着茅坑不拉屎不说,还放任极少数人往袍泽脸上撒尿泼粪,极大损害官兵团结。”

工作是做了,但一时之间还看不到成效。

现在团长救回来了。顶着“臭EB”帽子要求“戴罪立功”的李威堪当首功,却至今下落不明、生死莫测;同为“臭EB”的折雅志也在炮火支援方面尽到了最大努力,并受到副团长顿赤格烈的当面表扬。“夹着尾巴走路”的“臭EB”们总算是扬眉吐气,重新做人,可如果李威真的回不来........

刘义守想到这里,心里便烦躁不安。

“G~C~D的兵也是人啊。凡是个人,就会有贪、嗔、痴、慢、疑,这在南京政院学不到的。你在炮院更学不到。”

刘义守在折雅志跟前踱过几步,口吻似乎缓和了不少。

“是。”折雅志承认。

“军校不教,不代表没用。很多东西得靠自己去悟,”刘义守指指自己的脑门,“存在即真理,有真理就有问题,有问题就得摆到桌面上来讲、来解决,绝不能因为苗头小就忽视、因为情况复杂就蒙混过关。赵指导员文笔不错,但人毕竟年轻,我其实是拿你当军政双修来用的。现在团部的你情况很清楚,自荣誉营出战,驻地里就你们连的人最多,嘴最杂——懂我意思吗?”

“您放心,首长。要是连里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影响到官兵团结,我第一个向您.......”

“你懂就好!李威的事情,参谋长自有安排。你既然回来了,就一心管好你连里的事,不要乱打听、瞎折腾。再让我听见‘我们EB’或者‘他们ID’之类的话,不管是你还是你手下的人说的,都给我滚回内地抱娃娃去。”

“明白!”

“你得从自己做起,不管说的、做的和心里想的,都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当然了。这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退一万步讲,某些少数官兵情绪反弹再激烈,也上升不到直接影响战斗力的地步。这毕竟还是G~C~D的军队嘛。但身为一连之长,防患于未然的觉悟与态度你一定要有。”

“是!”

“去吧。老往政治处跑终归不是好事。”刘义守似笑非笑道。

折雅志郑重地敬了个礼,转身,踢腿,挺胸走人。

回连队的路上,山谷南面忽然传来阵阵雷鸣,依稀是加强在二营阵地的炮营第一、第三连在轰击机场。

真是反攻要开始了吗?折雅志踌躇满志地想。

轮起高寒山地作战,荣誉营的专门装备及专业素质明显要弱于二营、三营,但前者多由宜兰平原阻击战的伤愈老兵及3号机场保卫战后陆续整编归建的“哀兵”组成,据折雅志私下统计,荣誉营在与游骑兵75团莱布其部的多次交火中,仅“二百码不间断短促突击”的记录就不下七次,其作风之凶悍,连饱受青藏高原狂风怒雪磨励的山地步兵们也能感受到一股嗖嗖寒意。

这次荣誉营大举出动,再联系到二营方向的炮声,折雅志愈发坚定了“反攻开始”的推断。

“布什”号航母,A国太平洋司令部海基指挥中心。

“骑1师8团雅各布上校、游骑兵75团小莱布其中校联署拍发的战报称:敌马镇山部忽然改变‘分兵避战、藏锋蓄锐’之态势,于7时22分起,纠集步兵二百余人、82mm以上口径迫击炮八门,向8团E连扼守的8号和10号高地发起进攻,矛头直指位于C连西南侧约一点七英里处的机场.......穿插至太鲁阁国家公园西境湖畔,寻机歼敌的75团A连两个排,在8团E连连长克林顿少校指挥下,击溃了台北方向南下绕行的徒步补给分队,毙敌3人、击伤数人,摧毁各式弹药25箱、食品被服12箱.......小莱布其中校所率之75团B连、C连,成功截击了疑似向机场左翼迂回的敌三营一部.......另据渗透侦察小组报告,疑似马镇山团部驻地的2号谷地里,有营级规模部队大举出动,从山地行军特点看,应是马镇山嫡系之荣誉营,而非高寒山地作战更为专业的EB旅客军........综述完毕,参谋长阁下。战情分析处一致认为,敌反攻迹象已非常明显。但谨慎地考量,马镇山部兵力优势并不突出,其真实之用意应是通过运动歼敌来削弱我机场有生力量,以图获得足额补给后再攻取机场。”

“战情分析处‘谨慎’的依据是什么?”

“补给。”战情分析处长回答:“中横公路横贯宝岛中部,将敌台北主营与盘桓于阿里山地区的杨希山QI旅、坚守花莲城的李正太CB师等南守部队分割开来。杨、李两部的补给主要依靠西线台中、彰化等地的港口横向转运,南北纵向则由于3号机场处于我军控制,基本上很难满足南守部队需求。即便如此,经台北南运的少量补给物资仍有很大一部份是向花莲输送的,马镇山ID团可以说是‘勒紧了裤腰带’,一边眼睁睁看着原本就不多的补给流向花莲,一边勉强维持着中横一线敌我胶着的态势。鉴于台北基隆港战时吞吐量有限,台北主营至少在一个月内还无法给予马镇山足够的兵力及物资增援。在中横公路这个半封闭的战场里,敌我兵力此消彼长,对马镇山来说,与其被小莱布其中校的游骑兵追着屁股满地窜,不如集中目前还算有点优势的兵力,发起一场歼灭我有生力量的战役。一旦目的达成,小莱布其中校将只能退缩在机场工事里,无力截止台北南下的补给部队。如此,既提高了台北至花莲的补给效率,也能给自己多留些余粮。从全局上讲,南北补给效率的提高,必然能够减轻东西补给的压力,杨、李两部少拿西边一点,西边就能多吃一点,等西线LG师吃饱喝足,我军集结于高雄的部队可就危险了。”

“作战处有什么建议?”参谋长改问作战处。

“参谋长阁下。按A方案,我军应动用西线预备队,机降至3号机场,于中横公路方向配合雅各布、小莱布其所部,寻求歼灭或重创马镇山所部之机,进而改变中横方向一直以来的敌我胶着态势。中横方向的ID团一旦有失,困守花莲的CB师主力必然士气大泄,对我军而言,全面攻占花莲的把握就更高了。”

“西线预备队......不。不行,我们的上校们。目前花莲的李正太虽然掉失了外围多处阵地,颓势初显,但实力犹存。‘添油’战术是城市作战中最为无奈但也最为可靠的制胜之道——李正太无油可添,可我们有。西线预备队是我进攻花莲部队的信心所在,更是悬在李正太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把剑,绝不能用错方向。我们不妨做个简单的推演,将预备队投入中横能得到多少,投入花莲又能得到多少?我相信结论是无疑的。”

“如您所见,将军。”“如您所见.......”

“你们太过于紧张小莱布其中校了。如果儿子打败仗能换来父亲一个大胜仗,何乐而不为?况且小莱布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马镇山打垮。我倒是对马镇山‘小宇宙突然爆发’的真正原因,有所怀疑。”

“您是指?”一直沉默的情报处长投来目光。

“某内线单位发出的预警是否可信,莱布其将军和国家安全总监顾问也拿不准,如果消息确实,倒是可以完美解释马镇山的异常举动。”

情报处长沉吟道:“那份情报并未包含足够的确凿事实,其内容更多是该单位根据台北中枢种种迹象做出的分析和预判......只是预判。但就我对该单位过往情报的了解,该单位此举倒是较为罕见,若无九分把握,一般不会贸然出声。抛开军事常识不谈,我会倾向于支持该单位的预判。但是很遗憾,参谋长阁下,经本处参谋组多次模拟推演,马镇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可行性低得实在让人咋舌。与其说是险招,还不如说是昏招。我个人认为,某单位的这次情报有侮辱林兰智商之嫌。”

“你倒是不缺乏幽默感,”参谋长哂了一眼,毫无头绪地按了按太阳穴,“好吧,这次‘闲话会’开得是有点长了。诸位还有没有补充?”

“没有。”“没有,将军。”“我也觉得饿了。”

“好吧,我再看看作战处的B方案,十分钟后就向莱布其上将正式提交。餐厅那边替我打声招呼。”

“螃蟹留三只——收到,将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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