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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头马司南菲(1)

由台东县警察局统一部署、台东宪兵队主要参与的治安强化作战已进入第五天。

距离本次宵禁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跟往常一样,治安强化作战特遣区队指挥官令狐迟上尉处理完必须亲办的事情后,便将代表指挥权的电台密钥盘交给执行官黄笑中尉,尔后发动那辆架着机枪但从来没开过火的四驱突击车,轰起油门,朝县城南郊方向飞驰。

治安强化作战特遣区队由2名现役宪兵和39名后备宪兵临时拼凑而成,编制上隶属于台东宪兵队(副队长铁良中校署理队务),实际行动中则由设立在台东县警察局内的行都治安强化作战联合指挥部实施指挥。

这事跟任职于宪兵总局训练中心(原宪兵学校)的令狐迟、黄笑二人本来没有关系。可台东宪兵队自高雄事变后经历了几番换血,人员缺额甚多,确保本职任务如戍卫要地、控制要道、缉查敌谍等尚且捉襟见肘,根本抽不出人手来配合警方,跟昼伏夜出的乱民玩捉迷藏游戏。行都治安状况毕竟是当局的脸面,越是在联军节节败退、岛内“两独”分道扬镳、“文独”派民选当局日暮西山之时,重振军民信心、挽回政治声誉越显得重要。在内政部警政署主任秘书兼台东县警察局局长洪海洋的努力下,总统府责成总统府宪兵总局、国防部后备指挥部等相关部门“全力协助”,于是,台东宪兵队牵头、宪兵训练中心抽调精干、台东县后备指挥部动员后备力量,三家七拼八凑,总算凑出一支堵住洪海洋那张利嘴的治安强化作战特遣区队。

按计划,这39名后备宪兵完成治安强化作战任务后,将全部转回现役,正式编入台东宪兵作战序列,“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卫国作战中去”。

何人将担当何职、授予何衔、享受何等待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令狐迟即将填写的《拟转役人员业务水平及道德品格评估报告》,所以,当指挥官拍屁股早退时,区队部后勤助理方文、情治助理兼特支组长王翔、士官督导长王久明不约而同放下手中活计,向已绝尘而去的四驱突击车,致以并非条令要求的军礼。

令狐迟走得倒是潇洒。

他不用考虑花莲CB师何时来犯、宪兵队何时集体失业以及如何面对几乎清一色西北口音警察盘问等等问题,因为他不属于这里,甚至连海峡对岸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也跟他没了关系。

林爽已死,令狐迟将以真正忠于自己的新面目,不带一丝疑惑地活下去。

车里放着音乐,是某人最喜欢的《花儿》。曾经杀人如麻的手,搭在光滑的真皮方向盘上,伴着舒缓而略带忧伤的节律,抖动着指头。

令狐迟是五年前才开始喜欢听音乐的。

/编注:以下部份,详见《狼烟深处》第六章*/

那时的广州酷热难当,充当总参1024特别行动组安全屋的“凌畅畅快递公司”仓库更是蒸笼一般......

那时的1024,是多方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合行动组。庭车常、程习虽然都来自于总参三部直七处,但该处名为“处”,实为相当于“局”的正师级单位,编制大、人员多,两人此前并不相识;何仕林来自总参二部五局“红蜘蛛”作战二大队;那时离死还远的林爽,先在总参101学校速成班学习,又到“红蜘蛛”部队教导队驻训,后调广州军区“南国利剑”大队挂靠待命,“红蜘蛛”教导队驻训期间实行封闭式管理,即使与作战队合练也是蒙着面罩以代号相称;周成武来自北方某市国家安全局;欧阳克来自国家安全部某局信息技术部门。

那时的申明,还是21集团军最有前途的几个坦克连长之一,直到1024完成广州任务,全员编入总参三部直七处序列,准备出征海外时,才因为庭车常身份掩护需要,志愿加入.。

那时离死还远的林爽,本就自甘寂寞、枯燥乏味,每天摆弄那副似乎永远也切不出大王的扑克牌,没别的爱好。和他一起全天候值守的欧阳克,除了吃饭、睡觉、拉撒、工作,就一头扑在那款老掉牙的瑞典单人射击游戏《闪点行动》上。同样无趣的两人呆在空调风扇嗡嗡不停的屋里,倒也相安无事。

那时欧阳克有个任务,是通过技术手段,监视广州风维软件公司技术总监的女秘书......

她叫贾溪,那时22岁。

她是哈尔滨工程大学(哈军工)理学学士,绝对不是哈尔滨工业大学(哈工大)工学学士周成武的小师妹。

她喜欢听刘沁、听纪如璟,尤其是那首《花儿》:

“.....就一起走吧,就海角天涯,别担心我会把你孤单留下。就一起走吧,就一生一世,把我的幻想永远守在你的身旁......”

永远守在你的身旁,虽然只是幻想。

只是幻想,林爽至死没忘。令狐迟不带一丝疑惑地生来,却无法不带这幻想。

音乐停了。和往常一样,令狐迟只听了这一首,就关掉CD。他打开车载电台,拧到那个多年来没变过的广播频道。

时小兰名下有很多产业,在中国宝岛地区、香港特区和J国则以传媒领域为主。

战争爆发后受中Yang统Zhan部委托,与岛内“民间爱国团队人士”合办,实则受林指直接领导,由战区司令部三局外围保障、战区政治部宣传部业务指导、林指技保组101部门(司马玲玲、朱茂先后负责)具体运营,被A军反情报、反心理战部门视为洪水猛兽的“白灵音乐电台”,是一个。

一直没多少听众但挣扎至今的“东瀛华声汽车电台”,又是一个。

“东瀛华声”背景非常复杂,J国警察厅警备局(职能类似国家安全部)外事课断断续续秘查四年,顶多就骚扰时小兰的J国助理两次,从来没发现它实际上在为“寡妇”组织服务。

7月8日凌晨,正是“蜂群”的广播时间。

蜂王虽“死”,工蜂们的业务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在龙头杖托管人时小兰的召唤下,或游走或潜伏于各个任务区域的工蜂,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以寻人启事、招商广告、心理咨询等形式,或交接任务,或收发警讯,或发两句牢骚,报怨赏金到账比以前慢的问题。

台东舵主令狐迟对毒蜂堂现在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听听工蜂们的声音,只是继承了毒蜂堂主林爽养成的习惯。

穿越大气层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战时缺乏养护的公路上,将车轮搅动的泥水,染得色彩斑斓。车还在走,可发动机声以不易被人察觉的幅度渐渐缓下来,最终稳定在证明“车还在走”的速度上。

字正腔圆的京东大学中国留学生兼职主播,正播报一则寻人启事:

战前在台北工作的三三菱汽车工程师,在寻找撤侨行动当晚住在某单身公寓某号室的台北大学女友。

此类寻人启事自宝岛北部战事停顿、社会秩序趋于稳定后不少见,可用蜂语翻译过来则是,头马要求台东周边待命工蜂于指定时间前携带武器抵达某号安全屋。

毒蜂堂某号安全屋向北不足一公里处,正是台东舵主令狐迟的安全屋:

原空特862旅后勤仓库。

和天亮前结束的突袭医院任务一样,冷月只告诉司南菲做什么,既不解释为什么,也不教她怎么做。

这是规矩。从纪律严格明的军队到家规残酷的暴力团,都有类似规矩。

如果事事需要知道原因、需要上级来教,司南菲不会年仅19岁就获得人民军侦察总局外派资格,成为“伟大的领导人最信赖的战士”和所有脱北者的噩梦使者。

脱北者越境成功后,年富力壮者大多会选择耗时更长但风险更小的路线,即在中介者帮助下,以CHN国东北某省为起点,首先徒步避开设在边境至内地公路上的边防检查站及临时哨,接着,白天搭乘汽车,夜间风餐露宿,穿越大半个CHN国,进入西南某省,尔后继续徒步,避开相对于东北边境更侧重缉毒的边防检查线,抵达边境沿线地区,等待后续中介者接应。如果顺利,他们将在此转道缅甸、柬埔寨或越南,抵达泰国,向警方自首。最后,泰方警方会将他们百分之百遣返回国——回同一民族建立的另一个国家。

司南菲的常驻地,是红河边上一个多民Zhu混居的边境小县城。

最初,她在城郊临近拆迁的村子里租房住,可在CHN国京城某餐厅练得娴熟的京腔和见人就喊同志的好习惯,很快招来大妈巡防队。好在大妈们只对身上布满针孔的人感兴趣,没有叫来掏出警务通就能让她滚蛋回国的警察。她索性搬到城里,到边贸市场里一家吃住全管而且不要身份证的洗头店做事。店里小工大多是红河南岸过来的“三无”人员,汉语水平仅限于人民币面额,但只要店老板纳税积极,平时只需一句“听不懂”就足以应付日常盘查。每到周五傍晚,各地牌照车辆蜂拥入城,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谁也不会注意那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国产货”去了哪儿、干了什么。

如此两三月后,她渐渐与当地的城狐社鼠搭上关系,用“伟大领导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特勤经费,建立起每一名外派特工所必须的专属线人网络。

脱北者由于语言不通、身份“三无”等关系,离开中介者便寸步难行,更别说住店逛街买菜。只要锁定中介者,就能找到一大群饥饿得浮肿的脱北者,运气好的话,也可能是一两个体态发福但精神憔悴的在逃高官。中介者大多具有海外宗Jiao团体背景,少数直接就是KOR国国家情报院及其外围组织人员,他们本身也无法在CHN国境内畅行无阻,协助脱北过程中往往需要雇佣当地蛇头。

在这个处于“人民禁毒战争最前线”的小县城里,“年约三十、来自京城,听说在河对岸开赌场”的“菲姨”不贩毒、不杀人,口风甚紧且出手大方,当地城狐社鼠自然乐于用某位传Jian士或外资商人或当地蛇头的行踪,来换取不菲报酬。同样因为她不涉毒、不涉命案,人力有限的边防派出所尽管对江湖人称“菲姨”的神秘人物早有耳闻,也从未将她与边贸市场里某个身份卑微的洗头小工联系到一起。

三年间,人民军侦察总局某部侦察员姜顺姬中尉参于十一起、独立执行四起缉返任务,从未失手,从未给国家带来外交上的麻烦。

外交上的麻烦。成也此,败也此。

司南菲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周二晚上十点。

店里包括整个边贸市场都生意清淡,偶尔有外地过客上楼探头探脑,很快就被语言不通但手脚利索的“进口货”围得水泄不通。司南菲坐在窗台前,嗑着瓜子,看天上的月亮在百无聊赖的云间进进出出。忽然楼下响起警笛。

以往的警笛,只会在楼上所有洗头店突然停业休假的第二天响。即使市场里有盗抢斗殴之类的治安事件发生,派出所也会采取尽可能不惊乱人群的方式介入,以避免大面积践踏事故。这次一点风声都没有,店老板似乎也蒙在鼓里。

不管什么情况,司南菲都会做好几种打算。

最好结果,是警察在店老板积极主动配合下例行公事逛完一圈,收工走人。

如果警察较真,店老板又摆不平,那就只能用“儿时被拐卖,后在京城流浪多年”的黑户身份来应付。身份证当然没有,假证可以糊弄别人,绝对过不了“警务通”这关。一般情况会罚款,拘留,然后“进口货”遣送出境、“国产货”遣送原籍地。没原籍地没关系,只要离开当地,别再回来被逮就行。如此,司南菲便只能放弃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线人网络,到组织安排的新任务地从零开始。但不管怎么说,这结果也算不坏。

如果真实国籍暴露,那就冒称脱北者,只要没有在CHN国境内犯罪的证据,没有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很快会被遣送回国。回国后,当然不会像真的脱北者一样服苦役至死,但组织审查无论如何都免不了,轻则留用察看,重则开除公职。这是较坏结果。

最坏结果,是缉脱特工身份暴露。

据司南菲所知,落到这步田地的前辈们,首先都会在CHN国受审。接下来,多数人以间谍、绑架等至少两项罪名服若干年有期徒刑,刑满后驱逐出境;情节严重者,如在CHN国境内弄死过脱北者的,毫无例外会坐穿牢底;只有极少数身价高、运气好且无命案的,能搭上外务省、国家安全保卫省不定期联合发出的“快班车”,秘密交换回国。

不论在国家安全局审讯室里、在刑事法庭上是否担白,不论最后以何种形式回国,每一个因身份暴露而给国家带来外交上麻烦、给组织造成巨大损失的特工,都会永远失去组织信任。有些人的下场,甚至不如服苦役至死的脱北者。

其实还有一种结果,司南菲不必去想,也从来不敢想。

人民军侦察总局“缉脱四禁“:在非敌对国尤其是CHN国境内,未经局本部批准不得使用枪械、不得杀脱北者,任何情况下不得主动袭击公务人员、不得杀所在国公民。

犯以上任何一条,势必引起所在国警方高度重视。

缉脱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不论最后是否被捕,都会造成严重的外交事故。这样的后果,单靠人民军侦察总局一家绝对扛不起。用某退役将军的内部讲话说:“在座各位要杀一个人比踩死蟑螂还容易,但在开枪之前,我恳请大家认真想一想,因为这一枪,来年会有多少工厂停产,多少孩子抱着妈妈大腿哭着喊饿。”

没人知道犯过其中任何一条的前辈们现在在哪。总之小心翼翼度过的三年里,她一条都没犯过。

可就在她外派刚满三年的那个周二晚上,CHN国某省某县公安局协勤人员李某某在边贸市场二楼某洗头店内饮弹身亡。

有些事一旦发生,真相便不再重要。

总之从此以后,人民军侦察总局不再有姜顺姬这个名字;从此以后,J国京东市唐人街多了个越南口音、只打酱油的小太妹;从此以后,“寡妇”组织四号人物、毒蜂堂主林爽很少亲自出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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