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在昭阳殿小住了几日，吃喝玩乐了个遍，由原先的对事事好奇新鲜，也渐渐觉着无聊透顶了。
“姐姐，我来宫中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从未见着皇上来咱们昭阳殿啊？”合德窝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没个正形，一面用玉签簪着水果食用，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放下手中书卷，兀自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扯坐起来。好在是个女儿身，她若为男儿，必将是纨绔一枚。
“皇上自然是要以政务为重，哪是想见就能见的？即便皇上来了未央宫，可还有那么多其他妃嫔翘首盼着，未必就会到我这儿。”
合德不满地坐起身，嘟着小嘴道：“都说姐姐宠冠后宫，依我看，也未尽然，若是皇上对姐姐足够宠爱，怎的还会有心思去别处？”
我一笑置之，也懒于辩驳她的无状言行。她哪里知道我与皇帝之间的过往和约定呢？如今在外人眼中若即若离的状态于我是最满意不过的。
见我不答话，她又自顾自说道：“他日我若是当了皇妃，一定会让皇上天天围着我转，寸步不离，这才是尊贵无匹的恩宠嘛。我赵合德要做，便要做那头一份的！”
她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我心惊肉跳，我那单纯的妹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真要是如她所说，红颜祸国还不是迟早的事？
“合德，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断断做不了谁的唯一，你可明白吗？”我试探地问，对合德的转变，我一时也不知该对她用什么样的态度。若是太重，她会如那日在公主府般怔狂，若是太轻，怕不足以警醒她。
合德明显一愣，随即笑得无害，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道：“姐姐放心，即便我也做了皇妃，也当然会和姐姐一起分享，我们终归是血肉亲情的姐妹嘛，自然比那些外人更亲密。”
暗自抚额，她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还以为姐姐我会与她争宠，所以要大度地与我一起分享皇上吗？
“合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姐姐，我都明白的。”合德忙着打断我的话，又眨巴着眼睛道：“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献给皇上？”
见她两眼放光的样子，我知道再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只好道：“待皇上来了昭阳殿，我寻着机会便向皇上说明吧。”
“嗯嗯，姐姐你可别忘了啊。”她满心欢喜，而我，却满腔愁绪。
又过了两日，汉成帝才召了我。
几日不见，他恍惚又瘦了些，依旧满面倦容。见了我，强自展开一抹温暖的笑容。
“皇上最近可是朝中事务繁忙？臣妾瞧着，皇上似乎累得很。”从身后帮他褪下外袍，语带关切道。
汉成帝转过身，笑着向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随即拉着我坐于床边，缓缓道：“自前次朝堂废后风波，许氏一族在朝中势力越发动荡不安，让朕费神。”
“政事要紧，但皇上的身体更要紧。”我轻声道，伸手帮他在太阳穴按着，舒缓疲劳。
“都是一群老臣，也与朕周旋了这么些年，不碍事。好在现在朝中也有新人辈出，替朕分忧。就如新晋的骑都尉王莽，正直不阿，年轻有为。”汉成帝眯着眼，一脸享受。
听到“王莽”二字，我心头一紧，手下一滞。汉成帝觉察出我的异样，道：“飞燕，怎么了？”
“哦，没事。能有得力助手分忧，奴婢替皇上高兴。”我连忙不着痕迹地答道。
汉成帝不疑有他，继续说道：“王莽确实是个人才，不仅有才干，更是难得的善良和正直，朕听说他将自己的俸禄悉数分给门客和平民，甚至卖掉马车接济穷人，在民间深受爱戴，连他的叔父都主动上书说愿将封地的一部分让给王莽。朕的大臣中要是有多几个像王莽这样的，朕便高枕无忧了。”
“皇上一代明君，一心为民，定能遂意如愿的。”我配合地说道。
“朕能得飞燕如斯慧质美人，亦是无憾。”汉成帝欣慰笑说。
想起正事，有些迟疑地说道：“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回了趟阳阿公主府。”
“朕知道，你已请示过，本想着让你借此机会出宫好好散散心，可为何只一日便折返，是有何不顺心的事吗？”
我忙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公主热情宽厚，又亲自迎接，打点一切，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是，奴婢将两位妹妹一并带了回来，未向皇上禀报。”
“这是好事，你有姊妹做伴，倒也不会寂寞乏味。从前只知道你有一位妹妹亦养在公主府，怎么如今又多出一位？”
淡淡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臣妾还认了位义妹，唤做青鸾，她身世可怜与臣妾又甚是投缘，便将她带在身旁，以便照拂。”
“飞燕心善。那你的亲妹妹呢？”他嘴角噙着笑，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见时机成熟，忙后退两步，朝上位跪拜，“臣妾的亲妹妹，名合德，年芳十七，论样貌，倾国倾城，秀美无匹，论舞姿，亦不在臣妾之下。”
他诧异得很，伸手便要将我托起，“快快起身，这是作甚？飞燕这般姿容绝色，令妹定也非俗物了。”
依旧长跪不起，道：“皇上请容臣妾说完。臣妾斗胆，想将妹妹献给皇上！”
汉成帝骤地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的温情也消失不见，“你是真心的？”
听不出他是喜是恼，只觉被他盯着心里微微发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妹妹合德色艺双绝，定能合皇上的意。”
汉成帝立刻换了一脸冷若冰霜，双目锐利含威，沉声道：“你希望朕宠幸她吗？你就不吃醋？”
“臣妾希望皇上开心就好。嫉妒乃女子德行大亏，臣妾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我不敢再看他，低着头答道。
“好。朕依了你。时辰不早了，睡吧。”汉成帝语气冰冷地说完，自顾自地躺下，不再言语。
他第一次在我殿中过夜没有索爱，甚至都未碰我一下。往常的他，都是索求无度的。
心里不断打鼓，他是生气了吗？男人不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吗？何况他是九五至尊的天子，女人多得如同衣服一般，听闻我要献美女给他，他不是应该欢欣愉悦吗？这莫须有的怒气从何而来？
一夜无话，耳边始终未响起那轻微均匀的熟睡的呼吸声，直到我自己累觉不支，沉沉睡去。
第二日，皇上便传旨阖宫，封合德为婕妤，与我平起平坐，赐披香殿，当夜便宠幸了她。
一连数日，汉成帝只踏足披香殿，合德新贵得宠，一时风头无两。
我望着镜中美的不真切的脸，问自己，这便是我想要的吗？合德入了宫，分了皇帝的宠爱，她的愿望达成了，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每每想到汉成帝那晚的冷言冷语，为什么会有阵阵心口发闷之感？
“娘娘，夜深了，睡吧，皇上今日不会过来了。”粟顺常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今夜又是宿在了披香殿吗？”我淡淡开口。
“可不是嘛，二小姐是您带进宫，又是一手引荐的，如今可倒好，她成了专宠，置娘娘您于不顾！”惋秋这急躁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不忿情绪在言语中表露无遗。
“你快住口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怜冬立刻出声提醒着。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没事，都去睡吧，不用在这了。”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却不知这笑落在别人眼中尽是苦涩的味道。
遣走了众人，我依旧没有睡意，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凉风徐徐灌进来，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却见星空中高挂着一轮满月，熠熠生辉。
今夜又是十五了，阵阵思念涌上心头。巨君，你可还好吗？想想又兀自叹了口气，被迫娶了自己不爱的人，他的内心也自是如我这般酸涩无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