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未央宫已是七日后，汉成帝第一时间召我去甘泉宫见驾。
自除夕那日晕厥后，便一直未再见过他，此时的心情起伏又复杂，尚不知已何种姿态面对他。皇恩浩荡，感激不尽，可不问青红，厉声责备的话，还犹然在耳畔。
还未等想个通透伶俐的说辞，轿夫便停步在了甘泉宫殿外。
徘徊在门外的夏公公蜷着手，缩着脖，一见着落辇，便立刻躬身迎了上来，作揖道：“婕妤娘娘，您可算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又亲自伸出小臂扶着我下辇。
微微点头，含笑道：“天寒地冻，劳公公久等了。”
夏公公稍显受宠若惊，回道：“娘娘这话就折煞奴才了，奴才侍奉娘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敢说‘劳’？只是，娘娘如果再不回来，奴才真怕哪天就惹怒了皇上，被发落了去，就再无福未娘娘效力了。”
这一番话，说得虚虚实实，暗叹夏公公可真是只老狐狸，也不与他过多言语周旋，只低声问道：“皇上近日是否更加难以伺候？”
夏公公一听这话，立刻面露苦色，连连道：“娘娘您是不知道，打除夕那日起，奴才见皇上就没个好脸色，也时常暴躁易怒，尤其娘娘出宫这些时日，甘泉宫的宫人们都是将脑袋别裤腰带上过的呀，其他宫里的娘娘来求见也都一个个被赶了回去，奴才为这事，还得罪了好些主子呢。”
暗自来气，他还有火了，我这火还无从发泄呢！便道：“烦请公公通传吧，问问是否也要将本宫赶出去。”
“哟，娘娘可别打趣奴才呢，这谁都能走，您可不能走，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这心里最是记挂您呢，这每天一拨宫外来传信的羽林骑，奴才可都是看在眼里呢。”
心中稍有触动，原来他也并非那般薄情，到底是我错怪他了吗？
书房内，他负手而立，背对着珠帘入口，看不到面上神色如何。
我只静静地站着，按规矩请了安后便不发一言，早有内监通传过，若真如夏公公所说，不满他这会子又装什么沉默？
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心一横，倒要看看谁捱得过谁！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才说了个“朕”字，我便抢先道：“皇上，如果您没什么事，臣妾便先回宫了，昭阳殿中还有许多琐事等着臣妾处理呢，臣妾告退。”说着，转身便要走。
兵法还有云：敌欲动我先动。就不信，这样他还能沉住气！
果然，身后带过一阵凌厉的劲风，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周身弥漫着让人沉醉的龙涎香。
“也就你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可朕偏偏拿你没办法！”耳边是他疼惜又无奈的低吼声，带着微微的热气，尽数喷洒在颈项见，酥酥麻麻过电的感觉，惹人轻颤。
口中依旧不服输地说道：“皇上这话，飞燕可吃罪不起，飞燕向来是最胆小奉礼的，以致迂腐木讷了，宫中多的是柔情蜜意擅长迎合皇上的姐妹，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汉成帝轻叹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柔声道：“好了，不要说气话了，你明知朕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不为你费心为谁费心。”
听着这话，嘴角终于不自觉地划出个弧度，心中柔软一片，身子也跟着软软地，溺在他温柔的拥抱中。
细碎的胡渣摩挲着面颊，轻微的痛痒感，直电到心底最深处，灵魂也跟着轻颤。半响，他才开口道：“家里的事都还顺利吗？”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柔情的男人，一挑眉，道：“皇上不是每天都能得到消息吗？还用问臣妾？”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看来朕身边是有人甘愿给你做眼线呐，这样也好，省的你成天担心朕身边有莺莺燕燕的，这下松快了，有人可以证明朕的清白了。”
面上一红，嗔道：“臣妾哪有成天担心了？”
“好好好，你不担心，是朕担心了。”汉成帝笑着妥协道，又拉着我在软塌上坐下。
想了想，他又颇感欣慰地说道：“终是雨过天晴，一片祥和，如今雪灾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欣儿赈灾有功，不负朕望，十分得力，颇有大将之风。”
提到雪灾，又不由得想到雪中丧命的小安子和小意子，难免又是悲从中来，眸光也瞬间黯淡。
汉成帝心思敏锐，洞察甚微，立刻柔声安抚道：“朕知道你宫里有两个宫人在此次灾情中遇了难，知你待他们极好，都有妥善安置和善后，你也不必太过耿耿于怀了。”
心中讶异非常，他竟连这些都知道，眼眶微热，颔首道：“谢皇上关怀，臣妾定会好好调整心绪，不让您担忧。”
他轻笑着点点头，道：“你宫里先是走了粟顺常，而后又是他们二人，使唤人手想来不够用，朕会吩咐小夏子再挑几个得力的给你送去。”
忙不迭地答道：“皇上，昭阳殿事务不多，臣妾也无须那么多人伺候，就不必麻烦了。”
“那怎么行？哪位妃嫔宫里不是奴仆成群的？你位列众妃之首，更不能失了仪仗，何况，朕再不想见你宫里发生任何意外，这次，便听朕的。”汉成帝柔声开口，言辞又颇含霸道意味。
想到拥礼的死，若是当时能多那么一两个人时时看护着，也不至于发生那样悲恸的事，关心则乱，他的担忧也让人暖心，便没有再推却。
才过了晌午，夏公公便亲自领着两个内监来昭阳殿问安。
名唤小齐子和小柳子，眼瞅着二人年岁稍长小李子他们几岁，又生的黝黑壮实，不似一般文弱内监，眉目倒还顺眼，想是经夏公公毒辣的眼光精心挑选过的，也未加多看。可毕竟是新人，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贴身伺候轮不上他们，只遣了去看门护院，倒也不辜负这两身的肉实。
这二人倒也卖力，每日晨昏定省，风雨不惧，老老实实守护在殿门口，话语虽然不多，可铁面无私，挡去了不少麻烦。我也稍稍放了心，想着既是忠心的奴才，便要一视同仁，待他们如小李子小意子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