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来到了地下赌城。
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蜿蜒曲折的台阶, 有水滴沿着黑色石壁缓缓滴落。
滴答、滴答……
他灰色的瞳孔看向天台上站着的玩家们, 随着他的到来, 所有人都无法抬起头正视前方。
“主、主神大人……”绿萝握着伞柄的手轻轻颤抖，她稍微整理了下裙摆，朝着他的方向单膝跪地。
她只在刚当城主的时候见过谷雨一次，一晃三十年了，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主神。
只是与第一次坐在宝座之上的主神不同, 今天的谷雨没有穿那身华服, 而是和往常一样裹着他的黑色斗篷, 脸色苍白如纸。
当他靠近的时候, 一道结界出现在天台上方, 罩住了四十三名玩家。
这是一道防声的结界，接下来, 他们便听不到任何声音。
主神的气息……绿萝忽然意识到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头皮发麻。
为什么主神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跟游戏有关？
“绿萝。”谷雨站在她的面前, 开口问道：“你当城主多久了？”
女人握着蕾丝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毕恭毕敬的回道：“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她突破了王权的阶级，才获得面见主神的资格。
她和一众有资格的轮回者一起争夺城主的位置, 最后是谷雨亲自将城主的令牌，递到了她的手中。
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阴暗的宫殿，冰冷的眼眸, 他坐在王座之上，双腿交叠，跪在殿前的一众城主汇报城内情况，他却只是看着窗外灰暗的天气，一言不发。
他明明就在众人的面前，却又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一道虚幻的光影。
这就是传说中的主神吗……
多少轮回者争先恐后想要见到的人，却拥有一双死寂的眼眸，毫无温度。
与他相比，系统都显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令牌呢？”谷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绿萝连忙将金色的从随身空间里拿了出来，双手捧到谷雨面前。她微微咬唇道：“不知道主神大人这次来五千城，所为何事？”
“我来收回令牌。”谷雨淡淡的说道。
绿萝内心一怔，她蓦地抬起头，道：“我——我被罢免了吗？”
这三十年来，她一心一意把五千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九座城内也能排得上名号。多日不见主神，可为什么一来就要收走令牌？难道是……绿萝压下心底的惊慌，她脸色煞白的说道：“这次的娱乐是有点过头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三百个人的性命，一句轻描淡写的“娱乐”就盖了过去。
工作人员已经冷汗直流。
就连其他听到他们之间对话的轮回者，也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主神接下来的话。
主神空间，制度严谨，阶级大于天。
王权之上的轮回者，才有获得自由的可能性。但并不是所有的王权轮回者都能当城主，城主，一定要有区别于旁人的才能，甚至是得到主神的信任。
在轮回城里，城主就代表一切，他们被誉为主神的化身。
绿萝身为唯一的女城主，这些年来风光无限。
没有一个人敢得罪她，到底是性别带来了桃色绯闻，总会有人暗中猜测那一批竞争者都很强的情况下，为何只有绿萝获胜？
就连绿萝自己也认为，对主神来说，她是特别的。
绿萝单膝跪在地上，她仰着头，迫切的需要谷雨给她一个答案。
而她等来的，只是一句冰冷冷的——
“没有以后。”
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看来我的放权让有些人变得无法无天。”
谷雨低头，看着绿萝如猫眼一般的双瞳，她的眼里噙着一丝泪水，以及疑问。
这些年来不论轮回城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主神从来不出来。
就连之前的四千城，也是有钢铁队来解决，为何这次他会突然出现，又剥夺了她城主的地位？
可，这并不是结束……
谷雨看着她，继续说道：“五千城，绿萝，违反了主神空间的规则，予以天罚处置。”
绿萝的瞳孔蓦地放大，她颤抖道：“不……不可以……”
只不过是一个游戏，只不过是三百人的性命！绿萝不甘心的哭喊道：“主神大人！你不可以天罚我！那些轮回者并不能成气候！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增强他们的实力！”
在她看来，王权之下的轮回者皆为蝼蚁，而主神空间这样的蝼蚁数十亿。
不过就是三百人的性命而已，何至于严重到需要用城主的性命来偿还？绿萝手中的蕾丝伞掉落在地上，她伸手拽住了谷雨斗篷的衣角，一边哭一边摇头。
主神空间……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里遮风挡雨，要什么有什么，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比起很多王权轮回者选择踏上星际旅途，她更愿意留在这里，留在主神的庇护下。
其他的城主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一场实验死掉上千个轮回者都是经常出现的事情。
她不过就是做了一个游戏，开了一个赌局，哪至于落得个天罚的下场？
其他的工作人员眼底满是震惊，他们哆嗦着匍匐在地上，额头紧贴地板，不敢说话。
谷雨慢慢的抽出了斗篷的一角。
他从绿萝的身边走过，身影一闪，来到了天台上。
女人还在哭喊，却被系统亲卫兵押了起来，朝着赌场外祭坛的方向走去。
谷雨慢慢的走过僵持不动的人群，来到了苏漫的面前。
她感觉到一股气压的靠近后，手指一颤，匕首掉落在地上。
谷雨微微低头，他用意念将匕首捡了起来，递还到苏漫手里。
苏漫无法抬起头，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闭着眼睛，这样会舒服很多，但是她知道，“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是……主神吗？
从来主神空间开始，就听过太过关于主神的事迹。
苏漫也很想见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他。
但是过了这么久当她开始变得强大起来，就愈发敬畏背后的那股力量。
如果说王权轮回者可以碾压这里所有的人，那对主神来说，王权轮回者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啊。
主神这种没有人能够解释的物种，可能是人，也可能只是灵体。
谷雨看着面前的苏漫，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到过她。
不是透过系统的眼睛，而是他自己的。
她身上还穿着迷彩服，脸上还沾着些许的泥土，头发微微凌乱。
谷雨伸手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污垢，灰色的眼眸不再像之前那般空寂，而是透露出一丝丝的暖意。
也许，只有面对苏漫才会有这种感觉。
不想她死。
从《妖神》世界回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
他融合灰瞳的这段时间内，一分一秒都太过煎熬。生怕苏漫在游戏里出什么事，生怕他来不及……
还好还好，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只不过像一只刚从泥地里挣扎出来的小土猫。
苏漫紧紧地闭着眼睛，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正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温柔……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主神，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随着疑问的强烈，苏漫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能动了……她蓦地抬起头，就看到眼前浮现出一阵灰色碎片，有什么东西怦然消失。
其他的人都还站在原地，唯有她可以缓缓地看向四周……他，走了吗？
难道刚才的事情，只是她的幻想？
苏漫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她忍不住问道：“蓝冰，红灵，你们刚才看到主神了吗？”
两个人纷纷说道：“没有。”
从主神出现后，它们就失去了视野以及听力。
刚才，谷雨来到天台上的举动，除了苏漫没有任何人看到。
甚至苏漫本人都无法看到谷雨的样子，只是能感觉到他最后那温柔的动作。
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那种感觉很奇异，却莫名的熟悉……
苏漫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有一个想法很大胆，但是她不得不把主神跟那个人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