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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烟消云散

云懿一惊,心脏一瞬间被这个声音彻底击碎。

想要挣扎出此人的怀抱, 却被他用手臂死死的抱着, 一点反抗之力都无。

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唐起帆!

他是谁?

更令人崩溃的是, 去年中秋节夜晚的那个人就是他!

云懿的内心天翻地覆, 这三百个日日夜夜以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竟然不是东家!

“你是谁?”压抑住心里强烈的愤恨,以及一丝澹澹的恐惧,云懿低声问道。

“你听不出来么?咱们经常见面。”身后的酒气徐徐喷过来。

云懿已经无暇分辨对方是谁, 仅仅对方不是唐起帆这一个事实,就已经让自己肝肠寸断了。越想越气, 越想越恨,此时恨不得将此人一刀子捅死!——这个一直躲在幕后偷偷看自己笑话的小人!

身后的人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一直就知道我是谁。”

这一笑,就更加熟悉了,云懿顿了顿:“寿昌?你是寿昌!”

正要准备死死挣扎,对方却松开了怀抱。

云懿不敢相信地回过身来, 望着星光下的对方——高高的个子, 与东家身形彷佛, 难怪那一夜会把他错认作东家。

“若不是我替你包着瞒着, 你怕是早被东家扫地出门了。”寿昌抱起双臂,靠在院中的一棵柿子树旁。

“你为何要越俎代庖冒充东家?你有何目的?”云懿恨得银牙咬碎。

枉有一番深情厚意,竟所托非人!

“冒充?”寿昌好笑地望着眼前愤怒的女人,“深更半夜你跑到我的院子来, 我自然以为你是夜奔于我。”

云懿气得怔住,这辈子何时受过如此轻慢的态度,且对方还是个男子。

云懿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明明那一晚,东家宿在了你的院子!而你,又回到席间喝酒了!”

没错,自己明明看着寿昌又回到席上喝酒,才打定主意去给东家送鞋子的,心里料定了屋子里只有东家和小长随。

“任何一个男人抱着你,你都那般受用么?”寿昌望着星光下,云懿的这张秀丽面庞。

这种占自己便宜的问题,云懿拒绝回答。

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那一晚的经过,突然狠狠啐了一口:“你那一晚跟踪我?”

“你一个女人家,半夜独自离席,我总得护你安全才是。”寿昌永远振振有词,“只是想不到,你回了家之后,竟又再次出门,迫不及待奔着我的院子去了。”

夜色遮掩住了云懿那胀成猪肝色的脸:“余总管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若真的护我周全,”云懿声音越来越低,“又为何趁虚而入轻薄于我?”

“轻薄?当时你恨不得化在我身上,谈何轻薄?”寿昌的嘴角,泛起一抹轻薄的笑。

云懿咬了咬嘴唇,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一切都是你在捣鬼,东家他……”——云懿不信,东家心里一直是有自己的!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他,思念着他,东家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的情意呢!

“东家自然是知道的。”寿昌语气难得正经起来。

云懿的眼泪停留在眼眶里,他是知道的!他都知道哪些?他知道全部么?!

“东家知道我一直有意于你,”寿昌的目光避开了云懿,望着遥远处的星天:“所以才会在那一晚,叫着你一道喝酒,东家其实是想撮合你我。”

不!!!

云懿今日的心碎了又合,合了又碎,已经禁不起更多的磨难了。

——“云师傅一起吧。”这一句贴心的邀请,声犹在耳。

——中秋之夜,正是东家的这句话,激起了自己的勇气。

——却原来,东家是为了寿昌,为了他手下的干将能娶到合意的媳妇!

“东家的生意还忙不过来,自然没空留意你,”寿昌被云懿盯得有些不舒服,背着手在院子里踱起了步子,“东家只知道你姓云,大概连你的名字都不知。你在他心里,与那范师傅,高师傅没什么区别。”

云懿身形伶仃的站在院中,怔怔地看着脚下的砖地,彷佛能把东家的影子给看出来:“不会,东家每每看到我,都与别个不同。东家与我们几个说话,同我的话也多些。还有上一回!东家从宁夏回来,专门给我捎了七宝茶的!他们几个画样儿的都没有!”

“东家与你的话多些,那是他以为你早晚会是我的人,是要做海意阁管事娘子的,自然视你与别个不同。”寿昌拍了拍自己的脖颈,打死了一只蚊子,捻着指尖的一抹血,声音也黯澹下来:“至于那七宝茶,是我给你的。”

“你……”云懿一口气倒不上来,不行了,差别太大了,怎么突然就从东家变成了伙计……

隐约想起,当时自己的徒弟把七宝茶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讲的:余管事送过来的七宝茶。——自己就误以为,余管事是替东家跑腿儿的……

心里一股子比天还大的委屈直袭上来,眼泪汹涌而出:“还有我给他的鞋!莫非也被你穿去了?!”

“一共七双,还有一双绣花鞋垫。”寿昌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事不必惊动东家,在我这儿就给拦下了。每次你给的那些东西,长随都乖乖的交给了我。”

云懿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气崩了,扶着身边的柿子树,支撑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身子,恨不得一口血吊上来,吐他一脸。

自己的美梦,自己幻想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美梦,自己一生的憧憬和寄托,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给破坏了!

心里浓浓的恨意化作了一股子狠劲儿,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子向眼前的男人刺过去!

寿昌一个躲闪,但还是被她刺破了手臂,一把将那簪子夺过来,扔在了地上。

云懿像只发了疯的母猫,开始用指甲挠用牙咬,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抓烂撕烂踢烂,将他捶打成一蓬枯草一股灰烟!

寿昌不躲不闪,任由她抓打撕咬:“若非你那一夜眼风不断,我也不会鼓起那般的勇气。”

中秋那夜,寿昌是与东家坐在一起的——“我看的是你吗?!我看的是唐起帆!你是什么东西,怎么配让我看?!你不过就是唐起帆身边的一条狗!”

打累了喊累了,云懿软塌塌的坐在地上,哭得不可自抑,恨不能此刻就解下裙带,吊死在这树下。

被自己打的满脸是伤的人,慢慢走了过来:“云儿,我心里一直有你,自那一夜后,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你让我觉得恶心。”

寿昌顿了顿,不甘心的问道:“云儿,你可愿嫁我?”

云懿抽泣着,懒得答话。

寿昌正色道:“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云懿终于转过脸来,满脸泪光地迎着对方:“你能给我一座像风荷苑那样的宅子吗?你能让我在夏季里随意的用冰吗?你能让我每次出门都坐着自家的马车吗?你能让人们见了面都尊称我一声太太吗?!”

寿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东家这个人。却没想到,最在意的竟还是他的身份。”

“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才是唐起帆!若是失去了身份,他还能是谁呢!”云懿不再羞愤,反正寿昌也知道了一切,在这个人面前,倒是痛快一些的好:“你错了,我看上的就是他这个人。若只是为了钱,我大可以去喜欢张老板李老板魏老板!”

寿昌低头良久,又鼓起勇气道:“我已见过你的兄嫂,他们开口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并声明没有嫁妆,若要嫁妆需再添一百两。若你愿意,我便应了他们。”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我嫁你。”云懿冷笑一声。

“嫁不嫁,你说了算。”寿昌很干脆,把选择权给了云懿。

天气渐渐闷热上来,看样子要下雨。

云懿满脸的汗水泪水,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轻蔑地望了一眼寿昌,口中慢慢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怎能嫁给一个家奴。”

寿昌闻言,无语良久,似是早已猜出了这个答桉:“趁我还有耐心等,你可以随时反悔来找我,只不过任何人的耐心都会有尽头,小心过时不候。”

云懿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男人,曾经在去年的中秋之夜,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这个男人,面容清俊,身材英武。

这个男人,穿了自己亲手做的七双鞋。

云懿面目扭曲地哭起来:我一个良家女子,怎能嫁给你一个家奴!日后,难道要我们两个人双双去伺候他吗?!

我云懿身世清白,念过书,有手艺,为何连商贾之门都入不得?

恨只恨,寿昌贪婪,唐三装傻!

唐起帆一定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那些客商们抬抬眉毛,他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凭什么会不明白我的情意!

起帆定然是把寿昌当兄弟,不愿因为自己伤了兄弟情!自己必须要跟他解释清楚!

除非嫁给唐起帆,不然,便是孤老一生!

没得可选!

想到这里,云懿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回到屋里匆匆的梳洗打扮了一番,便收拾了自己最近的一些画样稿,准备前去唐府。

幸而还有那昼夜不打烊的车行,云懿便连夜坐车赶去唐家。

大半夜的,自然是被门子拦在门外。

云懿带着一贯的礼貌:“实在是这一批衣裳出了大问题,牵扯到上万的银子!若是明日再回东家,只怕咱们都担待不起!”

果然顺顺利利的到了二门,这一次见自己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娘子:“你可以叫我慈姑,不知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云懿便又把事先编好的理由,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生意上的事儿都是十万火急,这些仆妇自然不敢担这份责任,肯定会老老实实回话给东家的。

慈姑听了,又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你姓云?”

云懿使劲儿点头:“对!您跟东家说,我姓云,流云变的云!”

慈姑浅浅一笑:“晓得了,我这就回去禀报。”

谁知道,这一禀报就是一个多时辰。

云懿在二门傻傻地等着,透过二门,隐约能见到园子里角灯点点,树影幢幢,可以想见到里面的那份阔丽深朗。

正暗自拿此地同风荷苑做着对比,便见慈姑回来了,云懿急忙迎上去:“东家来了吗?”

慈姑抱歉地笑了笑:“已经按姑娘说的回了老爷,老爷他……说这些事情等明日再说。”

“你是当面儿跟他说的吗?!”云懿一着急,也忘记了矜持。

慈姑一下子红了脸:“这大半夜的,哪能当面跟老爷回话呢。再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方才的那些话,还是太太吩咐的,老爷就没顾上听……”

云懿似乎明白了一些,这时候是夜里,老爷和太太在一起……彷佛有一把刀子,把心剜成了一块一块,脸色由绯红变成了惨白:“东家他什么都没说么……”

慈姑掩着帕子一笑:“我也是隔着窗子回的话。”说着轻轻拍了拍云懿的手背:“你还年轻呢,等成了亲就知道了。”

云懿像被抽去了魂儿,怔怔的坐了半晌:“你没有说我姓云?流云变的云。”

“说了,都说了,可爷们儿不是正忙着么……”慈姑压低了声儿,又叹了口气:“你也可怜见的,大半夜的跑这么一趟,有什么事儿回给余管事不就得了。”

云懿软软的坐在那儿,似乎听见了慈姑送客的声音,但腿脚不听使唤,恨不得死也要死在唐家。

最后怎样被婆子们搀出来的,已经记不清了。

耳边轰鸣像是擂鼓,隐隐约约听见慈姑跟旁人嚼舌头:“打发了也就完了,什么姓云的姓雨的?老爷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这句话彷佛个炸雷,惊醒了自己所有的梦!

唐起帆,你为什么让我看上你?!

唐起帆,你为什么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唐起帆,你会后悔的,我要让你后悔!!!

我要让你后悔终生!!!

……

第二日,云懿便离去了,只说外地有一位生病的姑母需要自己照顾,从此便离开了海意阁。

她那间雅致的闺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唯有一块绣着金色?d字纹的红缎,被撕成了一条一条,像垃圾一般随意的扔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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