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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乱弹古琴

毕竟是广告画刊的第一次付梓印刷,笑笑自然要亲自前去。

思存印社承揽的仅仅是文字方面的印刷, 自从阮氏扩大了画会的生意, 印务方面就只做文字书籍了,那些图片方面的印刷通通交给了彩笺夏家来做, 毕竟夏家有京都最好的?板印刷, 别家最多只能做到六色套印,而夏家能做到十色。

笑笑广告画刊的图片, 自然也放心地交给夏家去做了。

“只不知那夏家能否在十日之内完成刻板。”笑笑此时就在思存印社,望着那些正在制版的师傅们,感觉很是新奇。

“夏家当年就是以‘交工快’树立的口碑, 如今他们一个小印社就有上百印刷工人,你那画刊不过五六十副图, 十日该能交工。”阮氏道。

笑笑现在就开始期待着闻到第一本画刊的油墨香了。

“如今看也看了,印刷不过就是这么回事,这里到处是油墨,坐也不能坐,还是随我去茶室喝一杯茶吧。”阮氏拉起笑笑, 总不能让唐家的姑娘一直在印刷作坊里呆着。

笑笑在此地也帮不上什么忙, 便随着阮氏离开了作坊:“总觉得四婶婶一介女子, 做出这样一番事业很是不易。”

“我起初不过是源于喜欢书画, 没想到真能做起来,”阮氏拍了拍笑笑的手,“书坊增添了借书这一项,客人比原来多了五六成, 画会也新签了十几位画师,从夏家接到的四季历与彩笺的订画单子,一直排到年尾去了!说来说去,这些还不都是笑笑的功劳。”

“四婶婶言重了,笑笑不过是乱出了些点子罢了。”笑笑很乐意看到书坊画会的这些变化,据说京都的其他书坊看思存书坊的生意红火,便也相继推出了借书业务,甚至某些书院也纷纷效彷撷英女学的样子开设了图书馆,这些都是京都人民精神文明方面的提高啊(瞬间高大上)。

“即使不论这些,单单是谷老先生肯收小骞做学生,婶婶就要好好的谢谢你呢!”阮氏真心实意道。

“只是外祖父看小骞实在年幼,怕他背井离乡思念父母,还是打算让他十岁之后再去兰溪。”笑笑深知从幼年打下基础很是关键,“不知道外祖父给推荐的这位池先生怎样?”

池先生是谷老先生为小骞推荐的启蒙先生,谷老先生并无旁的话,只说池先生“正直渊博”。

“池先生的学馆离咱们家并不远,上学散学都很方便,说是过了七岁便要宿于学馆了。”阮氏对这一切的安排都非常满意,“小骞也很喜欢这位池先生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笑笑点头。

两人已经来到茶室,阮氏这里颇有些魏晋之风,饮茶也都是席地而坐的。

笑笑坐在茶桌前,看着阮氏为自己泡茶,便想起今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想跟婶婶打听一个人。”

“竟还有人向我打听人呢!”阮氏忍俊不禁,拿起黑檀的茶勺:“喝水仙还是毛峰?”

“暑热未退,还是喝毛峰吧。”

阮氏用茶勺撮起一小堆白毫披身的毛峰芽尖,送进面前的紫砂壶里:“我整日除了家里就是书坊画会,从不参加什么聚会,哪里认得什么人。”

“笑笑想打听的人正是画会的画师,”笑笑并没有将那幅画拿出来,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无意间看到这位画师的一幅画,并没有落款,只有一枚刻着‘听雷者’的印章。”

阮氏闻言一笑:“听雷者,正是彭先生的号。”

“彭先生?”笑笑脑海中浮现出目似铜铃的耿直画师彭巨雷来,很难想象是这位彭画师画出了那幅《濯涟阁听琴》。

“正是笑笑之前见过的巨雷先生。”阮氏为笑笑倒上茶。

“那我一会儿就去画会拜访巨雷先生,”笑笑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好别扭,简直过于□□裸的坦荡,“有些事情想跟彭先生请教。”算了,还是叫彭先生吧。

阮氏虽然不擅人情世故,但到底是个生意人,知道笑笑是想私下里问彭先生一些事情,便道:“画会除了画师,还有许多赏画求画的客人,只怕没有个安静的地方谈话,不若把彭先生请到茶室来?”

笑笑点头道:“那就叨扰四婶婶了。”

阮氏便吩咐了丫头,让把彭先生请过来。

笑笑饮着香味鲜冽的毛峰茶,打量着这一间小小的干净茶室,突然有一种现代公司茶水间的感觉,只是古人的茶水间更能让人在紧张工作之余放松心情。

“温公子和温姑娘倒是来过画会几回。”阮氏捧着茶盏,闻了闻茶香。

“西子?”笑笑没想到西子还真是个喜欢书画的,上一回在星纹湖看夜景,倒是曾听她说过温至?也是自小学画的,还说过要一起来画会讨教画艺,“那温公子可是温家的堂少爷?”

“正是。”阮氏低首品了口茶,“温家兄妹格外欣赏石醉墨先生的画。”

笑笑隐隐觉察到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所担忧的那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正想着,便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笑笑抬头一看,果然是彭巨雷。

彭巨雷瞪着微暴的大眼睛:“思存先生有何事吩咐?”

阮氏微笑道:“不是我找你,是我的侄女儿瑛园,有些画艺上的事要请教先生。”说着为彭巨雷倒上一杯茶,便站起身来:“印社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二位便在茶室谈吧。”

于是茶室里只剩了彭巨雷、笑笑和小笛儿。

“不知道瑛园姑娘找在下何事?”彭巨雷是个直爽的性子,开门见山道。

笑笑便也不再客套,直言不讳道:“只是想问问先生,那一幅《濯涟阁听琴》可是先生的作品?”

“正是在下于玫瑰宴上画的,那幅画画得并不满意,本还想润色一番的,谁知同大家一起整理画作时居然弄丢了,兴许是被谁拿错了也未知,那天的画实在是太多了。”彭巨雷望着眼前的笑笑,“瑛园姑娘是在哪里见到那幅画的?”

“也是在那一日的画展上,许是被谁拿错了,那幅画是和曹梦虎先生的画作摆在一起的。”笑笑道。

“怪道呢,那一晚我正是和梦虎一起整理画作,说不定就是被他拿混了。本来那幅画没打算放到画展上。”

“为何呢?”笑笑不解。

“按照规矩,若是画了人物,首先要经过所画之人的同意,才能参与画展。”彭巨雷浓浓的眉毛拧着,总感觉在和谁犯倔似的,“而濯涟阁抚琴的那位女子,我并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不好冒然相问。”

虽然彭巨雷没有细问,但笑笑也得简单解释一下:“那幅画很好,难得在玫瑰宴上能够有这样闹中取静的一景,真好奇画中女子所弹的是什么曲子,《梅花三弄》还是《广陵散》呢?”

此刻,笑笑只想零敲碎打地获得关于猫眼儿的一切细节,说不定就会有新的进展。

“什么曲子都不是。”彭巨雷瞪了瞪眼睛,表情有些憨。

什么都不是?那是什么意思?是弹的太差,毫无乐感可言?还是你彭巨雷实在听不懂这些曲子呢?

“没想到那幅画居然被瑛园姑娘买下了!”彭巨雷喝了一杯茶,将茶放在桌上,就是“嘭”的一声响,把笑笑和彭巨雷本人都吓了一跳。

笑笑买画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但其他的事情肯定不能说:“我实在喜欢那幅画的构图,便买了下来,又觉得画面的留白有些可惜,很想将画中女子所弹的曲词写在空白处,若是可以,瑛园想请巨雷先生亲自题写。”

彭巨雷挠了挠头:“实在没什么可写的,那个女子什么都没弹。”

那她守着一张古琴装什么【哔——】

笑笑一脸讶异地望着彭巨雷:“瑛园实在不懂巨雷先生的话,她什么都没弹?莫非这女子抚琴的样子是先生臆想出来的吗?”

“不不,当时当地确有其人,确有其事。”彭巨雷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使劲儿挠了挠鬓角:“她大概是……假装自己在弹琴!”

笑笑作为一个外人都尬死了,辛冉(猫眼儿)居然假装在弹琴,这白莲花装的也太耿直了!这绿茶婊也太外强中干了!

笑笑想起自己曾经在一架钢琴面前,假装自己是郎朗,动作夸张地乱弹一气——那还是小时候在二伯家,偷偷弹欢颜的钢琴。

但这个辛氏(结了婚就该叫辛氏了),她可是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就算那里人迹罕至,但身边总有个丫头吧——在下人面前装模作样的乱弹琴,真不怕被后院整座后罩房的人笑话死?

笑笑和彭巨雷都沉默了一阵,还是笑笑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女子真是特立独行,说不定人家弹的是异域的曲子,咱们都没听过呢!”

彭巨雷又“嘭”的把放在了桌上,立马又后悔自己方才的手重,低下头去羞赧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根本没有弹出声音来。”

啊……

“这女子着实古怪,”笑笑都懒得掩藏了,此时觉得她正常的人才有问题呢,“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如此。”

彭巨雷不擅长思考此类问题:“大概是,很羡慕弹琴却又实在不会吧!”

笑笑半晌不语,为彭巨雷斟上一杯茶。

“那濯涟阁附近没有其他客人么?”

“并无其他人,当时正是南园舞台跳舞之时,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在赏舞。我更欣赏北园的风景,又喜欢那里的清静,便主动留在北园画画。”彭巨雷道。

或许辛氏刚开始拿了琴去那北园的濯涟阁,就是想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弹琴解闷儿的,等面对着古琴坐下来的时候,又觉得此举危险,万一将别人招来就完了——尤其是认识自己的那些人,比如说,唐家的人。

“其实我少画了一样东西。”彭巨雷突然道。

“什么?”

“那位女子是戴着面纱的,只在喝茶时才摘下面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戴上了。”彭巨雷道,“我觉得不戴面纱更自然,便没有画面纱,因那容貌记得不清楚,也只画了五分像。”

新妇戴着面纱,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看来,画中女子并不知道先生在画她。”

“我离的远,因为目力好,才能看得清楚。幸而那幅画是被瑛园姑娘买下了,不然若是被人家知道了,说不定要恼。”彭巨雷憨厚一笑。

“先生也说了,画的只有五分像,再说题款中也没有指名道姓。”笑笑澹澹一笑,“那幅画我收藏了,不会随意拿给外人观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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