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觉得这飞机很好吗？”陆景华的脸上全是不信：“我听说空客后期还要推出一级布置九百座和一千座的型号。一架飞机里面塞了快一千人，真的能有这么多人？四发飞机的维护成本应该很高吧。”
徐苍倚在栏杆上，竖起一根手指：“准确来说，A380的成本与它的运力相比算是相当具有效益性的。”
各个航空公司又不是全是蠢货，A380前期的市场调研的反馈能这么好，肯定是这个机型有自己的竞争力的。其中低能耗就是A380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没错，别看这款机型是全世界最大的民航客机，但是其在能耗方面控制得极好。但是，徐苍话只说了一半，那就是低能耗并不等于高收益。A380竞争力最强的区间就是保有极高的上座率和优质航线配套时，两者缺一不可。
陆景华瞄了徐苍一眼：“你似乎对那飞机很熟悉啊？”
“我就是到处听说而已，没有多了解。”徐苍笑了一下：“你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
陆景华跟着笑了起来：“怎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削我了？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呢，工作交接的地方还是太多了，王瑄适应得不太好。”
徐苍刚才遇见王瑄，听得他一番感叹就猜得七七八八了。陆景华这人性子的确跳脱了些，但是工作能力却相当强悍，仅仅是在相对散漫的情况下就将蓝天航的飞行部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徐苍望了眼小会议室的方向：“下去说话吧，这边不方便。”
现在徐苍两人所处的位置是在飞行部那一层，人流量比较大，而且徐苍这人比较社恐，不是很愿意遇见半生不熟的人。
两人坐着电梯下去，徐苍直接将检查单子塞到了陆景华手里，让其代为转交到飞标那边。别的不说，徐苍在使唤人方面本事倒是长进很多了。
陆景华接过检查单子，瞧了一眼，颇为感慨：“一年不到前，我看你还是一个彻底摆烂的家伙，可现在当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现在回想起来，陆景华不得不感叹命运之神奇。
徐苍目光之中闪烁着光芒：“只有我想不想，没有我能不能！”
陆景华一怔，心中掀起无比的羡慕。那肉眼可见的天赋当真是羡煞旁人，即便是荒废许久，只要一朝清醒，那便是又能直冲九霄。
“好了，不要这么自恋了。”在陆景华接过徐苍的口试单子后，陆景华想徐苍扔过去一个小本本。
徐苍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的飞行执照。
“你的新执照！整个西南，不对，整个国内唯一一本双机型签注的商照。”陆景华笑道：“回头记得把旧执照交还回去。”
双机型签注的航线运输执照还是有好些的，那些委任代表中就有很多是双机型签注的航线运输执照。可至少据陆景华所知，双机型签注的商照仅此一本，端是开了眼界了。
徐苍又是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新执照：“我还以为要去山航那边拿呢！”
这个执照原计划确实应该是在山航那边拿的，毕竟签注变更是在山航阶段进行的。不过，由于徐苍调回蓝天航空，局方那边还算是比较人性化的，直接将新执照制作成了蓝天航空的，同时直接发往了蓝天航空。
“徐苍，我听说蓉城航空就在不久前向局方申请撤销了他们航司之前的一位功勋飞行员的称号，而且局方已经受理了。”陆景华跟徐苍并肩走着：“徐苍，这事儿你知道吗？”
徐苍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新执照放入口袋里：“谁啊？”
“王宝田！”陆景华低沉着声音说道：“我记得这人当时就在9451航班飞机上吧，还是准备去汉京告状的代表之一。”
徐苍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啊，你说话都要跟我藏着掖着吗？”
“徐苍，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陆景华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是不是你做的？”
徐苍的脚步勐地停下来，朝着陆景华露出一个如同太阳一般的灿烂笑容：“你看我像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吗？”
陆景华一愣，回想起来徐苍以前的种种，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太像。”
不管是之前1566，还是747S2开关事件，陆景华都是能感觉到徐苍这个人的思想觉悟太高了，都快脱离低级趣味了。
当时陆景华就说过徐苍根本就是活佛转世，整天干一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事情。
然而，徐苍的笑容却是一下子收敛下去了，他的目光从陆景华身上移开，落到了一楼大厅正门的方向。
只见此刻正门方向正在有一大群人进来，显得乱糟糟的，其中不少脸上噙着谄媚笑容的似乎是蓝天航空的领导。
其中在人群中央，一个神态倨傲的中年人不时跟身边人说上几句话。可是，当这人望见徐苍这个方向时，先是一愣，旋即头发根根竖立起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直接舍下了蓝天航空一众领导，往着徐苍这边发出一声暴怒的呐喊：“徐苍！”
徐苍的眉毛一挑，往着风风火火而来的中年人，终于是想起来了这人是谁，不就是木华航空剑川基地的总飞行师陈思宇嘛。
陆景华一开始还有些发懵，可看到陈思宇那恨不得要杀人灭口的架势，也管不得到底是什么情况了，直接挡在了徐苍身前，顶住陈思宇：“你想干什么？”
陈思宇望着陆景华身后的徐苍，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指着徐苍破开大骂起来：“是不是你小子耍阴谋诡计抢走了我们的航司名额？”
徐苍自然能够理解陈思宇的愤怒逻辑，一旦剑川基地晋升，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管理级别能一下子上好几个台阶，结果都快到了开庆功会的时候，总部那边却出让了本属于他们的航司名额，简直闻所未闻。
而且，后来多方打听下，这个航司名额竟是给了徐苍个人。今天陈思宇原本是要过来谈后续的两家代码共享的问题的，可恰是见到了徐苍，那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时候，一众蓝天航空的领导也是跟上来了，其中最近跟徐苍最是不对付的市场部经理问都不问，直接就指着徐苍：“你就是徐苍是吧，怎么又惹到陈总了？”
徐苍反正也是习惯蓝天航空的领导不分青红皂白了，理都不理市场部经理，而是望向陈思宇：“我觉得要纠正一下你的说法，那是公平交易，公平！”
“公平，那你到底说说到底是什么公平交易？”陈思宇冷笑道。
徐苍微微垂目：“你可以去问问马诚！”
一提到马诚，市场部经理啧了一下嘴，顿时不快起来：“徐苍，你这是什么态度？”
说话之前，他又看向了徐苍身前站着的陆景华，同时反唇相讥：“果然是人以群分啊，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景华将要离开蓝天航空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在市场部经理眼中，陆景华跟徐苍就是一路货色。
“尤其是你。”市场部经理指着徐苍：“联合外人想要砸我们的牌子是吧。正好你在这里，顺便跟你说了，不久之后，你们就别想以蓝天航空的名义运营了。”
徐苍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可正在这时，陈思宇沉声问道：“徐苍，你根本就发挥不了那个航司名额的效果，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徐苍深吸一口气，他往口袋里探了探，从其中拿出来刚才陆景华给他的新执照。
他看了一眼这个执照，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接着抬起头，直视着市场部经理，手腕一甩，将执照扔在市场部经理的身上：“以后，你再也不能用刚才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徐苍，你！”市场部经理神色震撼，他万万是没想到徐苍竟然直接放弃了在蓝天航空的执照，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时候，一个飞行部的领导大怒吼道：“徐苍，你以为蓝天航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以为不要执照了就能离开了？做梦！就算让你烂在这里，你也别想走。”
“咱们拭目以待吧！”徐苍从未如此感觉到轻松，他直接越过陈思宇等一众人群，从正门中走出，他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整个人都仿佛破茧成蝶了一般。
这一刻，他终于自由了！
突然间，徐苍目光微凝，童孔之中倒映出一个愈发清晰的人影。
而在徐苍身后，陈思宇哪里能这么简单地放徐苍离开，今天不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桉，下次可就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可就在陈思宇意欲上前之际，他那刚刚迈出的脚步陡然停住了，于门前徐苍身侧显出来一个唐装矍铄的老者。
陈思宇如遭雷击，诚惶诚恐，立时低下头，颤颤巍巍地恭敬道：“董事长！”
而在徐苍的视野中，这唐装老者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些说不完的故事。
他认识这个人，木华航空的董事长，这个巨型国企的掌舵人司卫民。
“小娃儿的火气很大啊。”司卫民笑容之中充满了慈祥，不过看得出来，他对徐苍也是相当好奇的。
“董......董事长！”陈思宇这下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他不晓得为什么总部的董事长会在这里。
结果，司卫民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冬冬的响动声，只是这一连串的声音好像是直击在陈思宇的心脏上。
“这儿没你的事情，先走吧。”司卫民澹澹道。
陈思宇跟蓝天航空市场部经理面面相觑，在司卫民这种第一代民航人面前，两人都是晚辈中的晚辈。哪里还敢停留，一群人干净利落地掉头就走。
陆景华瞧见陈思宇等人离开，望了一眼徐苍，眼神之中略带一丝忧虑，不过最后还是转头而去。
等周围没人了，司卫民笑着跟徐苍说道：“小娃儿，你跟马诚说不要碰A380，是什么道理？”
徐苍眉毛扬起，没想到马诚竟然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甚至向木华掌舵人提及了此事。
徐苍自然不会细说，而是展颜而笑，微微颔首：“小子就是感觉而已，没什么道理。”
“可马诚不这么觉得。他不仅仅报告给我了，还让市场部重新分析了A380的前景。”司卫民完全不像是一个巨型航司的领头人，反倒是像邻家的老爷爷，和蔼慈祥：“马诚很看重你的意见，这种事情发生在马诚身上很少见。”
“所以你们想要将风险全部转嫁到蓝天航空身上？”徐苍笑道：“或许你们可以借此机会，拖垮蓝天航空后，一举将蓝天航空吞掉。”
“蓝天航空？”司卫民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轻蔑：“这种破烂货值得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吗？如果有选择余地的话，我情愿蓝天航空能向我们展示A380的光明前景。”
这下，徐苍感觉到愈发疑惑：“你们木华有必要对一款飞机如此执着吗？”
木华航空这种体量的航司不应该会如此纠结一款机型才对啊，可事实情况是木华航空对A380投入的精力比他想像的要多太多了。
司卫民笑了下：“小娃儿，你晓得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句话吗？A380就是我们木华的气运，至少我希望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徐苍有些不太明白。
司卫民却是对徐苍没有什么隐瞒，他耐心地说道：“羊城已经打算申办第二十六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了。”
徐苍一怔，脑子飞快运转：“你们是觉得大运会会是一个契机？不至于吧，大运会有这么强劲的动力？”
“这是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司卫民眼皮垂下，澹澹道：“很快......瑞士洛桑就该传过来好消息了。”
“瑞士洛桑？”徐苍一怔，很快，他的脑海中炸开灵光，他立刻领会了司卫民的意思：“你是说......奥运会？”
正当徐苍兀自沉浸在震惊中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是李荣显的号码。徐苍皱起眉，不过还是接通了电话。
随着电话的接通，对面传过来李荣显激动的声音：“徐先生，之前你提供的建议真的太重要了，我们领导Leo在离开前希望跟你见一面。”
听得李荣显的语气，徐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估计空客真的按照自己的建议对同批次的发动机进行排查了，很可能发现了问题。
不过，对于见空客高层的事情，徐苍没有什么兴趣，他当即回绝了：“不用了，现在我很忙，没那个时间。”
“徐先生，我们的CFO真的想要见你一面，可能会商讨一些别的合作的可能性。”李荣显马上劝道：“Leo很快就要回去英国了，他准备顺路去一趟剑川，然后再回家。”
“顺路来剑川，剑川有去英国的航线？”
“不是的，他要从剑川先去雅加达，然后从雅加达转机到希斯罗。”李荣显解释道。
“雅加达到希斯罗？”徐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航班号是多少？”
“嗯？”李荣显真的是没想到徐苍还会关心这个，不过他倒是没有隐瞒：“暂定是英航1009号航班，徐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雅加达起飞......1009号航班？”徐苍不断咀嚼着这两条信息，最后问了一句：“能查到执行航班的机号或者注册编号？”
电话那头李荣显嗅到了一丝不正常：“徐先生，真的是没什么问题吗？”
“是没什么问题啊，我就是单纯问一下。”徐苍笑道：“可以方便提供一下吗？”
“哦哦，好的。”只听电话对面传过来一阵零零碎碎的声音，大约一分钟的沉默后，李荣显终于说道：“我查到注册编号了是......G-BDXH！”
在这个注册编号刚刚说出来的时刻，徐苍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在他对面，司卫民笑道：“你看起来遇着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是啊！”徐苍呼出的气息都在颤抖，确实很有趣。出发地和目的地对上了，航班号对上了，航空公司对上了，连飞机的注册编号都对上了。
空客的首席财务官竟然要遭遇不列颠大空难了？这种变故实在让徐苍感觉到命运的可怖。
或许，他可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