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胆子真是够大的，埃及人！”过了好一会儿，萨尔贡才仿佛不认识一般盯着殷戍，沉声说道，“你的胆子真是大得可以！我们以前都小瞧你了，埃及人！”
这位“埃及帝国东方事务全权特使”突然放声大笑。
“看哪，那些胆小如鼠的人确实都在造谣，竟敢说亚述人都是一些暴虐的屠夫……神灵呀！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善良的亚述人，一群心肠柔软的亚述人，一群温情脉脉的亚述人！”他大声嘲笑道，“是的，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这些人突然念起了兄弟之情、同胞之情、手足之情了！……老爷们哪，我现在真的很好奇，马里营地之中的战斗工兵队伍里，那些飞扬跋扈的‘鼹鼠’们，他们对你们是否也怀有同样的情感？当他们在数万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骄傲地喊出‘我们只属于大王’之时，当他们粗暴地拒绝了一位帝国王子的授旗之时，他们是否在内心深处把你们当作他们的同胞、兄弟和战友呢？是不是这样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诸位老爷。”殷戍笑道，“当我们回到了马里，开始按照计划对我们的军团进行整肃之时，如果某些‘鼹鼠’跳将出来，揪住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脖子大叫大嚷着：停止吧，你们这些破坏秩序的坏蛋！如果他们倾巢而出，对我们的整肃行动进行或明或暗的干扰，甚至直接进行激烈的对抗；如果他们煽动马里的一部分人、乃至所有人对整肃行动进行肆无忌惮的破坏，甚至直接联络尼尼微来把我们这些人当作‘叛徒’进行责罚、甚至处决……如果遇见了这样的情况，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安虎老爷，您设想得是不是太严重了呀……”“钢铁侠”讷讷说道，“……也许‘鼹鼠’压根就不会理睬我们的一切行为呢……”
“您说的当然也有可能，”殷戍大声反驳道，“但是，您敢赌吗？这里的所有人，都敢赌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们想要进行整肃，我们在严肃地讨论种种计划，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我们必须对马里的军团和人民进行彻底的控制，”这家伙庄严地说道，“而一支庞大的力量却始终不受我们控制，而且在今后，也很难看见受我们控制的可能……对于这样一支失控的力量，难道不应该予以消灭吗？”
“那么，安虎老爷，”“钢铁侠”又反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把这样的力量也进行整肃，彻底纳入我们的控制之中呢？就像我们即将对马里的军团进行的整肃一样？”
“对‘鼹鼠’也进行整肃，非常棒的想法！老爷啊，就算那群战斗工兵老爷奇迹般地完全同意我们对他们进行管理和整肃，我们也面临着两个巨大的问题：第一，时间，我的老爷，时间！”殷戍有些急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第二，精力！整肃军团就会消耗我们几乎全部的精力，我们哪里有闲心来‘劝说’这支队伍心甘情愿、真心实意地加入我们呢？……”
“呵呵，控制他们？……还是别想了，伙计们！”“猪八戒”突然长叹一声，“我们连‘鼹鼠’同尼尼微之间的通信都控制不了，何谈控制整支战斗工兵呀！……我同意安虎老爷的观点，控制不了，干脆就消灭！否则看着真是闹心!”
“而且还极度危险！”“李逵”也随声附和道，“应该消灭，必须消灭！”
“你刚刚才说过，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消灭一支并没有犯下大错的队伍，”“萨鲁曼”指着“李逵”大声说道，“将会动摇军心，甚至会引起我们马里整个军团的分裂！”
“那么您说该怎么办呢，曼达鲁老爷？”“李逵”也跳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还要继续同那帮大爷们彼此别别扭扭心照不宣地挤在一起吗？一只猛虎就在身边，而我们完全不知道这只猛虎是否要吃人，什么时候吃人……您不觉得害怕吗？”
眼见这群幕僚们即将为战斗工兵的事情争吵起来，殷戍连忙跳出去不停地安抚。
“安虎老爷，”萨尔贡王子盯着他，一脸严肃地问道，“正像您所说的，一切都应该从最坏的情况出发进行估计……那么，您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呢？”
“我们都在担心，这样的一支力量完全没有把柄可抓，导致我们无从下手，是吗？”殷戍斟酌着词句说道，“如果强行动手，必将会引起许多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灾难，是吗？”
“是的！”众人乱哄哄地响应。
殷戍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低头沉思。
“我看，接下去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他突然伸出了手指头，大声说道，“第一，离开它。我们把‘鼹鼠’开除出萨尔贡的队伍，‘礼送’他们离开马里……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其理由我们可以慢慢斟酌；第二，还是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的，消灭它。”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深夜，“恩贾”绿洲也迎来了它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清冷的风已经停止了，而那些一直在聒噪的虫儿也不再鸣叫，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或明或暗的篝火之前，这些已经连续不断地讨论了一夜的人们极为疲倦，却被一个又一个困难的问题烧得面红耳赤、双目红肿，没有一个人想睡觉。
“如果，我没有离开尼尼微，”萨尔贡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一直在首都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人心呐，就像东方群山之中的‘坎帕尼’山洞（亚述民间传说中的一个神奇山泉，从无底洞中涌出）无边无际，永远都填不满……”
“如果您一直满足于做尼尼微城中一个快乐的王子，”殷戍马上接上了话，“尊贵的殿下，您一定明白，您的快乐持续不了多久。用不了几年，您必定会迎来持续一生的苦难……是的，这样的苦难也许来得极为酷烈，会让您后悔作为一名王子，甚至一个人来到这世间！”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埃及人……”萨尔贡摇了摇手，转身踱步到帐篷边缘的一座小土丘上，眺望远方。
远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真黑啊……”王子感慨道，“真黑……我在尼尼微，从未见过这样的黑夜。”
“殿下！”“萨鲁曼”突然站起了身，朝着王子谦卑地鞠了一躬，“不管您身处怎样艰难的处境，我都跟着您。殿下，我知道，尼尼微的所有人都在嘲笑您，并不把您当一回事……但我知道您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完全理解您！真的，尊贵的殿下，我有一种奇异的直觉，我觉得跟随您是我毕生的使命，您一定能够建立起惊天动地的伟业……啊！神圣的萨尔贡！我看到您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畏怯；我请求您不要害怕，不要退缩……我们这些人，都永远跟着您，追随您，支持您！真的，只要您一句话，我们这些人为您而死都愿意！”他突然转向了自己的同伴们，大声吼道，“是不是这样啊，我的兄弟们？”
“是的！”这些幕僚们的激情一下子被再度点燃，纷纷举起了拳头，“我们誓死追随神圣的萨尔贡！”
亚述.丹.萨尔贡王子站立在小土丘上，看着这些忠诚的战友们，双眸熠熠发光。
“我的兄弟们哪，我既然把你们带出了尼尼微，我必定要为你们负责，我必定要带着你们建功立业！”他声音嘶哑地叫喊着，“兄弟们！我们曾经跪在尼尼微的‘马尔都克’神像前起誓，我们将做一生的兄弟，相互扶持，相互爱护，决不背叛！是的，如果，萨尔贡登上了王宫之中最高的宝座，你们，我的兄弟们，将是帝国最高贵的贵族，将享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萨尔贡血染沙场、身首异处，你们，将陪同他一同下地狱，要在地狱中同那可怕的恶鬼搏斗！”
呼！——
众人大吼一声，竟然齐刷刷地跪下了！
殷戍一个人傻傻地呆立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誓死服从萨尔贡！”幕僚们跪在地上，扯着喉咙吼叫道，“誓死保卫萨尔贡！”
萨尔贡却好像没看见这个傻乎乎站着的“埃及帝国东方事务全权特使老爷”，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兄弟们！”他气宇轩昂地叫道，“我们在危急中……我们只能前进，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前进，才有生路！是的，我心意已决——我，亚述的萨尔贡，将要竭尽全力铲除‘鼹鼠’！是的，我不惜一切！”
幕僚们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他们早就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尊贵的殿下！”殷戍突然恭敬地鞠了一躬，“如果，您整肃军队的努力得以成功，您铲除‘战斗工兵’的愿望得以实现——我毫不怀疑这一点——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萨尔贡竟然有些欣喜地看着他！
“埃及人，你是不是我**儿里面的寄生虫？”这位王子突然笑了起来，挤眉弄眼道，“为什么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刚刚严肃起来的空气在一瞬间又变得轻松无比。
“我们在规划我们的命运，殿下，”殷戍却没有笑，“命运并不是神灵的赐予，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奋斗和努力得来的……我始终这样认为。我们的想法一致是很正常的事情，尊贵的王子殿下，因为我们都在按照逻辑和理性行事。”
“您说得好极了，安虎老爷，”萨尔贡笑着说道，“按照逻辑和理性行事。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出我们心中所想……您看如何？”
殷戍也笑着点了点头。
“一，二，三！”
“喀林德！”
殷戍和萨尔贡几乎同时冲口而出！
嗷——！
所有的幕僚们都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笑闹着，响亮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萨尔贡的眼中噙着泪花，快步走上前来，激动地拥抱着这位心心相印的“埃及特使老爷”！
殷戍也用力抱了抱这个精瘦的汉子，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兄弟们，坐下吧，快看看我们还有什么吃的？”王子兴奋地叫喊着，“快把全部吃的都拿上来！”
很快地，萨尔贡的马队之中最后一点烤饼被搜出来分掉了。
人们都在篝火边兴冲冲地大嚼着坚硬的粗面饼，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情绪极为高涨的男人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安虎老爷！“萨尔贡用力拍了拍殷戍的肩膀，“快把你的想法和兄弟们说一说！真的，真是太神奇了，您为什么也突然想到了喀林德呢？”
“兄弟们哪，”这家伙也跟随着王子改变了称呼，“如果我们的军团整肃成功、焕发新生——我刚才也说了，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道路只有一条，而且异常清晰明确：那就是，根据地！”
根据地！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没错，我们是伟大的亚述帝国的军团，从理论上讲，亚述帝国将是我们坚强的靠山和可靠的大后方……而我们现在已经陷入到敌人的汪洋大海之中去了，从理论上讲，我们应该，也完全能够再度退回到帝国本土，”殷戍侃侃而谈，“而我们在这里讨论了一整夜，不正是分析了退回去的种种困难吗？如果，我们能够确保安全地退回帝国境内，并确保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平安无虞的话，我们当然选择退回去。问题是，我们能保证这一点吗？”
“不能！”有人喊叫起来。
“既然我们保证不了自己的绝对安全，既然我们已经成了一支孤军，既然我们始终处在一种极度危险的移动状态之中，”他大声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寻找到一个可靠的地方，作为我们这支军团的根据地呢？”
人们都在好奇地看着他。
“喀林德正是这样的地方，兄弟们！”殷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作为‘埃及帝国东方事务全权特使’从喀林德上岸，城内城外的一切情况我都已经熟悉；而尊贵的殿下也在‘马马什’要塞停留了很久……”
“我还把‘马马什’城买下来了！”萨尔贡欢快地叫喊道，“那个贪婪的苏穆阿布大王！还有那伙更加贪婪怯懦的宫廷佞臣！”
“是的，殿下！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去了，这真的是一个奇迹！”殷戍谦卑地鞠了一躬，“喀林德符合作为一个根据地的全部特征：靠近大海，远离战场，同时有三面坚强的要塞拱卫；它非常富裕，甚至可以说极为富有……”
这家伙正在口干舌燥地大谈特谈喀林德的种种妙处，突然，黑暗中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好像有一道微弱的滚雷正在朝着“恩贾”奔袭而来！
人们一下子站了起来！
很快地，篝火旁边的树丛中跳出一名身披罩袍的男子——正是萨尔贡的马队中负责警戒的精悍亚述士兵！
“殿下，诸位老爷！”那小伙子一下子滚倒在地，有些口齿不清地叫喊着，“……马里，马里，来了……信使！”
信使？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又一名士兵拖着一个光着上半身、浑身大汗淋漓的孩子冲了过来！
“老爷！”第二名士兵也急匆匆跪下了，“马里刚刚来了信使！他骑着两匹马，追我们追了一天一夜！”
那名“信使”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的孩子，高强度的长途奔驰使得他累得几乎脱了形！
他接过了一个陶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了全部的水，喘息一阵后便跪在沙地中，用力磕了几个头！
“老爷！老爷！”那孩子带着哭腔叫道，“我是XXX老爷（萨尔贡临出发前指派管理马里营地的心腹之一）派来的！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萨尔贡急得冲上去踢了两脚，“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
“‘鼹鼠’！是‘鼹鼠’哗变了，老爷！”“信使”哭哭啼啼地说，“他们背叛了王子！”
好似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好似一道霹雳正中人们头顶，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傻掉了！
殷戍突然感到解脱了——这一下子，事情变得好办了！
“他们还扣下了埃及来的那个贵族大老爷的随从，好像……好像有两个女人和几个男的，”孩子大声说道，“他们说，埃及人都是跨越大海前来祸乱马里的妖人！”
轰的一下子，殷戍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脚一软便要倒下去！
萨尔贡连忙扶住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