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吸盘内部，近似于真空，大气压便可把吸盘牢牢压在墙上。
这个房间也是同理。
顶住门的不是什么障碍物，而是空气。
“当然，没必要制造这么大的气压差。压力的大小，等于压强差乘以作用物体的表面积。那间房特意设置了一扇巨大的门，就是为了获得明显阻碍拉门的压力——又因为压力方向朝向室内，所以才要设置一扇需要拉开的门。”
林清寒涨红了脸，在我看来，活脱脱是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模样。
我惊讶于她敏锐的观察和大胆的猜测，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和她一样兴奋起来。
没错，这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着何种现实。
当然，林清寒的推理，依然正在高歌勐进。
“我们再复原一下当时的情况：要降低房间内的气压，所需要的时间，肯定比调节温度长多了。”
“因此，房间内在高温高湿的情况下，会先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层浓重的露水；接着，室内气压逐渐降低，雾水逐渐散去，同时房门也被牢牢按住，不再能轻易打开。”
“由于密室的形成，需要一定时间，如果你们提早到达，则势必会发现露水，因此，才需要延迟发现时间——这就是零七在死者死亡半小时后，才叫你起床的原因。”
请不要再说了。
这样下去，零七发现那一点，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负压密室产生了两个结果，同时也就是李苛言教授的目的：一是病毒不会那么容易泄漏；二是隐藏了露水，方便你们不进入房间，就可以观察里面的情况。”林清寒自信地抬起了头。
然后，我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的耳边，耳机里，突然传出欢快的机械提示音。
随后，零七的声音再次响起：“线索已收集完毕。推理完毕。米洛，我已经知道谁是犯人了。”
……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脸上还染着红晕的林清寒，完全不敢表现出内心的震荡。
林清寒歪着头推了推眼镜：“咦，你怎么了？”
“呃，哈哈，肚子有点痛，我去上个厕所。”
“好烂的理由啊。”
“的确……不过你先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马上就回来！”
我没等林清寒做出反应，立刻冲出了房间。
“喂，米洛，你也意识到了吗？”耳机里，零七的话语，宛如诅咒。
我感觉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向后倒退。
白色的无生命场景，如同染上了红色，在我的视线里蠕动着。
然而，我无法和任何人分享现在心中的感觉。
我等了十年，就是为了今天，而那真的可以顺利达成吗？
下楼，右拐……我的目的地是CT室——零七本体所在的地方。
刘师姐和李响，已经等候多时了。
“零七他解开了吧。”一直捧着电脑的师姐，此刻终于把视线聚焦到了我身上。
“找到正确的答桉了？”李响也追问道，强调了“正确”二字。
我默默点头，把林清寒破解了密室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当密室破解后，犯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零七开始自信地侃侃而谈。
“其要点就是，李教授留给我们的死前留言。”
“可李老师虽然死前伸出了手指，但并没有留下什么留言吧？”我适时提出异议。
“喂，别打断零七。”
“问题并不在于李教授自己留下的死前留言，而在于犯人对李教授留言的反应。”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犯人为了不让李教授留下留言，而扔掉了笔，为什么没有处理掉现场另一个能留下文字的东西？”
“比如说……布满露水的镜子碎片。李教授没有戴手套，在玻璃上写下的文字，即使露水消失，也可以留下油脂残存的印记。”
“李教授身亡时，负压状态应该还没产生，现场有这么多玻璃器具：烧杯、镜子、大门的玻璃，上面应该都蒙上了一层雾，照理说，绝对不会发现不了，但凶手却没有把李教授身旁的玻璃碎片都移开。”
“玻璃碎片数量不多，也不细碎，清除并不是难事，除非犯人并没有察觉到露水的产生……”
“犯人一定患有重度近视，并且当时为了便于杀人，没有戴上厚重的眼镜。”
“犯人是林清寒。”
……
“我去把她抓来。”
李响简短地对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拍了拍我的肩，彷佛在说“辛苦了”。
我低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
师姐也有了动作：“好了米洛，我们准备一下吧，等会通过了零七的凶手判定，应该就能获得老师的研究数据了——这也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喂，零七，能让我们进来了吗？”
“接受申请。”
事情发展比想象得更加顺利。
接着，林清寒被扭送到了CT室，开始了凶手的认定。
原来，李教授早就确认了HRV早期感染的标准。
针对空气传播，只要获取被感染者呼吸道上皮的细胞，通过CT室内设置的PCR仪，测定病毒核酸含量，即可确定。
而检测需要准备特定的试剂，在这间医院中，只准备了两份——因此，才需要先通过侦探缩减嫌疑人的数量再确定。
而李老师的考虑，和我们想的一样周全。
为了排除在外界意外感染此种病毒，造成误判，李老师早就对在卧室内散播的病毒进行的改造。
在核酸序列里，增加了特征性的片段，用以与外界病毒区分。
最终，犯人确定是林清寒无疑。
师姐也终于获得了老师的实验数据，其中不乏师姐梦寐以求的结果。
李老师是真正的天才，通过很多极具创新意义的实验，得出了很多结果，还解决了师姐冥思苦想许久的问题。
我却莫名不习惯此等喧嚣的场景，再次乘坐电梯，来到了三楼。
静静地坐在了与李老师一墙之隔的缓冲室内。
“米洛，我发现了刚才信号的断开，你是又上楼了吗？”
“嗯，想再看看老师。”
被开放的世界和无穷之谜所困的老师，最终，死在了山中一隅荒废医院的密室中。
这算是死得其所吗？
我没有转过头看老师最后一眼。因为那里残留的，只是位于世间的幻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