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滋——滋滋——
……
“红区……NW，070A，管道，两处未处理的氯气泄漏口，需要抢修人手，重复……”
……
……
我在……哪里？
……
……
“废墟下发现一名伤员……神智仍然清醒……当心，当心，他的大腿被钢筋刺穿，十分危险……”
……
……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
……
凯芙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一道光束透过石块之间的缝隙照了过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试着挪动身体，可是在重压之下动弹不得，仅剩右手的三根手指还能活动。一口浑浊的空气吸入她的肺部，呛得她使劲咳嗽了几声，想把堵塞口鼻的泥沙清理出去。
“有人吗？”凯芙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是她仍努力试图引起对面的注意，“救命……我需要帮助，救救我————”
没有应答，她的呼救几乎完全淹没在石堆之下。
“Anyone？”凯芙再次呻吟了一声————没有用，她的身体冻僵似的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摆脱压在身上的重负。死亡的恐惧渐渐压倒了暴露身份的风险，凯芙开始着急起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困倦正在一寸寸吞噬她的神经。她仅有知觉的手指拼命抓着一切带有尖锐棱角的残骸————石子，铁片，还有断裂的钢筋，期望捕捉到哪怕一丝疼痛的信号————
睡眠就意味着死亡。她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闭上了眼睛，永远也无法睁开了。
“Anyone？”
不管是谁，特勤局也好，米夏也罢……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首先……要活下去……
首先要活下去……
“救救我……有人在附近吗————”
“嘘————”
一只手套握住了她的手指。凯芙怔了一下，没有反应，
“别说话……”对方压低了声音，一边用手扒开凯芙附近的石块和泥沙，“我带你出去————”
光线渐渐清晰起来。凯芙感到胸前的压力在一点点减轻，凛冽的冬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和耳畔。一股湿热的气息扑来，像有人拿着羽毛拂过她的脸。凯芙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在灯光的背景下，眼前人的脸黑乎乎的，似乎围着一圈围巾，看不清五官和制服的样式……
“喂，你是什么人————”
她还没说完，一根手指就迅速贴上了她的嘴唇，
“嘘————不要出声！”对方听起来十分紧张，“那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别让他们发现你！”
风渐渐大了起来。凯芙眯着眼睛，防止雪花和灰尘卷入。那个人稍稍抬起头，有点狼狈地压着乱发。
“快点！快点！”眼看凯芙没有动作，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明显有点急了，“你还能活动吗？别愣着呀！快点！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虽然对眼前人仍然一无所知，凯芙觉得对方说得没错，这不是自然条件下形成的风————从雪尘飞散的轨迹来看，气流是由点到面辐射式散开的，说明他们附近存在一个巨大的风洞————
比如，直升机的旋翼。
“中国人的Z-31隐形直升机，”对方紧贴着凯芙的耳朵，几乎耳语般地说道，“很有可能装备了红外探测器……我们不能暴露在室外，会被他们侦查出来的。”
凯芙身上最后一块石头也被清理干净了。她的肌肉僵硬地厉害，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任凭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慢慢朝身后的管道挪去。凯芙右眼的余光扫向身后，一块椭圆形的蓝白色光斑由远及近，在管道之间来回移动。
“Head down，head down……”那个人用手指示意凯芙低下头，然后慢慢跪了下去，侧着身子钻进墙壁的裂缝中，“抓住我的手……”
凯芙照做了。
“这条管道还没有完全毁坏，混凝土和金属可以屏蔽掉我们的红外线信号，”那个人拉着凯芙，费力地朝管道里面挤了挤，“但是我们必须加快脚步……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我们的体温会把周围的区域加热————”
风越来越猛烈了。一道光芒猛地打了进来，正落在她右肩附近，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直升机就悬停在他们的正上方。
“来吧。”那个人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堵住了凯芙的嘴巴，“跟我来————”
凯芙抓过对方的肩膀，跟着脚步，一点一点向管道深处移动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这个人，因为她的手抖得厉害，而且她很肯定，这阵痉挛不是来自自己的肌肉————
“你真的……确定该从这里走吗？”凯芙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对方，然而那个人马上一阵哆嗦，“我是说，你知道该怎么走，对吧————”
“嘘！”她第三次被打断了，“尽量不要大口呼气……热量会散发出去的，哪怕……有一缕热气，顺着缝隙泄露出去，在探测器的画面上，红外信号也会像山洞里的火炬一样显眼……”
墙壁越来越窄了，几乎只容得下一人通过。那个人侧过身来，试了试左右的宽度。
“如果我没记错，这条管道应该就可以通向柏林的Spree河了，”对方拉了拉凯芙的手，示意她跟上自己，“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
“如果他们三年内没有翻修过红区的话……听我说，其他地方全是政府的人，唯一能不引人注意的出口就是红区的废弃管道了。希望他们不会注意到附近河岸的小艇————”
“什么小艇？你在说什么————”
“头。”
“什么？”
“低头！”
话音刚落，凯芙的额头就磕在一根渗水的钢管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嘘！”对方用力地拧了一下凯芙的胳膊，“还没到……弯下腰，把头低下来！接下来是一段滑坡，我先下去探探情况。如果一切顺利，我会敲敲管道表示安全————万一遇到UEP的巡逻队，或者中国人的隐形直升机……你就不用管我了，赶紧顺着原方向返回————”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没等凯芙问完，对方就蹲下身子，顺着前方的排水管道滑了下去。凯芙伸手扶着头顶那根生锈的钢管，有点犹豫地踏出一步，但是马上又缩了回来。
尼摩，特勤局，GSG-9快反部队……这些形象冷不防地从她眼前一幕幕浮现。
我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吗？
我……还会被……出卖一次吗？
……
……
“你太天真了，小公主……一辈子被人利用，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
……
“尼摩，芭琪拉……”凯芙默念道，“芭琪拉，尼摩……”
她握着钢管的手指悄悄松开了。
我真的……认识他们吗？
……
……
“来呀，露娜！发什么呆呢！”那个熟悉的嗓音叫了起来，“快点，直升机马上就要转回来了！”
乒——
乒——
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回响在管道之中。
“明白，明白————”凯芙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这就来————”
她低下身子，右手支撑着地面，左脚试探性地朝前迈去一步。随后，她定了定神，松开了手，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顺着管道壁滑下。寒风切割着她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但是她没有丝毫不适————那是一股清新的空气，无色，无味，是正常人呼吸的空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凯芙面前，手忙脚乱地扯下身上的围巾和大衣，
“外面很冷吧？来，穿上！”她将大衣披在凯芙肩头，“当心，当心！跟紧我，河岸起的雾有点大，小心别和我走丢了……”
凯芙抬起头，她看见管道尽头的光圈越来越大，眼前人的全身都被包裹了进去。脱下大衣和围巾之后，这个人看上去小了一圈，一手扶着凯芙的肩膀，一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从刺骨的河水中站立起来。
“奥嘉，”凯芙极力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要把我带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