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市中心，一处不起眼的小旅馆里，奥嘉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膝盖放着一台插满各种电线和外接设备的笔记本电脑。她弓着腰，费力地向屏幕凑去，视线时刻不离无人机传送回来的监控画面。
“奥嘉，大概还有多久？”凯芙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进她的耳机，“我现在正躲在列车的监控室，没有办法看到外面的情况。”
奥嘉的眼睛眯了起来，鼻子都快贴到了显示器上，
“你已经走了一半的距离，”她说，“预计————五分钟时间。凯芙，你要准备下车了。”
凯芙没有说话。无线电响起子弹的上膛声作为回答。
“一直准备着呢。”
正在奥嘉的侧手边，走廊灯光透过门缝进入屋内。奥嘉偏过头去，发现门外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搞什么……”她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奥嘉？”
“没什么，”奥嘉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凯芙，你现在已经进入了武装分子的地盘。我要提醒你一下，柏林塔的顶部，四台巨型探照灯正在扫描包括整个亚历山大广场，一直到教堂区的所有街区。等列车抵达亚历山大站，先不要急着行动————这些探照灯似乎没有什么规律，你可得看着点。”
“很好，我听你的。”
“你就————先待在你原来的位置……”困倦潮水般袭来，奥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会————把那里的所有————所有武装人员，把————他们标记出来。”
她的眼角马上涌出一大片因疲惫产生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去休息一会吧，”凯芙劝告道，“今天晚上你已经够累的了。我这边自己应付就好。”
“你不用管，凯芙，”奥嘉用力地眨了眨，试图让眼泪充分润湿干涩的眼球，“要是睡过头，就麻烦了————”
滴滴滴————
奥嘉的身体冷不防地颤了一下。她看了看右手边，手机正在提示一条未读信息。
“会是谁……”
奥嘉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疲惫的神经瞬间清醒过来————
屏幕上的联系人，赫然显示着“Anonymous 2637”
“不是教授！”奥嘉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谁能渗透进教授亲自设计的加密系统？”
屏幕仍然一闪一闪的。奥嘉咬了咬指甲，努力制止自己大脑中的疯狂思绪。她的指尖一点点触碰到手机屏幕，打开那条信息。
“你好，O.K小姐。”
奥嘉差点吓背气过去————Miss O.K是教授对她的称呼。从来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过去使用过的名字。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入这个系统的？”
她颤抖的指尖不停地输错字母，打了三遍才发送出去。
“奥嘉？”凯芙的声音把奥嘉拽了回来，“你————在休息吗？”
“不，没有……我只是————”
“你没在说话呢。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没关系。”
奥嘉的左手捂住嘴唇，轻轻地把挤在肺部的冷气呼出来。这时，屏幕又闪烁了一下。
“Professor。 Borea‘北风’教授没有告诉你吧？”字母一行一行地打在屏幕上，“她曾经给过我使用‘影语者’系统的权限。别忘了，当年在斯坦福大学，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
看到最后一行字母，奥嘉终于没忍住叫了一声，手机掉到地上。
“是你！”
正在同时，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奥嘉？”凯芙的声音紧张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附近有人？”
奥嘉转头望去，敲门声仍在继续。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房门。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去。
“您好，小姐，”透过猫眼，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您之前的预订，一杯雨林咖啡，不加糖。”
奥嘉打开房门，只露出半边脑袋，
“谢谢……”她低声应付道，眼球快速扫视了一圈走廊。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不，就这样……我自己来吧，”她低着头，双手接过托盘，“这样就行了……谢谢你。”
她没给对方答话的机会，端起咖啡快速走回屋内，伸出脚后跟关上房门。
”呃，奥嘉？”无线电对面的凯芙欲言又止，“你在和谁说话？”
奥嘉轻轻揉了揉胸口，她的呼吸还没调整过来，
“没什么，我————十分钟前叫前台送过咖啡，我忘记了……还以为是————”
“这样，”凯芙的声音听起来半信半疑，可是最终也没往下追问，“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嗯……不管怎么样，还是多留个心眼吧。我这边也不需要你时刻盯着。”
奥嘉看了一眼显示器，悄悄叹了口气。她放下咖啡杯，重新捡起手机。
“凯芙，我把无人机设为自动巡航模式。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对面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这样才对嘛。你听起来已经很累了。”
奥嘉取下半边耳机。她的确很累，但是接到信息以后，疲惫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了。
她并没有去休息，而是重新打开了手机上的“影语者”加密通讯系统。
匿名者仍然在线，等待着她的回复。
“我以为他们已经把你控制住了，”奥嘉输入着，“你没有回我的电话。”
片刻。
“控制了一会儿，”那个人回复道，“不过现在我得到了允许，有机会和你联系了。”
“我要是早知道教授把你加进了系统，我也不用费那么老大劲去找你了。你还安全吗？”
过了几秒钟，那个人继续发送道，
“先不要管我。我看见你在‘影语者’上线了，发生了什么？你和教授都没有对我设置共享权限。”
“我去找教授了，有一个系统需要她的帮助。”
“连你都没办法破解？可想而知是非常高层的系统了。”那个人回复，“联邦卫队？”
“没错。”
对面有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这么说，是那个丫头。”匿名者答复道，“她叫你这么干的吧。你不像是个热衷冒险的人。”
“我用了我所有的办法，她非要一个人去。我只是觉得，她也不是个小不点了，有些事，我是没办法强迫她的。”
“果然和她父亲一样的倔脾气。我该料到的。”匿名者停顿了一下，“你能帮我联系到她吗？”
奥嘉犹豫了一下，
“你恐怕得等等，她现在已经跟着列车潜入了特区。况且。”
她挠了挠头发，有点不确定该怎么回复，
“她不信任我了，对吧，”匿名者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样，“特勤局在背后挑拨，对吗。”
“因为你————”想了想，奥嘉又删掉这句话，重新输入，“因为QRF快反部队试图杀害她，而她认为，是你指使的那些人。”
又一阵沉默。
“谁告诉她的？”
“她对我说，是她亲眼所见。特警瞄准了她，讽刺的是，提醒她注意的，是她最讨厌的人。芭琪拉·苏博科夫。”
“芭琪拉？自然，她当然会这么说。”
奥嘉咬了咬嘴唇，她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出来，
“你告诉我，那些人，”她的指尖一阵阵刺痛，“到底是谁，指使去杀她的。”
好一会儿，似乎对方也没有料到，奥嘉会这么发问，
“我知道这么问不太友好。”奥嘉下定了决心，“但是，她需要一个解释，我也一样。昨天早晨，亚历山大大街暴动的时候，你的信号为什么会消失？”
她能感到自己的寒毛随着鸡皮疙瘩竖了起来，全身的神经都在一阵阵颤栗，期待着那个答案。
“特勤局发现了我，掐断了我的信号。O.K小姐，在我和你失去联系的同时，我也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特工权限。我要如何做，才能指挥一支与我完全断开联系的特警去杀她呢？”
“那些人，是特勤局指挥的？”
“我不知道。如果他们想把我们拆散，好让凯芙落单。那么，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对面继续道，
“勃兰登堡机场，还有特区隧道，想想吧。每当离开我们身边，凯芙都会遭遇生命危险。事到如今，我们还要这样互相怀疑下去吗？”
奥嘉叹了口气，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凯芙不相信。”奥嘉擦了擦手指的汗迹，输入道，“我了解她，她的信任很脆弱，经不起频繁的怀疑。如果你有办法和她沟通的话————”
这时，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中，列车已经进入亚历山大车站，缓缓停了下来。奥嘉停止了输入。
“我到了，奥嘉。”凯芙提醒道，“亚历山大车站，我看见武装分子了。”
“呃————你先不要行动，”奥嘉连忙摆弄着键盘，“稍等，我把无人机的高度调整一下，好看到你那边的情况……”
她一边忙着，余光还在看着身旁的手机屏幕。
“小误会，我会让她相信我的，”匿名者的信息显示出来，“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你参与渗透了联邦卫队的系统，等于是将自己又暴露了一次。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奥嘉扫了一眼，继续电脑上的工作，
“我们都处在危险之中，你也一样。没有她在身边，你的安全是没有保障的。”
奥嘉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跟我走吧，O.K小姐。趁特勤局的黑客还没查出你的新IP之前。”
滴答————
奥嘉一愣。门上的自动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刚刚为她送咖啡的服务员神情紧张，胳膊肘支开房门朝里望了望。他的手里拿着旅馆的通用房卡。
“这就行了，走吧，”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一把推开了门，“是克鲁格诺娃小姐吗？”
奥嘉简直要晕倒了————两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站在门口，腰间挎着Type-97突击步枪。
“你是克鲁格诺娃小姐，对吗？”一名特种兵不耐烦地拿起手机，转过头问了问身边的人，“队长，信号是这里，没错吧？”
“有什么事吗？”奥嘉小心翼翼地说，她可不想得罪特种部队，“我是奥嘉，请问————”
“我当然知道你是奥嘉，”特种兵队长的声音和蔼了不少，“我们是来保护你的。跟我来吧，尼摩和我们在一起呢。”
“什么？”奥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来是和你们在一起？我以为————”
一个高大的影子走了进来，朝奥嘉伸出手。尽管背着光线，奥嘉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白色的鬓角，拉渣的胡子，在影子下透着银灰色的光晕。
“啊，说来话长，”尼摩简短地说道，“我回头慢慢和你解释。现在，帮我们找到凯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