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兽手中握着双手大剑，从天而降。
纯粹的力量，纯粹的速度，但已不是一头纯粹的野兽。他那双眼满是血红，狂暴却不失理智。
翟富裕也是皱眉，没有和蛮兽硬拼，选择了暂时后退。
“轰”的一声，蛮兽落于地上，震裂地面。他将大剑横在身前，将众人护在身后，冷冷地环视一周。
翟富裕重新背起双手，眯眼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蛮兽，“老夫该怎么称呼你？蛮兽还是屠炭？”
阎三更也是惊讶问道：“闷葫芦，你怎么认得人了？”
屠炭谁的问题都没有回答，只是将剑尖点地，“让开。”
翟富裕轻蔑一笑，摊开手掌，“因为你一个人，就要让我们为你让路？就算老夫答应，老夫身后这千余袍泽，也不能答应。”
屠炭将双手大剑往地上一顿。他转动剑柄，那双手大剑在几息之间变成了巨盾模样。
翟富裕歪着脑袋说道：“负隅顽抗？”
“不。”屠炭重重一敲盾面，大盾发出洪钟之音，层层荡开。
翟富裕面色微变，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环顾四周。
一道道人影从黑夜之中露出身形。放眼望去，大羽甲士已被围了一圈。
“红绫楼？”翟富裕眉头稍挑，随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身穿蓑衣的人影身上，“不，是持古派。”
阎三更看到烟雨蓑衣亲自带了援军过来，兴奋地拍着屠炭的肩膀，“你小子，不声不响地把这些家伙都给拐来了？”屠炭保持着蛮兽的状态，比阎三更还要高出不少，以至于阎三更拍他肩膀的动作有些别扭。
屠炭扭头看着阎三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们原本就要来救援，顺路将我捎上罢了。”
“原来是这样。”阎三更盯着屠炭的面孔直看，“你……”
“不要问我原由。”屠炭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就是掌控疯血的感觉。”
“不，我不是要问你怎么能掌控疯血了。”阎三更摇头说道：“我就是想说，你还是别笑了，笑起来太难看了。”
在蛮兽状态下，屠炭也是一阵无语。
阎三更又拍了拍屠炭的肩膀，“别泄劲，都是自家兄弟，嗯，不笑的时候还是自家兄弟。怎么哥几个谁跟谁啊。”
屠炭听到这话，也不知是该哭该笑。
阎三更已经回头给风易飞竖起了大拇指，“咱们的打手来了，尽管放心休息。”
风易飞见到持古派众人出现，也是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依旧盯着翟富裕不放，这事情翟富裕若不表态，那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烟雨蓑衣。”翟富裕沉声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方寒避此问题，转而答道：“放心，没有杀你一名甲士。”
翟富裕面色微和，渐渐化作笑意，“你们持古派什么时候要管我们的闲事了？”
方寒淡淡回应，“你们是大羽余孽，若不兴风作浪，我们持古派对于你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对武毅出手。”
翟富裕微微皱眉，“这是烛龙的意思？”
方寒默默点头，“人心不足，如此而已。”
翟富裕恍然大悟，咧嘴一笑，“原来是这样……烛龙真是好算计！”他目光如剑逼视着方寒，“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你家烛龙掌事，钓出了多少大鱼？”
方寒不答，双手握住腰间长短双刀。
翟富裕眯起双眼，“你当真以为，我们大羽勇士会怕了你们持古派？”
烟雨蓑衣寒声道：“大羽勇士，杀一个少一个。你们的子孙后代，已经没人承认自己是大羽人了吧。”
翟富裕面色一僵，“他们不过是少不更事，等过些年岁，便会回想起大羽朝的好来。”
“富老爷爷！你还要做梦到什么时候？”持古派门人之中，突然有一人扯下了脸上面罩。
场中大羽余孽不由循声望去，其中一名老人惊呼出声，“孙儿！小江！是你，你回来了！不，你什么时候加入持古派了？”
翟富裕面色更沉，惊疑不定地扫过在场众人。
只见那一个个持古派门人将面罩扯了下来，呼唤声此起彼伏。
“爷爷！”“二伯！”“四叔！”……
“泥娃？”“小侄子！”“平儿？”……
一片哄叫声中，一场恶斗，险些成了认亲大会。
“够了！”翟富裕面色铁青，胸中真元一滚，怒吼出声。
高音将四周嘈杂压下，众人皆是望向富老。
翟富裕发出一声冷笑，“老夫总算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了。原来是这些小叛徒们的功劳！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富老痛声疾呼，“你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记你们身上流着的血脉！你们是大羽之人，就该为大羽效忠，为大羽奉献一切！这就是我们活着的荣耀，是我们的忠诚！”
或是出于多年敬畏，一众大羽少年中，多数保持了沉默，只有几声不满轻哼。
方寒于这寂静之中朗声说道：“大羽已是前朝，执念仍需放下。”
翟富裕冷冷答道：“燕国的走狗，自然如此说话。”
方寒微微摇头，“我们持古派，护的是黎民百姓，不是这大燕，更不是大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这才是我等所持本心。血脉之争，实是枉然。”
翟富裕冷笑道：“若是燕王不仁，你等又当如何？”
方寒淡淡道：“我等持古，却不亲王。”
翟富裕闻言一怔，随后轻啧一口，“说得好听，都是空口白话。天下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烛龙和武梦是何关系？若是武梦倒行逆施，他当真能够痛下杀手？”
方寒反问道：“富老，那你又会对我们下手吗？”
翟富裕再次愣神，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之上扫过。这些个孩子，多数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然而这些少年如今全都站在了他的对面。
为何如此？
何以至此？
凭何如此？
翟富裕面上青筋跳动，“烟雨蓑衣！你以为老夫，当真不敢动手吗？”他将大手一挥，“拉弦上箭！”
话音落下，大羽老兵鸦雀无声。
翟富裕横目望去，见到人人面露难色。站在他们对面的这些少年，或多或少和他们有着亲缘关系，这让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大司马。”翟兵凑近过来，低声说道：：“这些，都是镇子里的孩子，我们……”
“不要说了……”翟富裕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翟兵面上满是不忍，“大司马……”
“不必说了！”翟富裕低喝出声，怒目圆睁。
翟兵赶紧闭紧嘴巴。
“玩弄人心，花袍烛龙，名不虚传。”翟富裕眼神复杂地看了一圈自己的兄弟们，最后挥了挥手，“把路让来，让他们把人带走。”
大羽老兵互相对视了几眼，迅速撤出了一条通途来。
方寒朗声说道：“富老，只有这样？”
“烛龙还要如何？”翟富裕怒吼出声，“难道你们真想逼得我们兵戎相见？老夫只能答应烛龙，不会妄动斧兵。不过……”富老渐渐平静了下来，“要是哪个燕王守不住这天下，不要怪老夫揭竿而起！我等大羽子民国仇未灭，热血未凉！”
方寒点头答道：“我会转告掌事的。”
翟富裕怒哼一声，便是拂袖转身，不愿再去看方寒一眼。不过他一转身，又看到了阎三更那戏谑的眼神。
阎三更装模作样地捅了捅何必知，异常夸张地说道：“哇！老何！我没看错吧！这老家伙是不是认怂了啊。”
翟富裕面色铁青，一双拳头紧紧握住。
何必知咳嗽了几声，也是乐得配合，“不得了，不得了，这种大事应该大书特书才对。正巧我认识不少唱曲儿的姑娘，一夜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好了。”蛮兽挠了挠头，很是无奈地揽住了两人的肩膀，“走吧。”
阎三更耸了耸肩，回头对风易飞招手，“小飞，走了，回去喝酒。”
风易飞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向前迈了一步。随后，他的目光扫过在场那些老兵。老人家们褪去峥嵘气息，望着风易飞的眼神，竟是带着恳求。
他们因为“太子”的回归而重拾活力，“太子”若是走了，他们还剩下什么？
风易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定在了原地。
阎三更眉头微皱，又唤了一声，“小飞！该走了！”
风易飞支支吾吾道：“老大，我……”
翟富裕插嘴道：“太子殿下不能走。”
“老子问你了吗？”阎三更对着翟富裕发出一声咆哮，随后紧盯风易飞，“风易飞！是个男人，你就给句话！你这是怎么了，变鹌鹑了吗？”
风易飞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该走。”
“我没问你该不该。”阎三更追问道：“我只问你，想不想？”
“没什么好想的！”翟富裕将阎三更拦住，“太子殿下，不许离开！”
“谁说的？”阎三更沉声道。
翟富裕眉头一挑，“老夫所言！”
阎三更忽的沉默，深深地看着翟富裕，双眼之中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何必知面色一沉，朗声说道：“翟老将军可是要食言而肥？”
翟富裕昂起下巴，“老夫只答应了不管武毅之事，至于太子，老夫何时答应过了？”
何必知还想争辩什么，阎三更将他肩头一把按住。何必知诧异地回头去看，正对上阎三更黝黑的双眸。
这一刻，他明白，阎三更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然如此，就按你们的规矩来！”阎三更身上燃起金光，抬起手掌，“翟富裕！我马贼阎三更现在向你发起焚羽挑战！胜！我带走小飞，败，将我性命给你！”
风易飞闻言一惊，“老大！不可以！”
翟富裕双眼一眯，迅速与阎三更重重击掌，“一言为定。”他拽住阎三更的手掌，将他整个人拽到身前，“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老家伙。半截入土还要作妖！”阎三更反手把翟富裕衣襟拽住，“老子给你坟头加把土。”
两人四目争锋相对，战意正浓。